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野狼帮二号仓。
杰帕德从昏迷中苏醒,睁开眼就看到了面前正站着一个笑意盈盈的男子。
一时间,杰帕德有些茫然。那些处理了一半的案卷的字句甚至还能感到停留在他脑海里,怎么突然就......他忙检查周围的环境,然后震惊地发现自己被绑到了架子上,上衣还被扒干净了。而他周围还立着几个侍卫打扮的男人,看样子他们是一伙的。他试着使出他从星神克里珀那里得到的力量,想要凝成冰刃割断束缚着他的绳子,却惊觉他的力量似乎完全被屏蔽或剥夺了,他不能使出任何除了他自己本身的□□之力以外的其他力量。
杰帕德这下又仔细辨认了下眼前的男子。中等身材,絮着修剪整齐的胡须。宽额头,戴顶帽子。杰帕德在记忆中细细搜索了下,终于把这脸和那些通缉令上的画像对上了号。
“……是你!”杰帕德皱眉怒道,“你想做什么?”他确定此人就是最近小动作颇多的军火走私团伙野狼帮的头目。自从上下层区打通,他一直忙着指导下层区的重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这其中也包括清理这些下层区的非法犯罪团伙。没想到,他还没来及抓这伙人,他们倒自己找上来了。
与此同时,男子也在打量着杰帕德。闻言,他笑了,说:“哎呀,金发小帅哥,这么凶干嘛。你叫杰帕德,对嘛?”
杰帕德皱了皱眉,没回答,只是重复道:“我警告你不要打铁卫的主意。你就算绑架我,也不能为你的犯罪团伙带来任何好处,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哎呀,小金毛,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嘛?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男子好笑地瞥了眼杰帕德,伸手摸上了后者的胸脯和腰腹,流连片刻,而后摸向了他的脸颊。杰帕德面露嫌恶,喝道:“把手拿开!”
男子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嘀咕:“嗯,身材很棒,长得也很英俊。那家伙会喜欢也不奇怪。只不过,好看的皮囊我们见的太多了,我很好奇他究竟看上你哪儿了?”男子摸了摸下巴,咂咂嘴。
杰帕德没料到话题的走向,很想喝止这罪犯的胡说八道。但他转念一想,他刚刚失去意识应该是在自己的书房,那就意味着银鬃铁卫应该已经收到了自己房子被人闯入的警报。他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激怒对方,而是应该尽量稳定对方情绪,拖延时间,直到银鬃铁卫追踪到这里。
这么想着,杰帕德稍稍安心了些,决定顺着他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避免激化矛盾。
于是他思索了下,说:“你说的那家伙,是谁?”
男子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说:“还能是谁,当然是我的老朋友——桑博·科斯基!”
这回答如当头棒喝,他不由得拔高了音量,不敢置信道:“桑博?你的老朋友?”
在杰帕德的概念里,桑博此人,虽说天天坑蒙拐骗,哪都有他的身影,但最多也就是倒卖倒卖古物,造点假货,骗点小钱,和这种走私犯罪杀人放火的真正人渣败类还是完全扯不上关系的。先别说自上下层区打通以来,他似乎安分了许多,即使在最初认识桑博的时候,他也从来没觉得这家伙有多十恶不赦。相反,他觉得这人聪明又机敏,如果肯放弃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勾当,说不定能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商人。
更何况,杰帕德私心里对这个实际上很英俊的罪犯并不像旁人想的那般嫌恶。假如,他是说假如,抛开桑博那些违法的事儿不谈,他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幽默又有趣,似乎很有故事,是杰帕德在被家族严格管教的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接触的那种“异类”。
桑博此人,可以说是他枯燥乏味的生活中的一抹亮色、一个变量,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这也是为什么桑博有时候插科打诨对他说些轻浮的话的时候,他会脸红心跳。因为虽然他知道这是桑博的个人习惯,那人会对他遇见的任何人说这些,但他还是忍不住多想,毕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因此他一直没放弃劝说桑博改邪归正,他一直在期待有一天他们能真正抛去追捕者和通缉者的身份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所以,在听到眼前男人说那家伙是桑博,而且还是他的老朋友,就好像桑博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一样,这让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于是,他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桑博才不是你们这种败类。”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男人的什么笑点,他难以自抑地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片刻后,男人抹了抹眼角,说:“天啊,我简直要笑出眼泪了。你是在替他说话吗?你可真是个甜心。没想到,桑博居然在你心里是这种形象。恐怕那家伙自己都想不到吧,哈哈!太有意思了,一会儿我要狠狠嘲笑他......你不知道,他平时在我们面前说自己演的有多好,我都当真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现在承认,你确实还是有点特别的。”
杰帕德越听越迷茫。他发觉他完全搞不懂这人在说什么,只是他的笑声让他心里莫名发慌。但他还是敏锐地从男人的话里意识到什么:“你说‘一会儿’,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们的另一个‘主角’马上就要登场,好戏即将开始。”男人终于停下了笑,颇为好心地解释道。他掏出终端看了下时间,复又打量了几眼杰帕德,似是想出了什么新奇点子,摸了摸下巴,饶有趣味道:“不如趁他还没到,我们来先找点乐子怎么样?小金毛?”
这称呼让杰帕德忍不住皱眉,但他只是说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他来做什么?”其实杰帕德真正想问的是,这个“桑博”,是要来救他,还是来害他?但实际上,这两个答案无论是哪种,他都不能接受。他既不想桑博被迫卷进来这种事情,也不想桑博真的是幕后黑手之一。
“谁知道呢?我也很期待。”男人嘻嘻笑了笑。“好了,我来宣布游戏规则!从现在开始,每过一分钟,我就在你身上划一刀,直到我的老朋友出现。让你看看,死神和桑博哪个先到?哈哈哈,怎么样?和时间赛跑,是不是很有趣?”
男人的语气轻松愉悦,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杰帕德皱眉看着那人掏出把小刀,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嗯……让我看看,第一刀割在哪里呢?……有了!就这里吧!”男人摸了下杰帕德被横着绑在杆子上的手臂,在左臂靠近肩膀的位置上划了道几厘米长的口子。
鲜血顺着划痕渗出,疼痛也随之而来。杰帕德看了眼伤口,抬头瞪着男人道:“你真是个变态。”
男人扑哧笑了:“我就当你在夸我了!”他看着手表分针又转过一圈,在第一刀旁边,平行着又划了一刀。
汩汩鲜血溢出,杰帕德一边动了动手臂缓解不适,一边飞速思考如何对策。他当然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别人,但现在,他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只能试着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你看起来和桑博很熟。你们怎么认识的?”杰帕德摆出好奇的模样,问道。
男人笑了。“我和他认识的时间,肯定比你们的要长哦!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男人抬腕看了下表,又拿刀在杰帕德左臂上添了一道。
杰帕德咬了咬下唇。“通缉令上认识的。”……这是实话,他第一次知道桑博的名字,确实是在银鬃铁卫的抓捕名单上。
“哈哈,有趣。所以呢,你抓住过他吗?”男人不慌不忙地又添一刀。
“……还没有。他总是在最后关头突然溜掉。”杰帕德说了实话。
“嗯,这很符合他的作风。只要他想,谁都抓不住他。除非……”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杰帕德一眼。
“除非什么?”杰帕德追问道,看着对方动作不停地继续下刀。
“除非他自愿!”男人笑道,“这很明显,不是吗?”
什么意思?杰帕德开始思考。什么叫自愿?“可是没有人会自愿被抓的。”
男人端详了下杰帕德的左臂,最终把刀划在了右臂。“对呀,除非——他有所求。小金毛,你听说过一个说法,叫愿者上钩吗?”
杰帕德发觉自己愈发理解不了这人想表达什么。希望不是因为这些流出去的血让他的大脑反应迟钝,杰帕德想。
“桑博就是这样的人呀,我还不了解他。看起来对谁都怂,可以无限讨好任何对他而言有用的人。实际上,没人比他更有自己的小算盘了。他很高傲的~”男人嘻笑道。
杰帕德皱眉,努力思考对方话里的含义。的确,即使桑博跟任何人相处都把自己放在一个低姿态的位置,他可能会被厌恶,被记恨,被鄙视,但他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是他自尊的来源——他总是最后的赢家。他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因此不介意舍弃一点表面的东西。
“他是那种,自认为自己游离于舞台之外的人。所以才能心无芥蒂地‘伏低做小’,毕竟,他觉得他是在逢场作戏,根本没走心的。”
杰帕德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话里的讽刺,追问道:“自认为?”
男人哈哈大笑,点头道:“是呀,自认为。毕竟,他以为自己是写剧本的人,但有没有可能,实际上,‘写剧本的人’也是剧本的一部分?”
杰帕德忍不住皱眉。这人……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剧嘛?”男人眨眨眼。
他不等杰帕德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道:“真正的喜剧就是,让爱哭的人笑,让爱笑的人哭;让坏人得逞,让好人蒙冤;让卑鄙的人获得幸福,让正直的人受尽苦难;让玩弄感情的人收获真爱,让献出真心的人遭受背叛;让不要脸面的人备受尊崇,让在乎尊严的人颜面扫地——这时候,你再看观众的表情——就像你现在这样,不敢置信,怀疑人生,这才是真正的喜剧!”男人品味着杰帕德混合着震惊和愤怒的神色,捧腹大笑。
“怎么样?喜欢这个答案吗?不喜欢的话,我这还有另一个答案,虽然不大符合我的欢愉美学。”男人顿了顿,清清嗓子朗声道:“真正的喜剧就是,让作假者被敲诈,让偷窃者被抄家;让压迫者被凌辱,让动武者被暴打;让喜欢骗人的人被人欺骗,让自我欺骗的人直面内心——”
“让守护者被守护,让孤独者得到爱;让肩扛重任者得以喘息,让独自流浪者有家可回;让不求关心者被事事照顾,让自我厌弃者被捧在手心;让奉献自身者懂得珍视生命,让自我牺牲者学会爱惜自己——让不会爱者学会爱,让不会被爱者学会接受爱——”男人仰着头,像在唱歌剧,抑扬顿挫、富有感情的声音回荡在仓库中。
“怎么样,你会更喜欢这个普罗大众最能接受的‘大团圆’版答案吗?”他看向杰帕德,一双眼里满是戏谑。
杰帕德冷汗直流,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一方面是因为男人让人似懂非懂但又觉得有所暗喻的话语……一方面是因为,实在太他妈的疼了。
他努力地理解着男人的话。不知为何,他感到一阵恐惧。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小金毛,不知不觉居然划了二十多刀啦!怎么回事,让我看看我的老朋友到哪了,怎么这么慢~”男人拿出终端在屏幕上划动,最终道:“噢!他已经快到了,太好啦!看来我们要抓紧时间,来继续我们的小小游戏吧~”
男人笑眯眯地欣赏着杰帕德隐忍的表情,把刀从大腿移到了胸腹,又刻下了重重的一道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