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上几天课,雪鸢的秋韬术还没练出个正式的形来,就又得踏上去下一个国运游戏地点的路。
四月末的国运游戏地点在息虢国边境。
息虢国在周国的西边,和周国中间夹着一个墨国。
从墨国走自然是耗时最短的,但若是真从墨国走,墨国每一个人必定给她表演一个手撕周国人,来报答周国先太子殿下不吱一声就偷袭墨国的恩情。
若是从西北方向绕道走,周国的西北方向第一个国家就是古清国,从古清国走怕是嫌古清国人因为古贤王的死在她身上找的麻烦还不够多。
如此一来,只能从西南方向绕着走。
位于周国西南方向的是鹤国,鹤国虽然因为同为可能被周国伤害的下七国,不会给身为周国人的雪鸢好脸色看,但不至于也没那个闲工夫恨到要处处找她麻烦。
到了息虢国边境之后,所有人也来齐了。
【这一次游戏依旧只有一轮双人游戏,但并不是强制双人游戏,请尽快找好愿意和你一起进游戏的使者……】
金色的大字在上方闪烁,看到“双人游戏”这熟悉的四个字后,使者们的眼神在周围人身上不断漂移着。
雪鸢看到古清国须使者的时候,须使者也在看她。
她想自己不可能再主动邀请古清国的人进游戏害人了,不然就做得太明显了。
但不找须使者是不是也该找个其它国家的人害一害,要是一不小心被评成了“甲等上”那可怎么办?
雪鸢都要移开目光了,但感觉须使者还在看她。
估计是想找机会接近自己,然后在自己身上挖掘和古贤王之死有关的信息,或者直接把自己拖游戏里严刑拷打询问也有可能。
雪鸢想着要在须臾开口之前,赶紧找个合作伙伴进游戏才行。
目光没法往不屑看着自己的下七国使者身上飘,于是就又飘到了对面一袭红袍的安琳公主身上。
安琳公主也在远远望着她,目光落落大方,再没有了试探,再没有了挑衅。
雪鸢看着安琳公主,心里思考着这会不会是一个和安琳公主彻底交心的机会,以及把那根红丝还给她的好机会。
部分上七国的人略带着点打量之意的目光也往雪鸢身上飘。
雪鸢这种活了三局的下七国使者,并不是很常见,更不用说一出现就和上七国的一些使者来往甚密,看上去像是不怀好意的样子,古贤王都死在了那轮和她一起进的游戏里。
雪鸢倒不在乎其它人怎么想,继续和安琳公主遥遥相望,思考要不要主动上前说话。
安琳公主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这时一道黑中带紫的身影拦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人长得和自己一般高,自然而然地就隔断了自己朝安琳公主望去的视线和安琳公主朝自己望过来的视线。
“不好意思,打扰你俩互看了。”手持乌木杖的吴忧国使者定定看着眼前的素衣女子,话里却毫无愧疚之意。
霜缶继续说道:“我想邀请雪使者和我一起进这一次国运游戏,可以吗?”
雪鸢本还在犹豫,但看见霜缶那双圆眼睛里透出了的坚定目光,心想如果这次不满足她,下次她还会继续找上门来,于是点了点头,摘下了自己腰间的珠子。
霜缶也摘下自己腰间的琥珀色珠子,送上前来。
金光一闪,两人便在安琳公主略显错愕的目光中消失在原地。
雪鸢再次睁开眼睛,就看见又是一片昏黄的天和昏黄的地。
只是这次周围没有头上顶着钥匙的巨蛇,和满地跑的钥匙。
唯有两侧各一堵黑黢黢的小山,陪着两位使者。
【两位使者,游戏已经开始,请不要不说话,但如果说话,也请注意……】
雪鸢看着离自己不到一丈远距离面色认真的霜缶,心想她是不是又要找自己来求证自己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师姐”了。
她慢慢移开自己腰间漆木盒子的盖子,心想待会自己是演一个不会奇术的人,还是演一个刚学会低阶奇术的人。
霜缶没搭理上空那行金字,直接说道:“我上次游戏评级是‘甲等下’,是我故意为之的。想必你也能看出来,如果在游戏中完成任务上面有拖延之心,或者有谋害同伴之心,就很容易评级下降。”
“我故意让自己变成‘甲等下’,为的就是下一次游戏如果有双人游戏,如果可以自己选同伴,我会选你,这样我们在游戏里的表现就不会被人看到。”
霜缶每说一句话,旁边两侧的黑色小山里,便会走出一个巴掌大的黑影小人,带着黑色的小弓和小箭,往说话人的方向不停精准射着箭。
箭头上还带着些红色的液体,可能是游戏给它们准备的有毒液体,被它们抹在了箭尖之上。
雪鸢算是明白了游戏提示里那句“但如果说话,也请注意”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而位于她们两侧的也不是什么小山,而是密密麻麻的黑影小人重叠起来的“人山”,使者每说一句话,便有一黑影小人从“人山”里跑出来。
霜缶似乎完全不在乎,只是用手中的乌木杖轻敲地,然后往那十几个冲她来的黑影小人方向一挥,聚气而成的秋韬术便把这小人完全冲击地趴倒在地上,还在空中飞的黑色小毒箭也呼啦呼啦掉了一地。
她眼睛还在盯着面前沉默的雪鸢:“这次游戏结束之后,我就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事情做完之后,我生死难知。所以我想在我可能彻底死了之前,和你切磋一下。”
“这样我以后若是真的死了,死之前知道自己少了一件遗憾之事,倒也能死得痛快一点。”
“我希望你在这一刻就不要再装了,古清国古贤王的死明摆和你脱不了干系,大师姐。你现在多跟我磨蹭一会,我就少一分和你切磋的时间。”
又有十几个黑影小人从两侧的人山跑下来,并着那些重新从地上爬起来的小人,一齐往霜缶所在的地方飞速跑去。
霜缶左右挥动了一下乌木杖,秋韬术便冲击得小人再次全部趴倒。
雪鸢本还在犹豫。
霜缶坦然承认她上次故意让自己评级为“甲等下”,让她和雪鸢这次在游戏里的表现不会为人所梦见,确实拿足了诚意,也解决了雪鸢可能的后顾之忧。
但选择权在雪鸢,她想承认自己是大师姐就可以承认,不想承认的话,霜缶也拿她没辙。
雪鸢本想忘却这段青芜山上的往事,除开以后要告知安琳公主的那个时候,其余时间她真的不愿再回忆,也不想触碰与之有关的事情。
可刚刚霜缶口中的“我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吴忧国最近的动荡,她也从周国王宫里的人口中能得知一二。
结合霜缶今日的一番话,吴忧国的动荡也许和霜使者有很大的关系,霜缶几乎是明牌告诉自己了。
人将死前的愿望,宛如天鹅临死前的高歌,还是足以让人为之驻足,为之思考的。
“好。”雪鸢把漆木盒子的盖子重新盖起来,不准备再把短木剑拿出来忽悠人了。
“那我就满足你。”
雪鸢说话的时候,语句如雪花落入冬天的苍茫荒野之地,带着幽冷而强大的力量,往前方之人冲了过去。
霜缶脸色一惊,仿佛没料到雪鸢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甚至不需要她再周旋两个回合。
短短两句,就承认了她是那个精通五种奇术的大师姐,是那个不用法器就能使出奇术的绝顶天赋之人,是把古清国使者弄得一死一伤的罪魁祸首。
“既然你承认了你是我大师姐。”霜缶又挥了一圈乌木杖,把朝她俩冲过来的黑影小人给击退了,“我提议,我们只用一门奇术来对决,反正你每门奇术都练到了顶阶,我只领教其中一种就足够了。我很想看看,大师姐的七阶奇术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得到泠夫人如此的夸口?”
霜缶这么说,是考虑到如果对面用五种七阶奇术同时对付自己,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吴忧国都是个问题。
和大师姐切磋一下是自己的愿望,但是为了这个愿望影响自己之后要做的事情就不值当了。
雪鸢没有反驳:“可以,你想要哪种。”
“那就……”霜缶嘴角扯出一个“这就很有意思了”的笑容来,挥动乌木杖,整个人腾空而起,“音术吧。”
雪鸢也施展音术,一瞬间就飞到了霜缶的旁边。
霜缶又露出一个“我早预料如此”的微笑,便有音浪生成的半透明巨虎从她身后虚空而出,随着她一点乌木杖,巨虎便发出惊啸,音浪一阵一阵传播开来,震得阴影小人们朝天上射的毒箭齐齐掉地,砸得地面飞沙扬起,震得昏黄的天空浓云都被震散开来,天空都有几瞬白了几分。
唯有对面雪鸢所处的那片小空间里,并没有受任何的影响。
和霜缶身后一模一样大的巨虎也出现在雪鸢的身后,对着天上地下发出虎啸,音浪与对面的音浪猛烈撞击又散开,余音把地上两侧的人山上的黑影小人都炸死了几只,剩下的黑影小人被音浪震开后,又默默地回归原位,然后继续被震散开。
两人现在身后的巨虎从一只变成了两只,轮流发出着虎啸着。
这片游戏空间都有要被虎啸给震裂的趋势,霜缶看着对面那自己多弄出一只巨虎她也弄出一只巨虎的大师姐,给了一个“我出什么你就出什么那还怎么切磋”的略带抱怨的眼神。
雪鸢的头发被音浪震得往后散开,她稍微捋了捋头发,然后伸出左手。
七阶音术·音牢。
音浪自天空落下,一层接着一层,搭建出了一座半透明的巨大牢笼。
雪鸢和霜缶,还有地面上的两座小人山,都在这音牢里。
霜缶身后的两只巨虎昂起头,发出不满的叫声,叫声变成音浪在牢笼里来回震开。
可这音浪触碰到音牢那音浪做成的壁的时候,被震了回来,震出的回音变成新的充满攻击力的音浪,往巨虎身上撞去,撞得巨虎的身形都消减了一半。
霜缶皱着眉往雪鸢所在的方向望去,雪鸢身后的两只巨虎早已消失,她本人正气定神闲地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巨虎一个接着一个被音牢的余音撞得身体散开,直至消失不见。
霜缶于是屏气凝神,三只巨虎又重新出现在空中,往音牢壁而去。
它们的爪子死死地扒在音牢壁上,对着音牢壁发出能破耳的吼叫声,试图把也是音浪组成的东西给喊得破开。
然而阵阵吼叫声过去之后,换来的却是音牢壁反弹给它们的音浪,比它们送去的音浪更甚。
巨虎们四处飞舞躲避余音,但因为身在音牢内,那音浪总是能精准打在它们和它们的主人身上,而避开音牢中的雪鸢,直打得它们再度身形消散,直打得它们主人从空中掉了下来,托着她的风被音浪撞得不知在何处。
这一次,音牢壁反弹出来的音浪没有消失,而是一直留在音牢内,反复在壁上弹来弹去,每一次被弹出来,音浪内部的力量更甚前一秒。
音浪如妖魔一般在音牢内四处乱窜,攻击着音牢里的所有异类。
两座人山上的黑影小人早就被这无处不在的音浪给撞得全部倒地,化成一滩软泥一样的黑黢黢的东西,应该是死透了。
它们的弓箭也掉落一地,箭尖上的红色毒液被音浪带得到处都是,变成了地上皆有的红点,毒素应该也快被风沙稀释没了。
霜缶的巨虎每每再要成形,就被音牢里的音浪给打散开去,让它变成不了有攻击力的成堆音浪。
而托着霜缶的风每每要带人上去,就被音浪给残忍撞开,她一次又一次地往下掉去,躲无可躲,好几次她都想要用秋韬术救急,但一想到是自己提出只用一门奇术对决的,就又忍了下去,任由自己再次落在地上,被撞得口吐血来。
霜缶坐在地上,望着天上高高的雪鸢,以及更高,高得看不见顶的音牢上方。
她眼泪挤满了眼眶,勉强被她忍着没有掉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两股音浪同时撞击她的左右耳,才导致她会出现眼泪。
她从来都不是天才。
她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