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桑博走在上层区的街道上,周围是明亮的路灯和来往的行人。他现在没什么心思打量那些猎物,去观察他们有什么可被利用的需求。他今天不想当侦探也不想当骗子,因为他决定当一个“真诚”的人——当然,只有今天。
娜塔莎的话不无道理。
他的确应该和杰帕德摊牌。告诉杰帕德他的想法和考量。啊,这真的让他很不适应,也很不习惯。这种把主动权交出去的行为......啧。罢了。大不了明天就离开这儿——真正的。反正杰帕德也不可能追出贝洛伯格,对吧?
不过说起来,最近花火有点奇怪。她已经很久没来骚扰他了。哼哼......看她发的动态,估计正在不知道哪个星球上逍遥快活呢。稀罕了,她怎么突然这么,嗯……岁月静好了?难道说,在哪干了票大的实现了财务自由?真是的,有这秘密渠道也不和好哥们分享分享,他桑博也想早日隐退江湖,左手搂着美人、右手数着钞票,畅享快活人生呢。
桑博允许自己小小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美妙的画面。啊......他坐在钞票堆成的小山丘上,随手抽出一沓塞在身旁金发小帅哥的毛绒绒的领口里......然后被对方红着脸狠狠瞪了一眼:?桑博,我不是那种人!?
然后他就会大笑着抓着对方的手,把钱抽出来塞进自己的胸口:?你不是,我是。来吧长官,恭喜你全款拿下我了,尽情享用吧!?
停。打住。
桑博清清嗓子,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下四周。还好。没人注意。
啊,真烦人。
桑博一时间有些灰心丧气。
杰帕德不愧是贝洛伯格伟大的戍卫官,总是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略......
就这么没头没尾地想着,桑博走到了杰帕德家外面——唔,怎么所有房间都黑着。他不确定地看了下时间——嗯,和杰帕德平常睡觉的时间相比还早。
难道杰帕德从娜塔莎那离开后,没有回家吗?嘶......
那他会去哪?下层区中心酒馆?歌德大饭店?呃,或者?永动?机械屋?嗯......这个点,不应该啊。
桑博抓了头发,掏出移动终端把希露瓦从屏蔽名单中拉出来(呃,他对希露瓦没什么意见,就只是,她太吵了)。一瞬间一大堆消息弹了出来,可能有几百条......桑博咂了咂嘴,心底满是敬意。
他从头翻看了下,一开始感觉并没有什么异常,无非还是老几样:问他在哪,进行人身威胁,还有试图把他从屏幕里揪出来。
直到......他看到了前几天的几条消息:
?桑博,你能去看看杰帕德吗?他不让我找他?
?呃,我是说,他会来找我,但他不让我和玲宝去他家。好吧,也不能说不让,只是昨天演唱会结束,有个粉丝送了我一大捧蓝玫瑰。我想着他喜欢,就想顺路送到他家里?
?结果,我发现我的钥匙居然打不开他家门了!!敲门也不应?
?打电话也联系不上...直到今天上午,他才给我发消息说,抱歉姐姐最近家里遭贼换锁了??我问他昨晚在干嘛他就给我玩消失?
?桑博如果他说的那个贼不是你,我劝你最好小心点,我弟出什么意外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天堂?
桑博看着莫名有点心虚。他仔细想想,觉得这个“贼”似乎还真不是他。毕竟他俩都很清楚,他桑博想进他家根本不需要门。
所以......
桑博再次看向黑漆漆的窗户......啊,或许只是换了遮光很好的窗帘。又或许只是今天睡得早了点......
不管了,来都来了。
桑博轻车熟路地布置好信号屏蔽仪,撬开一层门厅的窗户跳了进去。
反身关好窗户,桑博压低声音摸到客厅门口。他贴耳听了一下,见没有声响就直接打开了门。
然而扑面而来的气味让他忍不住皱眉。
怎么说呢,这是一种混合了酒精味和血腥味的刺鼻气味。这让桑博一瞬间有些疑惑,他是不是撬错房子了,这不是杰帕德家,而是什么凶杀现场。
他迟疑地关上了门,后退了一步。几秒后,他又回头看向了大门口半敞开的鞋柜。里面的露出来的靴子的确是杰帕德的没错。旁边的琴匣......也的确是杰帕德的?壁垒?。哦,还有,那是一箱,什么?
桑博走向大门口那个箱子,半蹲下来借着月光查看。
......噢。是满满一箱,酒瓶。都是空的。桑博拿起一个瓶子瞧了瞧——哇......五十八度的烈酒。猛啊。
他不由得愣了一会儿。
或许今天来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最后他想。
桑博站起身,又来到客厅门前。他咬了咬牙,再次打开了它。
客厅里没人。有的只是......
桑博屏住呼吸抬手按开了吊灯。
突然亮起的强烈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或许......不是因为光线。而是那些血迹。
新鲜的、陈旧的,洇透的、凝固的。鲜红的、棕色的、深褐的、黑色的。喷溅状的、挥洒状的、滴落状的、流柱状的。墙面上的、地毯上的、桌布上的、沙发套上的。到处都是。
......桑博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冷静了——面对着这满目猩红,他的大脑没生出一丝情绪,只是在进行精密的运算,飞速还原着这些痕迹形成的现场。
比如,他身侧墙布上的几束放射状长椭圆形暗红色点状痕迹。从颜色来看,差不多有二十天。从高度、形状和血量来看,是上半身肢体的大动脉血管被尖锐刀具刺破后,在血压作用下,血液与墙面呈较小夹角喷出所形成的血迹。
再比如,他脚下地毯上的大大小小的、带喷溅边缘的圆形滴落状痕迹,周围还有从卧室一直拖曳到此处的长条形大面积血痕。从大小、范围来判断,应是低空滴落,结合拖曳痕迹可以得出,是大腿淌血浸透了裤管后滴落在地,然后脱力跪下,爬到客厅蹭了一路形成的。可能是为了寻找医疗用具或通讯设备。颜色较为鲜艳,是最近几天的。
还有这些,向前走几步,小吧台,还有茶几上的这些。如果他胆敢形容,那么这些桌上的东西显然都被血染过不知道几遍了。颜色深深浅浅,印着指纹,甚至能看出来洗过擦过很多遍,但因材料吸水,仍有很多无法消除。
啊,还有,向右走到开放式厨房,瞧这木制橱柜上。清晰的血手印,从半人多高的位置一直拖到接近地面。还有指甲刮出来的几道深深的沟槽。
......
楼梯上也有未干的血脚印。
卧室里......啊。天啊。如果不是他知道这是一间卧室,他还以为这是什么审讯室呢。除了没有刑具,剩下该有的都有了......呵呵,那是一张床吗?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床单,没有床垫,更没有被子。有的只是浸透床板的血渍。除了血还是血。
啊。哈哈。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这......是杰帕德流的吗?流掉这么多血,他真的还活着吗?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阿哈,为什么?克里珀,为什么?为什么?
他当然知道,当一个人受到超过身体极限的疼痛的时候,大脑会屏蔽痛觉来进行保护。
可他不知道心脏也会。
他觉得他的心会很痛的。但它现在就跟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桑博紧紧地抓着头发,蹲了下来。因为晕血吧,大概。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老实说,他觉得他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只知道三件事,杰帕德家里都是血、杰帕德在隐瞒这件事、以及他现在不在家。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把这三件事联系起来?哪个大侦探帮帮他?
什么大侦探,去死吧。都去死吧。
杰帕德去哪了,他去哪里了,他到底去哪儿了。
桑博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扑向了床头柜,衣柜,书桌,书柜,疯狂地翻找一切能提供线索的东西。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他只知道他好像搞砸了一切。
他踹开盥洗室的门,又踹开衣帽间的,闯进书房,客房,洗衣房——里面堆着那些不见了的染血的床单,他跑向地下室,又冲向阁楼,冲向阳台,没人,到处都没人,这不在,那里也没有。
但是他在阳台的小茶几上,发现了一盆接近枯萎的蓝玫瑰。按照花期推断,应该是他留下的那颗种子长成的。而它现在身上长出了深褐色斑点。那玫瑰右边,放着一把小刀——浑身猩红,锋利又冷漠,正张牙舞爪地向他耀武扬威。
而那玫瑰左边,有一本像是在血里浸泡过一样的书——被精心裹上了塑胶封皮,但没有用。因为这本书已经被从里到外浸透了。
他颤抖着手捻开了这本书。依稀可辨的文字给他判了死刑。是的。是那本书。是他的《隐形人》。
桑博终于尖叫出声,跌坐在地,而那本书也被他丢了出去。他颤巍巍地张开自己的手——漆黑的手套上,沾满了书上凝固成粉的血沫。
......天啊。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去死吧桑博。看看你都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