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朝还想说什么。

盛絮拿着盆子和浴巾:“我先洗澡。”

浴室镜面氤氲起白雾。

盛絮看见自己小腿的绷带，注意着不碰水。

花洒喷出的水流砸在瓷砖上，盛絮感知到手心的冲击。

水珠顺着发梢滑落。

擦着头发出来，林朝正趴着桌子上写思维导图。

盛絮喊道:“我洗好了。”

“好的，我等一下就去。”

林朝看了看手机。

盛絮的手机屏幕也亮起。

盛絮看着微信跳出的新消息，手指悬在半空中颤抖。

宴楚潮发来的照片。

是一家琴房。

盛絮没有回消息。

她走到阳台，趴在阳台吹风。

林朝在里面喊道:“絮絮，帮我拿一下东西！”

—

十一月的风，裹挟着细密如丝的雨。

悄然从盛絮的校服缝隙中飘进，带着几分凉意，直抵她的心里。

运动会开幕式的喧嚣，却完全这盖不住后面那些刺耳的言语。

“你们听说了吗？就是她，小姨在路边摆摊卖小吃呢。”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轻蔑，语气里满是嫌弃。

“怪不得她身上总是有一股子油烟味。”另一个声音响起，怪模怪样的。

“何止油烟味，我还听说这种小摊是没有健康证的，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又是一个人加入。

盛絮的眼眸微微下垂，目光落在鞋尖上，好像带着些泥泞。

这时，校服外套被轻轻披在盛絮的肩上。

黄泓压低声音说：“别听她们的，我们絮絮香香的。”

江知乾的声音犹如惊雷，他手里挥舞着登记表，一脸焦急：“女子接力赛4x400有没有人能上的，缺一个人。”

“之前不是定好了吗？”有人疑惑地问。

江知乾无奈地解释：“清清她肚子疼，跑不了了。”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我跑步不好，盛同学肯定很行。”

“这种事情盛絮肯定比我们好些，毕竟体力活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路边摊也是体力活吗？”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

江知乾摸了摸后脑勺，看着盛絮：“盛絮你能报名吗？”

“跑得不行，不如让她小姨来跑。”

说话这人被撞了一下，另一个深觉有些过分：“她的意思是让盛絮小姨来送点吃的，补充补充体力。”

“是啊是啊。”

大家跟着起哄，有些人的语气里满是戏虐。

盛絮的手指不自觉地握成拳，她拉着有些为难不知所措的黄泓。

但她的脸上却是平静一片。

哄笑声炸开的瞬间，大家看着盛絮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盛絮已经在脑子里想起早上小姨给她背包里塞得暖宝宝。

大冬天摆摊那么冷，小姨自己都舍不得。

在这个不算冷的天气，生怕她冻着。

一个熬了快半辈子的女人，天不亮就出门。

盛絮起床总是能看见煮好的早餐。

“我要是替楚同学上场，那……”盛絮刚想说，跑得不好总不能怪她吧。

楚清清跟她的朋友走出来，亲切地拉着盛絮的手：“盛絮你小姨今天出摊吧，那我今天包了给咱们同学，运动会第一天加把劲。”

“去年，咱们班可是倒二，要是两位同学，就是倒一了。”

“絮絮只要尽力跑就好。”黄泓也扒拉盛絮，想要把她从楚清清手里救出。

盛絮抽出手退后一步。

楚清清浅笑：“那当然是相信盛同学，肯定会跑得不好。”

“不用。”盛絮果断道，她问江知乾，“确定是别的女生都不参加了吗？”

江知乾点头：“能参加就好，不用有压力，我也请大家吃东西。”

林朝推开人群，掐了江知乾。

江知乾吃痛，看见她跑向盛絮。

“絮絮，不是答应我，看我跑步的吗？怎么能被拐跑？”林朝灵光一现。

盛絮把登记表拿过来，在众人的愕然关注下填上自己的名字。

孟瑶珍皱着眉看着盛絮。“你真的能行吗？可不要耽误我们班的分。到时候我们班倒一可有你一份。”

盛絮看到名字上也有她：“你也在是吧。希望拖后腿的不是你。”

—

下午上场。

盛絮望着远处正在热身的孟瑶珍。

少女绑着荧光色发带，小腿肌肉在阳光下绷出流畅的弧线。

孟瑶珍见盛絮看她，还是嘲讽了一句。

“可不要把我优势弄没。”

美好的样子瞬间被破坏，盛絮嘴上绝不认输：“你看好了。”

枪炸响的那一刹那，盛絮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去。

看台上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盛絮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听见自己胸膛震耳欲聋的呼吸声和心跳。

她将发带咬在齿间，目光锁定前方。

风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

她们有一件事说对了，她真的是打小就奔跑。

她400m跑是真的不错，因为她经常给客人送吃的。

等待孟瑶珍看见她的时候，其他人被甩了一个弯道。

她愣神接住棒，只好用力奔跑。

盛絮听见看台上传来零星的掌声。

最终她们进了下一赛程，三十二进十六。

“原来絮絮体育这么好呀，可让我们怎么办呀？我们只能死学习，结果你体育还这么好。”

“我跑步这么好，确实是因为赚钱。”

盛絮抹了把脸上的汗珠 ，将碎发别在耳后，眼尾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炙红。

“那真的是人间烟火，絮老板什么时候请我们吃一顿？”林朝搂着盛絮。

盛絮闪躲。

林朝突然噗嗤笑出声，上前追去，马尾辫在脑后闯出可爱的弧度。

三个人欢乐成一团。

孟瑶珍走了过来。

林朝故意放慢半步，对着孟瑶珍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看清了吗？有些人脑力比不上，体力也比不上呢。”

孟瑶珍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她紧咬着下唇，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愤怒。

她突然上前一步，装作不经意地伸手推向盛絮。

林朝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地挡在盛絮身前，双手用力抓住孟瑶珍的手臂，用力一甩，将她的手甩开。

“孟瑶珍，你干什么！输不起就动手是不是？”林朝瞪大了眼睛，声音里满是怒火。

盛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迅速反应过来，上前一步，站在林朝身边，眼神坚定地看着孟瑶珍，语气冷冷地说道：“孟瑶珍，比赛有输有赢很正常，用这种手段算什么本事？你要是不服气，下次比赛再较量，别在这儿搞这些小动作。而且咱们是一个班的。”

孟瑶珍被两人气势汹汹的模样震慑住，往后退了一步，但嘴上依然不肯服软：“哼，谁知道你之前是不是故意隐藏实力，就等着今天出风头呢。”

盛絮冷笑一声：“我有没有实力，比赛场上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努力奔跑，是为了班级荣誉，也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像某些人，把别人跑的优势跑没了，还只知道怨天尤人，找别人的麻烦。”

这时，周围的同学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

黄泓站在盛絮旁边，大声说道：“就是啊，孟瑶珍，输了就输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盛絮靠自己的本事给你们抢先一个弯道呢，我们都看在眼里。”

周围的同学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不少人对着孟瑶珍指指点点，让她更加下不来台。

孟瑶珍的脸涨得通红，她跺了跺脚，狠狠地瞪了盛絮一眼，转身推开人群，狼狈地跑开了。

林朝看着孟瑶珍跑远的背影，得意地哼了一声：“就这点本事，还想欺负我们絮絮。”

说完，她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盛絮，眼睛亮晶晶的：“絮絮，你刚才跑得真的太帅了！下一场比赛肯定也没问题，到时候把那些人都甩得远远的。”

盛絮被林朝的热情感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嗯，我会尽力的。不过，大家也都很努力，咱们一起为班级争光。”

黄泓拍了拍盛絮的肩膀：“没错，盛絮，你放心跑，后面有我们给你加油助威呢。等比赛结束了，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三人相视一笑，刚才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

看台上依旧热烈，操场上的人也不曾减少。

楚清清攥着红糖水的手指。

方才还在讥讽的女生们面面相觑。

“能赚钱养家的孩子，真的很发光啊。”

不知是谁轻声呢喃，惊醒了呆立当场的江知乾。

他低头看着登记表上盛絮的名字，忽然发现那行字迹隐隐有些像宴楚潮。

江知乾突然想到去年的运动会盛絮没有参加。

他在运动的器材室看见了盛絮啃着冷掉的饭团。

江知乾走到走廊，踢了踢喂着流浪猫的宴楚潮。

“你说盛絮上次没报名是不是因为运动消耗体力，吃不饱没有体力？”

宴楚潮头也没抬。

他不欲分享盛絮抓鱼的准头和那样独特的画面。

“你说，咱们投资盛絮他们家怎么样？不是有助学活动。”

“不过盛絮会不会拒绝？我看她去年也没申请。”

宴楚潮这才有反应，盛絮的一点点情况是他整理档案看见的。

他不曾告诉别人。

江知乾这样子……

“你不知道炸串妹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这几天都在说她。”

宴楚潮喂猫粮的速度慢了半拍。

“助学？”他的喉结轻轻滚动。

“你见过哪只苍鹰需要金丝笼？”

江知乾没有听懂。

外面传来吵闹声，首当其冲是他熟悉的林朝声音。

“孟瑶珍你有病吧！”林朝怒骂。

盛絮正坐在地上，膝盖处擦破的伤口渗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