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班的体育老师是体育组组长,他这么一说,徐老师也不好说什么,挥挥手,“先活动活动,热身一下,再跑吧。”
队伍稀稀拉拉的展开,做起了热身运动。
於瞲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她属于怕热体质,但凡热上一点,汗出的就跟蒸完桑拿似的。
跑四圈,发丝不得湿漉漉的黏在脸上,脸又红又烫,头晕脑胀,想想她就已经开始难受,紧张的想上厕所。
“不是他有病吧,管这么宽。”边恋渚边转体边骂骂咧咧,“怎么,理科生身体就好些?!”
“呸,重理轻文,跟重男轻女有什么区别,封建老残余。”
“你瞧他那优越劲,教个理科班了不起了。”梁欢宜咬牙切齿的弯腰拉腿,女生手举过头顶,拉升弯腰,猛的感觉到一阵不对劲,体内仿佛有一股热流流出。
不是吧。
梁欢宜脸色微微泛白。
算了算时间,十三号,提前了一个星期?
她有些不确定,还是想去厕所看看保险。轻轻捂着肚子,弯腰,缓缓举起手,虚弱的说:“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想上厕所。”
“没事吧,”许老师关切的看过来,上前走了两步,“需不需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舒服啊?”半地中海走了两步又折返了回来,一副看穿了的表情,“多跑两圈就舒服了。”
“人不能老想着偷懒,学习上,运动上皆是,”半地中海继续晃了晃手中的口哨,话里若有若无的讽刺,“现在好多——”
“还是不舒服,梁欢宜本来就是个暴脾气,本就因为多跑几圈产生了不满现在更是火上浇油,“真的不舒服。”
王老师脸色一变,没想到女生会当面反驳,脸上的肉瞬间绷得紧紧:“你在说一遍,还真当我治不了你是吧!来来来,跑个十圈,我看看你到底是真不舒服还假不舒服!”
说着,就要上前来拽人。
徐老师吓得脸色一白,快步上前拉住半地中海的胳膊,劝说:“天热晒得不行,小女生可能是真不舒服,王老师别生气,别生气。”
“当学生就要有当学生的样,天天在家都被惯成什么样!”半地中海的眼睛还是瞪着梁欢宜,语气讥讽,“一跑步就不舒服。”
她又没撒谎,为什么要这样说她。梁欢宜脸上赤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被训斥格外丢人,更不肯服软。
女生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眼眶发热,声音带着颤音,几乎是吼着出来的:“我没撒谎!”
剑拔弩张。
“别说了,”徐老师低声道,眼神暗示。
“你再说一遍!”半地中海上前两步,指着人,目光似乎要喷出火来。
“王老师,你们班在隔壁,”於瞲往旁边挡了挡,将人往后拉了一下,另一只手握了下手心的汗,笑着说:“让他们干站着也不太好吧?”
半地中海老师视线转移,盯着於瞲,暗河涌动。
“老王,你搁文科班走秀呢!”倘一然抻长脖子看过来:“不回来吗?不教我们了?”
於瞲深呼一口气,心脏刚刚仿佛要跳了出来。
王老师气结,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转动,狠狠的剜了一眼徐老师,没在说话,走了回去。
“来,我们慢跑八圈!”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王老师声音格外洪亮。
理科班的队伍瞬间叽里呱啦的炸开了锅。
“老师,”言放懒洋洋的起来个调,没个正行,“我不舒服,扭到脚了。”
“我也是,肚子疼的厉害,”李成在一旁帮腔,脸皱在一起,演的有模有样。
噗嗤噗嗤的笑声从人群里传开。
“笑什么笑!无法无天了?!”王老师怒气被点到了顶端,脸涨成了猪肝色,怒着说:“行,真行啊,联合起来了?!我是教不了,来,喊你们班主任来教!”
说着,走到了一边,背对着打起电话。
“我天,好不讲理啊……”
理科班学生的笑容戛然而止。
面面相觑。
理科班主任叫陈文,四十多岁,个头不高,神似土豆。他们私下都喊豆哥豆哥。
陈文来的很快,一长串的钥匙挂在腰间,听了哐当的作响。一过来就动作熟练的揽过体育老师的肩膀,陈文个头并不高,这个动作做的还有些吃力。
半地中海则像被触发了什么被动技能一样,怒气夹杂着委屈,声情并茂的控诉教不了,实在教不了。
陈文一边深表理解的点点头,一边将人带至远处,远离他们视线的地方交涉。
理科班的学生就看见豆哥的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没说多久,陈文便拍拍王老师的肩膀,半地中海像是被说服了,拎着自己树下的衣服,头也不回的潇洒离去。
徐老师吹响哨声,很短很急促的一下,“来来来,我们慢跑个两圈,章堂智带一下队。”
转头看向梁欢宜,温声:“不管怎么样,还是不要顶撞老师的好,老师也知道你不舒服,但是还是要分情况分场合,你先去厕所,要是还是不舒服,老师带你去校医院。”
梁欢宜点点头,快速的抹了把脸,朝一旁的厕所走去。
名义上为慢跑,但领跑的体委有他自己的节奏,并没有领会慢跑的真谛。
“慢一点……又不是去比赛……”队伍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吐槽声,“快跟不上了……”
章堂智回头看了一眼,不解:“这还快啊?!”
於瞲吞咽了下口水,觉得她也有点不太舒服了,呼吸变得杂乱无章。
一圈跑完,於瞲已经觉得她的腹部左侧隐隐作痛,汗从四面八方流出来,发丝黏糊糊的粘在脸上。
不想跑了。
於瞲左顾右盼了一下,撤离队伍,假装蹲在地下系鞋带。
与此同时。
陈文已经站在队伍前,摸了一把额头上被晒出的细汗,“你们呀,人王老师也不容易,老教师了,思想方面肯定有所不同,你们跟他较什么真呢。这事要是闹到校领导那里去,你们能占到什么便宜呢?!”
陈文又不想把话说的太重,轻叹了口,“我知道你们这个年轻都血气方刚的,受不了一点委屈,但是过段时间要评市三好了,在这个关头吃了亏,多划不来。”
“跑八圈哎,四千米呢,这跑完我不得晕过去了,”李成接了一嘴,“这不要我们命嘛?还搞什么理科班文科班一踩一捧,搞得封建迂腐。而且我们话也没说多重吧,是他自己玻璃心。”
“就你歪理多,现在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语文作文怎么凑不齐八百字!陈文也明白这些男生没有坏心,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明确:“退一万步来说,老师也是老师,对老师就应该有基本的尊重!”
“有感而发,真情流露这是!我们也没不尊重他”李成说的底气不足,话头一转,试图祸水东引,“而且刚刚可不是我惹他的,是言放。”
陈文捏了捏眉心,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说:“言放你这个小兔崽子,天天都能给我惊喜!”
言放眉骨上挑,说不出的肆意妄为,语气懒散:“没办法,天赋。”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还真当夸你呢,少给我惹点事,老实点,下下个星期就竞赛了,在加上要评三好,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准备,”话是这么说,陈文脸上却并无怒意。
“手到擒来,”言放两指合并抵着眉骨敬了个礼,姿态了了,“你就把心揣肚子里。”
“去去去,没个正行,”陈文假装嫌弃,转了话题, “那你们自己跑个一两圈在自由活动……那个体委管管,这段时间也有不少人跟我反应,我在向上建议建议,看能不能给你们换个体育老师。不过多锻炼也不是坏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好耶!!好耶!”
“豆哥最好了!”
“爱死你了……”
他们直接了当的用一堆糖衣炮弹堵住陈文接下来长篇大论的谆谆教诲。
——
慢跑结束后,徐老师交代些注意事项就一拍手让她们自由活动了。
於瞲脸晒得滚烫,发丝已经黏糊糊的粘在脸上。
边恋渚心领神会,小声的说:“理科班还在跑,还没结束呢。”
於瞲抱着脑袋,露出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
确认理科班还在跑,拉着边恋渚就往水池边跑。
云朵像是晒化的棉花糖,遮不住一点热。
於瞲迫不及待的拧开水龙头,涓涓的水的流出,砸到瓷砖上,溅起点点水花。捧了一把就泼到脸上,冰凉的自来水一下子就舒缓了她的燥热,连日光都变得清透起来。
薄薄的日光透过水流,透过树梢,雀跃的在她的眼皮上跳动。
“於瞲,俞照喊我,”边恋渚轻快的像只麻雀,混在水流声中有些模糊,“我去去就来。”
脚步声远去。
於瞲闭着眼睛快速的搓脸,将那些黏腻的汗渍都清洗干净,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没过一会,理科班大概也解散了。
吵闹的声音由远及近,匆忙的脚步声穿插在一起,吱呀的扭动水龙头的声音,呼啦呼啦的水争先恐后砸了出来。
一时间很是热闹。
错落的光斑被遮挡。
阴影覆盖而来,有人站到离她很近的位置,拧开了水龙头。
清淡的草木味混着太阳蓬勃的气息钻进她的鼻腔。
还有燥热的汗水汽。
闭着眼睛洗脸使她很没安全感,於瞲摸索着准备关掉水龙头。
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男生们大大咧咧的调侃笑声:“老师我不舒服呢。”
“哈哈哈”水声飞溅,笑声爽朗,“你怎么这么欠啊。”
“老师我不舒服呢,这话不欠吗?”男生用水冲凉胳膊,模仿的活灵活现。
於瞲准备关水龙头的动作一僵。
“老师——”隔了几个水位的男生又犯起了贱,“我不舒服——呢!”
声音大致是朝她这个方向的。
她有点生气,被阴阳怪气一句也就算了,还一直说个不停。
於瞲放弃了关水龙头的动作,狠狠的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瞪着看过去:“不舒服就去狗带!”
人群安静,呆若木鸡。
一瞬间世界安静,三五个大男生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呆在了原地。
随即其中的一个缓缓的转动脖子,看着言放,还是有些木讷的问:“你……迷妹嘛?”
於瞲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顺着男生们的视线於瞲僵硬的偏转脑袋,撞上了一双湿漉漉又含笑的眼睛。
碎金似的日光在他身后晕出光圈,疏影颤动,脸上或明或灭的阴影。
言放此刻正偏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於瞲只是快速的摸了一把脸,眉骨和额头还全是水珠,眉毛上的水珠滴下,她条件反射的眨了下眼,在睁开,视线模糊。
那张侵略感十足的脸在朦朦胧胧之间变得柔和,耳垂的黑痣格外的扎眼。
於瞲低头揉了揉眼。
言放在此间隙抬手替她关掉了水龙头。
於瞲却没有抬头的勇气,蹭的一下,她突然意识到好像误会了什么,脑袋里的水像是被烧开了一般,瞬间灵光了。
他们刚刚……可能应该也许……不对,不是可能……就是在模仿言放!
两个班隔得不远,说话的声音也一并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言放的视线从她身上转移,语气闲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位同学是文科班的,恰巧的是她的朋友也说了这句话?”
说完又停顿了半秒,似笑非笑的补充到:“她打人还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