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鸢回周国之后,先去临时宫殿复命,然后回自己的屋里休息。
她正常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在白天,宫女们都在外面忙,所以这种供宫女们十几个人一起起居的屋子,只剩下雪鸢一个人在里面。
雪鸢把自己腰间的漆木盒子取下,打开盖子。
里面除了一把莲花夫人给的短木剑,还有一条细得很难让人发现的红丝。
这是那日安琳公主带她去吴忧国,在月下起舞的时候,衣裙上的布料刮到自己身上,所以让自己身上粘上了这么一根红丝的。
想来也知道安琳公主的衣裙十分华贵,又贵又不实用的,随随便便就容易出现勾丝的情况。
但这也不是普通的丝线,是公主身上衣服的丝线,还不是自己国家公主的,所以她也不敢就这么扔掉。
她是那次回周国路上发现的,安琳公主一直都穿着红红绿绿粉粉的,她很难不发现自己的素衣上粘了这么一根颜色艳丽的丝线。
她收在盒子里,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还给安琳公主,但每次见安琳公主好像都是在说别的事,并没有还这红丝的机会。
雪鸢于是心中轻叹口气,把这根丝线放在自己床头柜子里,和周国四公主送的那对玉镯放在一起,然后阖上柜门。
……
雪鸢在屋中休息的时候,临时宫殿里的王室成员和臣子们还在继续商议事情。
四王子看着雪鸢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深思。
不用他们出探子,雪鸢自己就向他们交待了自己在上次游戏后,陪同商阳国的安琳公主去吴忧国找霜使者还东西,以及这次游戏后,去商阳国找安琳公主还东西的事情。
游戏内的时速比外面的时速快些,游戏内的一日相当于外面的三五日,所以使者们从游戏里出来,再回来,如果算时间算准一点,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搁回来慢了,都是能算出来的。
回来慢了会影响很多事情的流程,但雪使者说话实诚,该交待的也交待了,该道歉的也道歉了,这本不是她的错,也不能苛责她什么。
只是……
雪使者和上七国的使者,是不是接触太频繁了些。
先是雪使者前两次参加游戏,都主动邀请古清国的使者一起进入双人游戏。
后是雪使者游戏后去了吴忧国和商阳国。
虽然因为他那去世的长兄的原因,下七国的其它国家使者仇视周国使者,雪使者故和他们走得不近,那很正常。
但这也不意味着雪使者该和上七国的使者这么来往甚密。
雪使者见到了上七国的先进之处,会不会回周国的时候,嫌弃周国的落后?
雪使者和上七国的人来往频繁,是不是为了搞好人脉关系,为自己以后转国籍去其它国家铺路?
这着实不是一个好兆头。
雪鸢可以脱籍去其它国家发展生活,但周国找不到第二个像雪鸢这样运气强到可以在国运游戏里自保的人。
旁边的四公主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对着这个哥哥轻轻摇了摇自己手上的镯子示意,仿佛在说“哥哥别担心雪使者跑掉,我才送过她这宫婢们都眼馋的礼物呢”。
四王子依旧表情凝重着,仿佛没有因为妹妹的安慰而得到安心。
他略略往下面看了看,说道:“如果今天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大家可以散了。”
其它臣子陆陆续续走开,范相却还停留在原地,躬着身子。
“范相,你可还有话要讲?”四王子看出了范相要说话的样子,于是顺着他的意思问出来。
他其实不是很想问,因为他还在思考雪使者会不会叛逃的事情,虽然雪使者是过世的兄长从宫婢们里随便挑一人挑出来的,但明眼人知道,再挑一人去参加国运游戏肯定不会有相同的效果。
到时候一派一个死,整个王宫的宫婢宦官都不够他霍霍的。
范相继续躬着身子,说道:“四公主殿下,四王子殿下,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宇文将军的死,和先太子殿下去世时的那一场火,会不会,并不是偶然?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
范相说完,抬起头,悄悄去瞧四王子的表情。
他以为自己没说完,卖了个关子,四王子会接着问下去。
然而四王子却没有照着他所想去问,而是蹙眉说道:“范相,你听说吴忧国最近有很多官员死了的事情吗?”
见范相点头,四王子又继续说道:“如今我们身处乱世,乱世之中自然会出乱象。吴忧国这些官员离奇死亡之后,他们也派人调查过,调查结果显示,这些官员的死并没有非自然因素的介入。”
“吴忧国在国运游戏中,常常评级是甲等,能获得国运的加成。我们在雪使者出现之前,也很难有这么频繁的甲等。我们的国运是远不如吴忧国的,更不用说,吴忧国本就是上七国的国家,我们本就是下七国的国家,实力差距甚大。”
“所以,吴忧国出现这样的事情尚且很正常,那我们周国出现这样的事情,就更难是非自然因素的介入了。”
四王子说完,看了眼面前正盯着自己的范相。
范相表面不显,却在心中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四王子扯到了国运这件事上。
对于国运这种东西,他本来看得就不是很重。
他坚信事在人为。
而且国运游戏出现之后,所带来的国运加成或减少,都跟自然灾害有关,怎么又牵扯到人祸上去了呢?
吴忧国的人调查出官员的死亡没有非自然因素的介入,那吴忧国的人就一定认为真相就是这样的么?
范相正在思索着怎么回,那边四公主又发话了:“范相,哥哥的后事和宇文将军的后事,我们都已经处理好了,如果现在又突然说哥哥的死和宇文将军的死有蹊跷,那我们怎么跟我们的家人,怎么跟宇文将军的家人提这件事呢?岂不是要让他们又伤心一场。”
四公主看着范相的眼神里略有责备之意,范相这才明白了,这两人是在这件事上横了心要一起对付自己。
或者不止是这件事,两小孩已经私下商量了,就是要对付自己这种老臣,好彰显他俩如今的地位和话语权。
真相或许不重要,或者他们自以为真相就是他们想的那样。
范相觉得两小孩真不愧是和他们哥哥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做事认准自己的理就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了。
既然这么相信国运,就把周国完全交给国运吧。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王室,根本不值得自己的效忠,自己还不如趁早遣散门客,赶紧隐居避开这乱世才是正道。
“是我疏忽了。多谢两位殿下的提醒。”范相笑着点了点头,行礼退下了。
……
雪鸢照例去上课。
莲花夫人见了她,问她国运游戏的细节。
雪鸢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缓缓道来:“这一次也是运气好,强制双人游戏,遇上了商阳国的安琳公主。之后安琳公主使用奇术帮了我,让我整个人得以站在鹏鸟之上。然后鹏鸟飞起来的时候,我只能死死抓着鹏鸟的羽毛,那些黑影小人的攻击,都是安琳公主帮我挡了。”
莲花夫人叹道:“这位公主虽是上七国最强之国的公主,倒也一点不骄纵,竟愿意对下七国的使者伸出援手。”
“是了。”雪鸢继续说道,“这点帮助虽然对她来说不值一提,我也没法拿出她看得上的礼物报答她的恩情,但就是这点小小的帮助救了我,也救了我们周国。”
莲花夫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心中却也想着,老是靠着别人的帮助也不是办法,雪鸢再怎么运气好,也不可能每次组队都能遇到愿意施展援手的上七国使者,还是要提升自己的实力才对。
虽然按照她往日帮人看天赋的经历,雪鸢练了这么多天奇术,都没法练出一种奇术来,应该这辈子是和奇术无缘了。
但她还是认真地盯着雪鸢练习,不辜负周国王室对她的嘱托,也不枉费上天落在这小宫女身上的一点“幸运”。
只是神奇的事发生了。
此刻她看见雪鸢的木剑剑尖之下,有一股微弱的气流正在转动着。
她刚要惊喜地叫起来,就想起那日古清国的人拦在周国临时宫殿前,和他们说的那一番威胁人的话,其中就有指出雪使者会使奇术害人的可能性。
莲花夫人于是冷静了一些下来,对雪鸢说道:“这股气流的出现,说明你是有练秋韬术的天赋的。只是在你把这项奇术练到极致之前,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我不会告诉周国王室你有练这项奇术的天赋。你最好,暂时也不要告诉其它人,你练秋韬术已经有了一定成果。”
雪鸢脸色茫然,似是在研究莲花夫人的这一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又像是怕莲花夫人等她的反应等得太急,于是先懵懂地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她想自己会奇术早晚会暴露,不如从现在开始先露一点点出来,把低阶奇术之士的印象慢慢刻进周围人的心里。
四月的阳光透过宫窗,打在雪鸢手里的短木剑上,落下了一个圆钝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