“起来！起床了！赶快！”佩妮姨妈站在碗柜外用力地拍打着柜门，发出尖锐的喊叫声，随即转身向厨房走去。

哈利被这噪音惊醒，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无暇去回忆昨晚做过的梦，虽然在梦里他坐在一辆会飞的摩托上兜风，这听起来十分刺激，但显然在今天——达力的生日——佩妮姨妈是不会让他在这种事情上耽误时间的，毕竟——

“你起来了吗？快点！别磨蹭！”佩妮姨妈又走到了碗柜前激烈地拍着门，“我要你看着煎熏咸肉，你敢把它煎糊了试试，我要达力生日这一天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快了，我正在找袜子。”哈利拿起床头的眼镜架在脸上，大概是昨晚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压在了上面，眼镜腿有些歪歪扭扭的。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哈利熟练地用一只手固定住镜框，另一只手捏住镜架稍微用力掰了一下，随后视野就变地正常了许多。哈利趴在床上伸手在床底摸来摸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自己踢下床的袜子，其中一只袜子上有一只蜘蛛，哈利在蜘蛛爬进袜子之前把它抓了下来，然后把袜子穿上。

但这只多灾多难的袜子现在还有其他的问题——它破了一个洞。

“我想我需要一双新的袜子。”哈利踮着脚蹦到了厨房，手里举着那只袜子向佩妮姨妈展示那个面积不小的豁口。

“哦不！”佩妮姨妈又尖叫了一声，把哈利拽离了厨房，“你差点把袜子扔进锅里！”

哈利扭了下肩膀，躲避开佩妮姨妈因紧张而格外用力的手掌：“我很抱歉，但是袜子······”

佩妮姨妈正准备说些什么，这时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急忙推开哈利往楼上走去。

哈利往上看，看到达力在楼梯处探头，佩妮姨妈一边嘴里喊着“我的宝贝”，一边小心地让达力远离楼梯扶栏，以免他摔下去。

哈利郁闷地鼓了下脸颊，弯腰套上了那只破了洞的袜子，自觉地走进了厨房拿起煎锅。锅里的熏咸肉滋滋地冒着油，一阵香味钻进了哈利的鼻子，他的肚子用响亮的咕咕声友好地回应着。

“把你的头发梳一梳！”弗农姨夫对哈利咆哮着，这是他早晨见面面打招呼的方式，“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样子！你看起来一团糟！”

哈利双手抓挠了下头发，试图把那撮向上支棱的乱毛捋下去，但这看起来不太奏效，因为越来越多的头发开始变得乱糟糟了。

哈利决定放弃做这些无用功，除此之外，他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香喷喷的肉饼上挪开，天知道他多想在达力把这些吃光之前，能够尝一尝熏咸肉的滋味。

但是不行，除了达力再也吃不下去之外，哈利是没有机会吃到肉的。哈利充满遗憾地将煎好的熏咸肉倒进达力的盘子里，接着，他又要开始煎蛋了。

早餐时间里，达力对桌面上摆着的礼物数目十分不满意，他的脸涨得通红，看起来就像是裹着一层蜂蜜的烤乳猪，哈利看出来那是他大发雷霆前的标志，他立刻趁达力还没有把餐桌掀翻，抢救下那盘熏咸肉，然后一扫而光。

佩妮姨妈和弗农姨夫连忙哄着达力，承诺说待会儿给他额外买几份礼物补上，这才让达力安静下来，坐在凳子上继续拆礼物。

这时，电话铃响了，佩妮姨妈跑去接电话，不一会儿，她就带来了费格太太摔断了腿的消息。

虽然这个消息让佩妮姨妈十分气恼，但哈利却庆幸自己可以不用呆在费格太太充满卷心菜气味的房子里了。

佩妮姨妈和弗农姨夫大声地讨论着哈利的去处，在发现除了带他一起去动物园外，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安置他，两人气急败坏地瞪着哈利，达力也在一旁抽抽嗒嗒地假哭着，嘴里嚷嚷着不想让他去，眼神却充满了不怀好意。

没过多久，哈利就坐在了德思礼私家车的后座，尽管和达力以及皮尔坐在一起令人不太愉快，但与生平第一次去动物园相比，这点不愉快就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了。

弗农姨夫一边开车，一边对佩妮姨妈抱怨，达力正和皮尔谈论着哈利破了一个洞的袜子，顺便还吹嘘了下自己又如何用自己的拳头威慑哈利的，两个人看着哈利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讥笑声。

哈利偷偷翻了个白眼，在他看来，达力的力气可能是透支智商换来的。

“嘿，你瞧瞧他，他在对我们翻白眼呢！”皮尔像是闻着腥味的狗一般抓住了哈利的小动作，洋洋得意地说着，他卖力怂恿达力给这个欠揍的小子一个教训。

达力一点也不辜负皮尔的期望，他一边伸出拳头咚咚地砸在哈利的背上，一边做出拳击运动员的手势炫耀自己的“肌肉”，弗农姨夫和佩妮姨妈对后座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制止的意思，甚至还在聊天间隙夸赞他们的小天使达达是一个活泼健壮的小家伙。

得了吧，他看起来明明更像是农场里拱土的小猪，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把他送上餐桌，哈利忿忿地想着。

好在此时距离动物园不远，达力和皮尔也很快就对虐打哈利这一日常娱乐失去了兴趣，他们的话题转移到了该想些什么新花样来折腾哈利。

被达力肥胖的身躯挤在车座角落的哈利捏紧了拳头，但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反驳达力，弗农姨夫就会想敲掉他的头，那可比达力打得痛多了，他暗暗决定待会儿跟达力和皮尔保持距离，并祈祷他们在游玩时无暇注意到他。

周末的动物园里挤满了游客，在入口处，达力目不转睛的盯着冰淇凌车，弗农姨夫给达力和皮尔各买了一支大巧克力冰淇凌，但由于在他们离开之前，车上一位小姐出声询问了哈利想要点什么，弗农姨夫只好不情不愿地掏出皮夹，给哈利买了一支便宜的柠檬冰棍。

午饭后，他们来到了爬虫馆。达力对馆内最大的一条巨蟒格外感兴趣，弗农姨夫用力捶着玻璃，想让巨蟒动一动，但巨蟒一点也不领他的情——它睡得正香呢。

“真烦人。”达力抱怨了一句，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开了，大概馆里的剧毒眼镜蛇是他的下一目标。

哈利在巨蟒待着的大柜子前停住了脚步，他仔细打量这条巨蟒，感觉自己跟它同病相怜。不，或许巨蟒的处境要更糟糕一些，毕竟自己还能在房子里到处走走，这条巨蟒却只能呆在玻璃后面，每天忍受一些愚蠢的家伙试图弄醒他。这样想着，哈利不由得给了这条巨蟒一个同情的眼神。

这时，巨蟒突然睁开亮晶晶的小眼睛，抬起头来对哈利眨了眨眼。

哈利吓得一个激灵，他迅速扫视四周，在看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后，也对巨蟒眨了下眼睛。

“呆在这里一点也不快乐，是吗？”哈利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巨蟒点了点它的脑袋，用尾巴尖指了下弗农姨夫和达力的方向，哈利从它的眼睛里看出一点悲伤的情绪来。

“我能理解，”哈利隔着玻璃小声说，“碰到这种人简直烦透了。”

“那你想过要离开这里吗？”哈利问，“比如……去巴西。”哈利看了眼玻璃窗上的小牌子说。

巨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用尾巴尖戳着玻璃，像是在说自己没办法离开这里。

“我真希望我们都能够选择自己想去的地方。”哈利泄气地对巨蟒说，“我离开碗柜，随便去哪儿都行，你离开动物园，回到巴西。”

巨蟒也同情地看了哈利一眼，它从树干上爬下来靠近玻璃外的哈利，吐着蛇信，似乎是想要安慰他。

“谢谢你的好意，巨蟒先生。”哈利用手指轻轻叩击玻璃作为回应，“如果你有机会回到巴西的话，可以帮我看看巴西是什么样的吗？”

巨蟒正要点头，哈利背后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叫，哈利和巨蟒都吓了一跳。

“达力！德思礼先生！快来看这条蛇！你决不会相信它在做什么！”皮尔发出一声尖叫，达力摇摇摆摆地走过来，顺便给了哈利一拳让他别挡道。

哈利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他气愤地瞪着达力。

达力和皮尔紧贴在玻璃上，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蟒蛇柜前的玻璃消失不见了，皮尔大喊一声惊恐地往后退去，然而达力的运气显然不怎么好，他的身材在这一刻让他不得不跌进了玻璃柜，恰好栽进了水塘中。

达力在水中浑身湿透，吓得一动不动，脸色也涨得通红，本来待在假石上的巨蟒迅速地伸展开盘着的躯干，借着达力的身体越过水塘，爬出了玻璃柜，在经过哈利身旁时，哈利清清楚楚地听到一个嘶嘶的声音轻轻地说：“多谢，我走了，我会帮你看看巴西的风景的。”

动物园园长对这次的意外事件深感震惊，他很疑惑玻璃到底是怎么消失的。除此之外，佩妮姨妈看起来比达力受到的惊吓还要多，尽管动物园园长再三道歉，她还是表示再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了。达力缩在佩妮姨妈的怀里瑟瑟发抖，胡言乱语，嘴里还嚷嚷着巨蟒要咬断他的腿，而最糟糕的是，皮尔在坐上车后突然说自己看到了哈利在跟那只巨蟒说话。

弗农姨夫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得难看起来，哈利毫不怀疑他准备等皮尔离开后再跟自己算账。

果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跟哈利预想的一样，弗农姨夫粗鲁的拎着哈利的衣领把他扔进了碗柜，告诉他获得了一个长期的禁闭，佩妮姨妈搂着正不断抽泣的达力上楼去了，在此之前，冷冷地对哈利说，他将不会得到任何的食物作为晚餐。

或许不只是晚餐。哈利想。

哈利坐在床上，伸手拉开了碗柜里的灯，他撩起了自己的上衣，清楚地看到腰上有一块淤青。这块淤青是刚才皮尔告状的时候，被佩妮姨妈掐的，她一直都很讨厌哈利跟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挂钩，哪怕这些事情连哈利本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哈利脱掉鞋子，露出了那双破了洞的袜子，他在昏暗的灯光下躺在床上发呆，开始有些羡慕那条离开动物园的巨蟒了，毕竟自己的处境依旧没有改变，以后说不定会更加糟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哈利猜测已经到了晚上，他准备等德思礼一家都睡着了，偷偷溜去厨房找点东西吃。但还没等哈利走出碗柜，他在迷迷糊糊中感到一阵难受，他觉得自己的额头正在发烫，浑身也软绵绵的，一丝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哈利想要出去倒杯水喝，来缓解干渴带来的不适感，但此刻他只能蜷在床上，头脑一片昏沉，连怎么动作都想不起来了。哈利意识到自己应该是生病了，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达力生病的时候，佩妮姨妈在一旁嘘寒问暖，担心得觉也睡不好，弗农姨夫甚至会扔下他每天挂在口头上的工作，请假回家陪在达力的床边。

哈利感到一阵鼻酸，再一次想起了小时候经常做，但从未实现的梦——他梦见某一位亲戚突然把他从德思礼家接走，并且告诉他，我以后会照顾好你。

哈利咬住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不要再做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事实上，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除了德思礼一家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亲戚了。毕竟如果有这么个人的话，弗农姨夫和佩妮姨妈说不定会高高兴兴地把他当作垃圾一般送走，而不是留在家里碍他们的眼。

这个晚上，哈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着耀眼的绿光，能在天上飞的摩托，还有落在自己脸上温热的水滴，拂过自己头顶的大手，这些压根搭不上边的片段充斥着哈利的脑海，真实地让他感觉自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但在他的记忆中，他对这些一点印象也没有。

等哈利醒过来的时候，他神奇的发现自己的病已经好了，连腰上的淤青颜色也变浅了，这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过了整个夏天。

实际上，他仅仅睡了一天而已。

就在哈利胡思乱想的时候，佩妮姨妈敲了敲碗柜门，冷淡地将一小盘水煮蔬菜从活动门板上塞了进去，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那一小盘蔬菜的份量对于达力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不，达力或许都不屑于看一眼这看起来让人一点食欲都没有的蔬菜，因为佩妮姨妈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捧到达力面前。但在此刻，哈利几乎都要对这盘蔬菜感恩戴德了，哪怕他从里面吃出了一根卷发。

时间一晃而过，等哈利被获准走出碗柜的时候，暑假已经开始了。在这期间，哈利一丝心神都没有分给佩妮姨妈究竟想出了什么理由，让他合理缺席了学校的课程，说实话，比起在学校被达力和皮尔一伙人当作沙包，安安静静的待在碗柜里无疑是一个极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