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
车门打开,等候已久的医护人员训练有素的将人抬了下来。
天空又下起了绒毛般的细雨。
从车上下来身上蒙了一层细小的水雾,像是被描绘了一层毛茸茸的边。
医生让於瞲先去缴费,她们带言放去放射科先拍片子,拍完片子会在等候大厅等着叫号拿报告单。
於瞲似懂非懂,刚刚在车上脑袋经历了一场压抑的头脑风暴,压抑是因为不敢想太多,会疯。大脑还是待机状态,茫然的点点头,攥着手机走了几步,又折返,盯着躺在担架上的言放愧疚的说:“我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先用你的垫付,我回家就还你。”
又干巴巴的补上一句:“是我对不住你,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
站在一旁的医生交换了个眼神。
看着人模人样。
渣男。
缴费的窗口排了不少人,於瞲又不好意思玩言放的手机,只能干站着,不得不说,个高连视野都开阔了。
他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前面大叔正跟他媳妇的聊天记录。
於瞲无意识的扫到了一眼,很快便撇开了视线。
她看着长队,有些焦急。
不知道言放那边是什么情形。
交了杂七杂八一堆费用后,於瞲看着单子上的金额心凉了半截。
学校医保能报吗?
她研究了一会医院的平视图,又问了好几个护士,才找到等候大厅。
她急步走过去,互换的原因,一离开言放她就非常的不安心。
真想把人拴在裤腰带上,走哪都带着。
电子屏的数字滚动着,机械的播报声时不时的响起。
铁质的长椅上零零散散的坐了一些人。
穿白大褂的医生形色匆匆的穿过,淡淡的消毒水味。
言放坐在轮椅上,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压着号码单。坐在靠近走廊的位置。邻着的长椅上坐了一个小女孩,扎一个低低的马尾,大约十二三岁,上初中的年纪。
她奶奶坐在小孩的一侧,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言放聊着天。
小孩时不时的插几句。
天性使然,或者说言放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缘故,他对老人家都很尊重。
有问必答。
一副乖巧顺从的表现。
於瞲松了一口气,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单子走了过来,站在言放身旁,个高腿长形象好,对着老人家微微颔首,老人家不太亮的眼睛的在他身上打转。
露出和善的笑容。
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兴奋又羞涩的瞄过来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假装跟轮椅上的言放聊天,当真是含羞带怯的一眼。
那眼神太炽热,她想装看不见都难。
小女生的心思真是昭然若揭。
於瞲莫名的有些暗爽。
耳畔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闺中密友讲悄悄话,她侧着耳朵不经意的去听。
“於瞲姐姐,这个大帅哥是你男朋友嘛?”
“……”
言放倒是进入“角色”的很快,小声且娇羞的回应:“不是的啦,太帅了,我害羞。”
於瞲听不真切,但是瞄过去看着言放那么得意的表情她就发觉事情不对劲。
小女孩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在她们身上来回打量片刻,真诚的补充:“人之常情。”
仿佛一个情场老手。
老人家轻敲了敲小女孩的脑袋,语气带了些严肃:“小小年纪,净想些乱七八糟的。胡乱揣测别人的关系合适吗?”
小女孩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黑漆漆的眼睛有些歉意的看向言放,“小瞲姐姐,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没关系,”言放笑的眉眼弯弯,眼睛亮亮的,像是宽慰又像是开玩笑:“人之常情。”
去你大爷的人之常情。
“这是我的邻居,住我家楼上,”言放顺着话由介绍起来她,“叫言放,你可叫他小言哥哥。”
女生的声线偏清脆,他说话的时候刻意放软了,像是脆柿子变成了软柿子,格外的甜腻。
於瞲有些难受的挠了挠耳朵,撒什么娇呀。
说话就说话。
“小言哥哥好,”小姑娘乖巧的喊了一声。
不好,一点都不好。
於瞲心里这么想,还是侧过头半弯着身子说:“你好鸭,几岁啦。你们班有没有人……”
循循善诱。
言放皱着眉抬头看过来,装什么可爱。
还夹起来了。
“我十三岁了!上初一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小女孩说的很骄傲,我们班当然有人——”
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小女孩立刻捂着自己的嘴巴。
只剩下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的转,尴尬的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她们。
於瞲噗嗤笑了出声,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朝小女孩旁边走了两步,半蹲下,与之平视。
小女孩脸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不敢跟他对视。
“小妹妹,你仔细看看,”於瞲瞥了一眼言放,慢悠悠的补充,“哥哥我呀,是不是长得也就一般啊?”
小女孩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眼睛飘忽不定,害羞的不敢看他,声音小小的却很坚定:“哥哥……哥哥你真的很帅,比我们学校校草都帅。”
初中还有校草?
“……”
言放在旁边笑出了声。
咋,平时夸你的人很少吗?
於瞲偷偷剜了言放一眼。
机械的播报声响起。
叫到他们的号。
於瞲站起来,摸摸小女孩的脑袋说:“早日康复,在学校好好学习,不准谈恋爱。”
“我成绩好着呢!”小女孩骄傲的昂了昂头。
言放点头致意,礼貌的道了别。
小女孩笑的跟向日葵似的,摆摆手:“小瞲姐姐再见,小言哥哥再见!”
於瞲握着轮椅的把手,缓缓的控制着轮椅前进。
穿过充满消毒水的长廊,匆忙的脚步声在他们身边响起。
这一刻,一个奇怪的想法在她的脑中滋生。
於瞲轻轻摇头,甩掉这奇怪的念头。
敲了下门,进了骨科室。
医生看了看手中拍的片子,习惯性的推了下眼镜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左脚踝软骨组织扭伤了,多养养就好了,平时不要剧烈运动,身上擦伤比较多,待会去清创室消个毒。”
“真的嘛?”於瞲紧张兮兮,真怕摔出个好歹,不放心的问:“那怎么当时感觉全身上下都动不了。”
医生有些乐了:“是她摔了还是你摔了呀?”
言放接过话,若有所思的说:“确实,当时感觉浑身上下都疼的动弹不得。”
医生末了还是解释到:“不过这种情况属于心理作用,受到惊吓,所以使不上力气。还算幸运,天气不算太冷,要是冬天摔了起码得骨折。以后上下楼还是小心慢行。”
於瞲下意识的点头,又止住,低着头假装叮嘱:“知道的了吧,下楼注意点。”
言放:……
医生开完药单递给於瞲,叮嘱:“先去六楼的清创室处理身上的擦伤,再去一楼缴费,去药房拿药。最近饮食也注意一点,忌辛辣生冷之类刺激的。”
於瞲道谢:“好,谢谢医生。”
於瞲推着轮椅拐进了电梯,松散的站了几个人,见他们推个轮椅进来,都往角落靠了靠,给他们腾出空间。
按下数字六。
每层楼都有人上下,本就狭小的空间越发逼仄,於瞲不可避免的和言放靠的很近,与自己的身体产生肢体接触,真是让她觉得割裂又奇异。
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有些新奇。
总算熬到六楼,於瞲微微躬身,推着轮椅,穿过人流。
“处理完,我要先洗澡。”言放语气中有些不满。
下雨天楼梯都是水,摔下楼的时候身上蹭的全是脏水和污渍。
於瞲有点心虚瞥了一眼,“哈哈哈,其实也不是很脏啦。”
“是吗?”言放
密闭的空间,味道就像发了酵,往鼻孔里钻。
你身上也不见得多香。
於瞲撇撇嘴,抬起胳膊就凑到鼻子前嗅了下,木质调的味道。
“……”
“你还喷香水呢?”於瞲意味不明的说。
“闲的”言放不屑。
清创室排队的人并不多,很快就到了他们。
医生检查了下她胳膊和膝盖处的擦伤,然后转身去戴好手套,拿了瓶生理盐水过来准备她清洗伤口。
“会不会很疼啊?”於瞲在一旁紧张兮兮的开口问道。
医生准备冲洗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不是你摔了?你怎么还紧张上了。”
然后过了会像是反应过来了:“心疼女朋友啊?”
言放感觉自己眉心跳了下,梅开二度了。
“门在那边,”言放下巴一点,“慢走不送。”
於瞲立刻嘴闭的严严实实。
冰凉的盐水接触到他的伤口,火辣辣的灼烧感立刻蔓延开,言放几不可闻的拧了拧眉,没出声。
“嘶~~”於瞲仿佛感同身受,“轻点轻点,~嘶~”
言放侧眸看了她一眼。
於瞲眨了眨眼:“心疼你。”
“这不拜您所赐吗?”言放轻扯下嘴角,别扭的说。
医生也没抬头看他们,动作很麻利,冲洗完,就给她用镊子取出细碎的沙砾,消毒上药,敷上纱布。
处理完后,医生笑眯眯的目光在他们两之间来回打量,半开玩笑的说:“你人小姑娘都没有喊疼,你个大老爷们在这哼哼唧唧的像话吗?”
於瞲看言放面无表情,也真就以为不疼:“应该不疼吧?她都没反应。”
反应不都给您做了吗?
医生不置可否,然后准备帮言放处理另一只胳膊时,手刚要抓住女生细软的胳膊时,被躲开了。
医生一愣。
“疼,”言放故作委屈,眼神无辜极了,“不处理了吧。”
於瞲:“……”
医生职业微笑了下,劝慰:“会留疤的。”
言放幽幽又不在乎的说:“那就留吧,”
“我开玩笑的,”於瞲慌了,欲哭无泪,要去抓言放的胳膊:“我开玩笑的,我不说话了。”
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没事,”言放幽幽的说,“不疼。”
“疼!”於瞲立刻改口:“您受累了,您受苦了。”
医生笑笑,没说话。
还是小孩。
“实在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言放后知后觉,羞愧的不敢抬抬,将胳膊伸出去。
有些后悔,怎么就忍不住跟她置气呢,好幼稚,好丢人,好降智。
医生轻笑下,一边处理,一边说:“有时候呢,情感会战胜理智,人会在熟悉的面前展现出不为别人所知的一面,这是人之常情。
好一个人之常情。
言放却唰的一下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