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
八月末,酷暑难消。
塑胶跑道在烈日的炙烤下,翻滚出融化的热浪。
操场上,此起彼伏的口哨声,热火朝天的军训正有条不絮的进行。
树荫下,七八个女生聚成排。
各聊各的。
一边正对着新一届军训的学弟学妹进行观摩点评。
另一边,骂天骂地骂这破天气。
一队发言:
“瞧瞧这精气神,不愧是没被高中数学摧残过,多么有活力,多么朝气蓬勃。”
“瞧瞧这漂亮的美女,就跟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
“帅哥稀有的跟天山雪莲似的。”
二队发言:
“这都九月了还热的跟夏天似的,前两天还下雨,说变就变。”
“就是!跟我妈的脸色一样,阴晴不定的!”
突然这两拨人又统一了话题。
一只手从於瞲面前横了过来,状似无意的说:“好热呀,要不要进去体育馆里坐坐……”
队形变化,大家心照不宣的围成了一个圈。
虽然身体在原地,心和眼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飘进了体育馆里。
於瞲拿着手持电风扇,呼呼的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神情恹恹的眯着眼继续看高一将士们斗志昂扬的训练。
屁股后移。
悄无声息的挪了位置。
果然,话不过三句又绕了回来。
夏天仿佛有种魔法,能催生恋爱的火焰。被“跟风”这阵风一吹,越烧越旺。
暑假里狂补的那些言情剧和小说在脑子里演绎出无数个版本。
不需任何多余点缀,一张好脸就是硬通货。
一队人低声谋略了一番却也好不意思行动,她们上节课拖了会堂,来得也晚,此时贸然进去有些显眼,目标群体太庞大了。
只需要一个领头羊。
“於瞲同志为何一言不发,”于是梁欢宜将主意打到於瞲身上,将话题引了过来,声音不好意思的压低:“是不是想去看那谁打球?”
旁边的程佳栗与她双面夹击,面容逼近於瞲,循循善诱到:“外面多热呀,要不要去里面乘凉呀。”
仿佛只要於瞲点头,她们就会立刻把於瞲扛起来,用她撞开体育馆的大门。
冲进去摇旗助威。
一个人的暗恋是谨小慎微,但一群人的明恋是轰轰烈烈。
於瞲往后仰了仰,按住两人凑近的脑袋,将手持风扇掉了个头,对着两人就是一顿猛吹:“你们是不是太热了,我给你们吹吹!”
少女不接招。
高二应当是个恋爱疲惫期。假期的缩短,铺天盖地的作业,无缝衔接的考试。
但是渴望恋爱的心就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草。何况在这群高一新生猛烈攻势的感染下。
恋爱的火苗高燃!
“哎呀,於瞲,我们不好意思鸭。”梁欢宜试图装无辜,眨巴眨巴眼,“里面好多人呢。”
“不好意思?!你知道不好意思这四个字怎么写吗?”於瞲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声音拎高,“某矿泉水品牌的广告就是为你量身定做,你不生产水,你才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哪有,我也不常……送。”梁欢宜面上一红,却也是底气不足。
“求求你啦,陪我们进去吧。”程佳栗双手合十,试图蒙混过关。
於瞲捂住耳朵,试图让自己的耳根子硬一点,却也架不住女生的哀求。
那纠结的小表情落到对面几个女生眼中就很有趣了。
於瞲这个人什么都写脸上,还自以为装的很好。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她们常这样逗她,乐此不疲。
“哎呀於瞲,那脸简直绝了,那气质,那脖颈……”一号忍着笑,强行安利。
於瞲轻微皱眉,欲言又止。
二号选手观察於瞲的表情,扳着手指头数起来:“成绩好,长得帅,而且你不觉得他那张脸真的很带感吗?劲劲的。”
劲劲的?贱贱的吧。
於瞲眉皱的更深了,快要憋不住了。
三号选手还未进攻,於瞲就先败下阵了。
“打住打住!师傅别念了。”於瞲抱紧脑袋,一听别人夸他头就疼。
但她越抗拒,她们越来劲。
几个女生笑作一团。
四号选手发起击垮少女的最后一招。捧起於瞲的小脸蛋,“宣中校园网的人气榜上,一张模糊照就斩获头等哦。”
“可第二名是门卫养的那条大黄,”於瞲无可奈何的说,也觉得她们无可救药,“还是只母的。第三名是魔芋爽甚至都不是活的。”
就你们这种不谙世事的少女才会被这种毫无说服力的野榜骗的一愣一愣。
女生揉了揉她的脸,“你也太可爱了吧,瞲宝。”
“你们在聊什么!”边恋渚因为她男朋友拉过去说了会小话才姗姗来迟。
大家自觉的往旁边挪挪,把於瞲旁边的位置空出来给她。
“除了哪个谁还能说啥?!”於瞲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的说,“把这精力放到学习上,数学不愁三位数。”
“於瞲宝贝,此话非也,”边恋摇摇头,没坐下,“你不就是个反例吗?”
於瞲噌的一下站起来,边恋渚早有预备,撒腿就跑。
日头毒辣。
体育老师穿一身知名运动品牌套装,双脚岔开站在塑胶跑道上,精气神十足的模样。
“咻——”
急促的短哨声响起,随即便伴随着叮叮当当的上课铃声。
体育老师是位女老师,姓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留着利落的短发,用手势示意她们过来集合。
坐在树荫下的女生拍拍裤子上的草,起来集合。
宣宜一中占地面积很大,坐拥两个操场。她们原定在慎思楼旁的体育场上课,跟高一军训的分开。
但不知道哪队体育生训练时把塑胶跑道呲的一下掀起一个大口,正在维修,大家只能在一个体育场上挤挤。
体育课本就稀少,一大周一节。并且由于体育老师体弱多病,上不上的成还是个运气问题。
被哨声集合的少男少女们刚一进入太阳的可照射范围,她们就跟被暴晒过的蔬菜似的,一下变得焉了吧唧。
一队人动作缓慢的排好了队形,无精打采的垂着脑袋。
许老师看她们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晃着手中的口哨,笑了笑:“祖国的花骨朵怎么一下子就秧掉了?!不是天天都盼着上体育课吗?!”
“没——”少男少女拖着嗓子齐声却也没气到。
“老师我们往树荫底下站站吧,”有女生用手作遮挡掩住眉眼,“好晒呀。”
一声急促的口哨声。
一身黑色运动服大约四十来岁的男老师一脸严肃的站着,头发稀少,宛若个地中海地图。
隔了不远的跑道上快速聚集起队行来。
几个男生不疾不徐的从她们队伍前荡过。
刚刚还秧着垂着脑袋干扁的蔬菜,瞬间变成刚从地里采摘的还带着水珠的新鲜蔬菜。
焕发生机。
一个个少女都支起脑袋,站得板板正正。
不动声色的看过去。
男生身型挺拔高挑,像是素描勾勒出的线条,干净利落。夹着球的一截手臂修长,淡淡的青色脉络若隐若现,像是迷雾中的山峦。
耳垂处的黑痣像是黑色的耳钉,平添了几分冷感。
生涩又性感。
侧着脑袋跟旁边的人闲扯,“倘一然你又逃训练,老头一会就来逮你。”
说话时零星露出一点白色皓齿,晃的少女面红耳赤。
“嗨!言放!”远处的队伍里传来女生激动的声音。
一堆迷彩的军训生中。少女踮起脚尖,像只高贵的天鹅,那丑陋的军训服都被她穿出别样的风味。挥起的胳膊像是一截细白的藕。
大家都不由自主的被声音吸引转头看去,只能瞥见唇红齿白,金灿灿的光披在她身上,明媚极了。
於瞲旁边的女生嘀咕了一句,人怎么能有胆成这样。
不出所料的是下一秒这个女生就挨了批,教官不悦的呵斥声传来,但是女生依旧笑嘻嘻的出了列,嬉皮笑脸的又朝言放挥了挥手。
李成猛撞他胳膊:“哎,人跟你打招呼呢。”
言放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他也如法炮制,踮着脚招呼回去?
倘一然双手绕环头,调侃:“又没跟你打招呼。”
“那是……那是因为我的名字难读。”李成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又扭头瞥了几眼转移话题说:“果然还是这一届的学妹看着赏心悦目。”
“放你娘的狗屁!”於瞲旁边的女生突然来了一嗓子。
於瞲吓的一颤,不可置信的望了过去。
姐妹,你也挺有胆的。
声音毫不掩饰,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言放侧眸,睨了过来。
於瞲鬼使神差的抬头看了一眼。
视线交汇。
言放漆黑的眼眸本没什么情绪,本能的一眼。看清人后,瞬间流露出挑衅又蔑视的神色。
这货眼皮很浅,眉型凌厉,没有碎发的遮挡,就这么直愣愣的露出来,活脱脱的跟看狗似的。
须臾,便收回了。
快到要不是於瞲知根知底,都要怀疑是不是她眼花。
於瞲立刻翻了个白眼,刚翻到中途就崩殂,对面的人根本不接招,直接把头扭了回去。
女生喊完一嗓子就吭着脑袋不说话,脸涨的通红,后知后觉的悔意将她整个人放在火上烤。
徐老师也被吓了一跳,震惊的组织了一下措辞:“女孩子……还是不要说脏话……”
於瞲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都让你嘴上安个把门了。”言放半是调侃半是随意的说,“还不道歉?”
声音散漫,听的人耳朵痒痒。
李成脸也被这一嗓子喊懵了,本来就偏健康的麦色皮肤涨得黑红黑红,头都不敢抬,规规矩矩的转过身,朝她们的队伍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拉踩的意思,对不起,你们也很漂亮!”
说完,撒开脚丫子也不管一旁的兄弟就跑回队伍里。
稀稀拉拉的笑声响起。
“慢慢悠悠的参观呢?!”地中海老师皱着眉头,吼了一嗓子:“要不要我拿轿子抬哥几个?”
“也行,”倘一然没个正行,懒散的应到:“麻烦王老师了!”
“赶紧滚过来,”地中海显然没什么耐心,“搁人家文科班前面走秀呢。”
等人走远了,归队后。女生们又化身长颈鹿,着急忙慌的瞥过去一眼,又很快的收回。
“他刚刚是不是看过来了,我都不敢抬头。”
“我头发乱不乱?”
片刻,徐老师拍拍手唤回回她们的注意力,“看够了吧,看够了我们先做个热身运动,慢跑个三圈,就自由活动……”
一听到跑三圈,她们的注意力瞬间被拉了回来。
“啊?!”
此起彼伏的不情愿和嘟囔声。
“慎思楼旁边的操场小一点,二百五一圈,这边操场五百一圈呢。”
“老师好热呀,少跑一点蛮。”
怨声载道,哀鸿遍野。
“行吧,那就跑两圈吧,跑完自由活动。”徐老师耳根子软,是个好说话的主。
“耶!徐姐最好了!”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半地中海在她们说完后瞅了过来,手转着哨子:“小徐老师,这样不行的,这学生还是得多锻炼!文科班的女生本就体弱些,要加强锻炼。”
一边说一边往她们这走了两步。
她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警铃大作。都警惕的看着这位外班入侵者。
“跑三圈都算是少的了,”半地中海望着许老师施压,“你说是不是?小徐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