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了一天路,没来得及吃饭,就叫了一些吃的上来,这家店的厨子手艺实在高妙,做的菜道道可称得上是佳肴。
他们统共点了三道菜,一道香酥辣子鸡,鸡肉紧实,外酥里嫩,鸡皮煎得脆脆的,里面肉质嫩得流油,很是入味,一盘鸡肉上洒满了辣椒子,点缀着姜和葱来去腥;一道咸香鱼籽丸,鱼籽丸煮得金黄金黄的,摆的很漂亮,里头是鲜香的鱼籽,散发出诱人的气味;一道酸甜腌萝卜,萝卜白白嫩嫩的,浸满了酸酸甜甜的汁水。
饭香扑鼻,盛晔毫不客气地动了筷子,边吃边点评着着菜哪哪好吃,邬玄烛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不怎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有时还会回应一下。
但邬玄烛没怎么动碗里的饭,香酥辣子鸡和咸香鱼籽丸也只动了一口就不再伸手,倒是那盘酸甜腌萝卜意外的很是对他的口味,半盘都是他吃的。
盛晔自然是发现了,心存玩味地问道:“师尊爱吃甜食?”
邬玄烛抬眸睨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否认道:“何以见得?我只是觉得这盘菜好吃,多吃了一些罢了。”
世人都觉得只有孩子才爱吃甜食,诸如饴糖之类的,略微大一些的少年再讨要糖吃,便会被笑话或训斥,训斥他们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孩子一般,少年长大了,有了自尊,被训斥了,就会觉得难堪,便会压下心底的渴望,不再向大人讨要,也不会再看这小小的饴糖,他们放不下自尊,只舍得在无人之时偷偷尝一颗。
傲人的旧谙上仙当然也深受其迫害,不愿放下面子。
盛晔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从一旁拿过下午争抢不过的绿豆糕,放在桌上。
“师尊,这绿豆糕我和小结巴都不吃,明日就坏了,您吃么?”
邬玄烛眼睛看着绿豆糕,嘴上还不饶人:“胡闹,谁能像你们一般浪费粮食。”
盛晔:“…………”
如果他没看错,这不是您老要的吗?
只不过拉不下脸皮要。
说着,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打开了包装,捏出一个做工精良的方形绿色糕点,这糕点做得精致小巧,上面刻着立体的花瓣,甜腻的气息瞬间散发出来,邬玄烛张嘴咬了一口,绿豆的清香一下子席卷了味蕾,邬玄烛吃得连眉头都不自觉舒展了,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四块绿豆糕,邬玄烛一点不剩地全吃光了,吃相相当优雅,慢条斯理的,他的眼里此时没有除了绿豆糕的任何东西,浓密长睫扑闪扑闪的,高挺鼻梁旁的小痣藏在阴影之中,就算距离这么近,几乎只有半米不到之隔,也看不出他洁白脸颊有一点瑕疵,嚼着食物的腮帮子鼓鼓的,非常赏心悦目,不知生出这么个人得费多少心思。
吃完,邬玄烛抽了张帕子擦净手,这才反应过来盛晔一直看着自己,他问:“怎么了?”
盛晔看着遗落在他嘴角的一块挺大的绿豆糕屑,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有心想捉弄一下这位高高在上的旧谙上仙,于是他盯着面前皱眉的师尊,说:“没事。”
邬玄烛将信将疑,单是皱了皱眉,然后在盛晔的目光下起身。
“别干坐着,收拾一下。”
两人收拾了碗筷,端到楼下给小厮,唯独令邬玄烛不解的是,从他们出门到放置好东西,一路上过路的人都忍不住侧目看两眼邬玄烛,更过分的是,这其中有一位男孩,被他娘抱在怀里走过,看了两秒邬玄烛,然后欢脱地扭头脆生生地说:”娘亲,你看这位哥哥不爱干净也长这么漂亮,所以我不爱干净是不是也不会变丑啊?“
邬玄烛一头雾水:“……???”
盛晔:“噗……”
“乐儿乖,不要看那位大哥哥面儿上漂亮的,但娘亲可是看出来了,那都是假的,都是画上去的,就像个假面一样,假面底下那脸可是坑坑洼洼的,黑得和你的脚底板一样。咱乐儿以后可不能不爱干净,不然就长那样儿了。”他娘亲压着声音,以为这就可以让旧谙上仙听不见,殊不知旧谙上仙耳力可是一等一的好,听到这脸都黑了。
脸长得坑坑洼洼,黑得和小孩的脚底板一样的邬玄烛:“………………”
偏生那小孩不知道楚上仙此刻脸真的黑得和他脚底板一样了,思考了一会母亲劝告的真实性,就勇猛地说:“我知道啦娘亲,以后我一定爱干净,绝对不会长得和他一样的!”
“我的乐儿真乖!”
盛晔这下是真忍不住了,站在那一顿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遭了邬玄烛一个又一个盛满杀气的眼刀也停不下来,本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邬玄烛的,但他实在是笑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邬玄烛额角青筋暴起,所幸他脸皮薄,在这里不好发作,只得咬着牙,广袖一翻飞,一个静音诀就打在了笑得不停的盛晔嘴里,一个笑音还没发完呢,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盛晔:“@¥%¥……¥!”
回应他的是邬玄烛充满戾气的一记眼刀,那憋屈的眸子好像在说:“笑?再笑把你舌头拔了。”
盛晔:“…………”
其实这小小静音诀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在师尊面前自己无论如何还得装一装。
他苦不堪言地,被迫一言不发地跟在邬玄烛后面,听着邬玄烛和小二说:“打两桶热水上来。”
谁料小二盯着他的脸,视线往下瞄了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嗯……这位公子…你的……“
然后在一旁的盛晔清清楚楚地看见旧谙上仙被一层薄薄皮肤覆盖的额角又跳起了一根粗硕的青筋,不用猜,若是盛晔敢再笑一声,或是这店小二敢再支吾一下,他就能唤出灵器将这小客栈一剑化为废墟。
小二自然也是感受到了面前公子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慌忙低头登记道:“明白了公子,您上去等着吧,马上给您送来哈!”
邬玄烛冷哼一声,垂着杀气腾腾的眼眸大步上楼。
盛晔不敢再闹腾,安静地跟着邬玄烛上楼。
好巧不巧,在门口又碰到了刚出门的阿霰,她疑惑地看着要杀人的师尊和有苦难言的盛晔,问:“师尊,你……”
可话还没说完,邬玄烛就砰的一声踹开了房门。
阿霰吓得一缩脖子,救助地看向盛晔,后者回了他一个“别再添柴了,没看见火够大了吗”的眼神。
可惜阿霰没看懂,倒是被又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惊了。
她回过头,默默为盛晔祈祷了一下,希望今晚与师尊共处一室的他还能活到每天。
屋内,两人沉默无言地相对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当然,除了盛晔想说也说不了话。
他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师尊,企图让他解了静音诀,但邬玄烛显然没有这个想法。
盛晔眼角抽了抽,喉结动了几下——这是个忍笑的动作。
没想到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那该死的绿豆糕屑不仅没有掉,还愈发出色地跑到了旧谙上仙的鼻子上!
盛晔:”…………“
他感觉自己要憋出内伤了。
终于在此时,活似一尊石像的邬玄烛发话了,他冷若冰霜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的眼神冰冷至极,像极了毫无人气的修罗地狱。
“你究竟在笑什么。”
盛晔:“……”
师尊您倒是先把静音诀给解了啊——
紧接着又听到邬玄烛问:“我长得很丑么?”
声音更低了一度,寒气森森。
盛晔:“…………”
他觉得搞不好自己今晚真得死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