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思礼如期而至,踏入屋内时,村长刚沐浴完毕,松垮的上衣敞着,肥硕的肚皮在空气中晃荡。瞥见如约而至的祁思礼,他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狞笑,摇晃着逼近。
祁思礼停下脚步,低埋着头。
待村长说着污言秽语靠近时,祁思礼抬眸,眼底寒光乍现。村长脚步微滞,几乎在同一瞬间,祁思礼袖中匕首闪电般出鞘,狠狠刺入对方脖颈。
利刃划开大动脉的刹那,血柱如喷泉般迸射而出,溅落的血花在半空中划出猩红弧线。
祁思礼没有闪躲,任由温热的鲜血浸透衣衫,暗红色的血渍在布料上晕染开来,与她冷冽的神情交织成一曲血色的复仇挽歌。
随后祁思礼快步走到那个同谋家中,路上行人见了仿若全身被血浸染过的祁思礼,直接被吓得瘫软在地。
祁思礼出现失误,砍偏了,只砍断了那人一条胳膊。那个散修及时赶到,护住了村长的同谋。祁思礼被法术击伤,落荒而逃。
几年后,祁思礼才懂得,其实真正统治村子的,是那个吸血的散修。
当年那散修炼气后期,而十六岁的祁思礼才炼气中期,一个小段的修为差距加上缺少实战经验,祁思礼命中注定败了。
*
祁思礼摸爬滚打了几年,逐渐有了个散修的模样。
散修也有晋升通道,那就是通过散修大比进入仙门外门。
在众多仙门中,祁思礼最向往的宗门是灵瑶宗。这是一座全女仙门,重金新建,环境极佳。宗主名下有三座灵矿山,功法秘籍可能少了些,但据说灵石月例比其他仙门多,时不时还发福利。
于是祁思礼来到了更靠近灵瑶宗的城镇,在那边有个客栈,专为散修提供灵活工作。祁思礼攒够了灵石就会去修炼一段时间,而后再回来工作。
祁思礼在那一干就是十八年。
店里人来来往往,什么牛鬼蛇神或是道貌岸然的人都见过。
每次有灵瑶宗的弟子来用餐,祁思礼都会很喜悦,还经常偷听她们的谈话。
直至有一天,祁思礼深受触动。
有个炼气后期的灵瑶宗外门弟子说,她是当年灵瑶宗管辖境内走蛟时的受难儿童,被灵瑶宗长老带回宗门,因为一股坚毅的劲儿,在外门入门测试时在末位晋级。
其实她的资质也一般般,入宗后的排名一直处于末流。奈何运气好,因是长老亲自带回的才获得仙缘。
灵瑶宗正处于前期求稳发展阶段,不会大肆宣扬招纳新弟子,最多只在自己境内招。
祁思礼那天晚上很生气,不是气那个运气好却修为没自己高的灵瑶宗弟子,而是为自己的早年遭遇感到心理不平衡。
不负责的父亲离去的那次,母亲被强权剥夺生命的那次,小姨遭遇矿难却无法得到救援那次,为什么就没出现个某某长老解救自己于水火呢?
迟到的正义是冷漠的,是解决了事情却挽救不了过去的伤痛的。
正义应该是即时的,是爽快的,而不是憋屈的,更不是跪着求来的。
没人在意应属于你的公道时,公道就该由自己争取来。
日复一日的孤独修行中,祁思礼的报仇也是一拖再拖,总想等自己做好完全准备后再去报仇,沉吟至今连对方家住哪儿都不知道。
因为害怕失败,因为害怕成功。
成功就会改变当前现状,即熟悉的痛苦,很多人宁愿活在熟悉的痛苦里,也不愿意鼓起勇气设定小步计划进行改变。
以及……
祁思礼害怕回到那个伤心地。
小姨不在了,谢璃也不回来了。
在未报仇雪恨之前,祁思礼从未去参加过灵瑶宗的散修大比。
*
某一日,店里来了位身着灵瑶宗弟子服的女修。那人身姿挺拔,气质出挑,凌厉气质外露,令人不禁侧目。
只可惜,这位客人仅入住一夜便不见踪影。几天后,展柜吩咐祁思礼去收拾那间客房。
祁思礼收拾床铺时,发现上面凌乱堆放着一套灵瑶宗弟子服,又从衾被里翻出一块紫檀木令牌,上面刻着“四十三”与“灵瑶宗”字样。
午后客流稀少,祁思礼望着这套梦寐以求的弟子服,鬼使神差地穿了上去,对着铜镜摆出各种姿势。正摆出个造作姿势时,未反锁的房门突然被推开。
来人瞥见祁思礼身上的弟子服,脸色骤变,急忙关上房门,在门外毕恭毕敬地致歉。
祁思礼瞬间反应过来,对方误将自己认作仙门修士。这类以貌取人的事她经历多了,心中不禁涌起反抗的念头。
祁思礼眼神一冷,厉声道:“你最好滚远点,别让我在这间客栈见到你!”
那人慌不迭地跑下楼,匆匆退房离去。
祁思礼换回自己的衣服,下楼时正听见展柜抱怨:“怎么刚入住就走了,是不是那间房没收拾干净!”掌柜瞥见祁思礼,吩咐道:“去二楼地字房看看,是不是没收拾干净。”
祁思礼转身上楼,指尖不自觉摩挲着储物袋,那里静静躺着那件灵瑶宗弟子服。
放仓库里落灰就可惜了,放自己储物袋里还能好好保管。就算以后那人来寻,还给她就是了,现在自己只是好心帮忙暂时保管。
就此又过了半月,转机出现了……
那天,店里来了个脖子上生着醒目大红胎记的男子,相貌平平却举止嚣张。他大声吹嘘时,身旁小弟唯唯诺诺地附和;肆意吐着骨头,将餐后的桌面弄得杯盘狼藉。
祁思礼来回上餐,多次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认错那个胎记。瞥见对方护卫皆是筑基初期修为,她只能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恨意。
上完餐后,祁思礼躲在角落,透过缝隙死死盯着那个杀害自己母亲的仇人,咬着牙无声落泪。
那一行人的镖旗上写着“崔氏”二字,祁思礼暗自记下,轻而易举便寻到了崔氏一族的宅邸。
月末领完工钱,祁思礼提出辞职:“打算闭关修炼,参加散修大比。不穿上仙袍,我绝不会回来。”
展柜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意落在祁思礼眼底,似淬了冰的针,不知是讽她蚍蜉撼树,还是笑她痴人说梦。
“行吧小家伙,以后有需要就来找我。”
祁思礼连连答应,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将来的某一天,若我实现了我的理想我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双脚再站在这油污的地板上!
*
散修处于修士中的最低端,他们的世界充满尔虞我诈,为了一点点修炼资源,就要拼尽全力。就如在残酷丛林中挣扎求生的困兽,变得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外界都认为散修素质不一,但普遍低下。
世界对散修是充满敌意的,要么是同为散修的把你当竞争者,还会因为散修没有靠山而杀人夺宝,又或者把你当作潜在罪犯,仿佛一转眼就会被顺走什么东西。
祁思礼来到南冥,又换上了那套弟子服,特别惊讶,原来仙门弟子的视角是这样的。压榨工人劳动力的客栈展柜会对你笑脸相迎,百般讨好;逛小摊贩的摊位时,摊主们会热情迎接,而不是态度不善地处处提防。
人族推翻了龙族的统治,一些看似是人族的家伙,却变成了重新实施统治的“恶龙”。
*
夜幕深沉,祁思礼再次换上灵瑶宗弟子服,在路人敬畏的侧目中,阔步走向崔府朱漆大门。
接待的奴仆瞅见她腰间晃动的灵瑶宗令牌,连身份都未敢核验,便毕恭毕敬地将其引入大厅。
男主人面相和善,言语间却透着精明狡诈。祁思礼强压内心反感,以送货之名与对方周旋。
唯有先卸下对方防备,才能顺利引出那个长着胎记的仇人。
天遂人愿,那个长有丑陋胎记的男人手里拿着块玉貔貅出现。祁思礼眼前一亮,找准时机,也说自己喜欢玩玉,从而获得了与对方独处的机会。
有很多个瞬间祁思礼都可以将剑刺入对方不设防的后背,但祁思礼一直在等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祁思礼想到了即将来临的复仇十分激动,心脏剧烈加速,手忍不住发抖,好在那个男的没看出她的异样。
待踏入内室,祁思礼不着痕迹地反手掩上房门。就在男人转身的刹那,寒光骤闪,长剑裹挟着十八年的恨意破空而出。
这次她不会再失手了!
惨叫声戛然而止,带着惊恐表情的头颅滚落地面。那具没了头的躯体仍下意识前冲,却在触到门扉时轰然向前倾倒,血如泉涌,溅上雕花梁柱。
完成复仇,祁思礼连夜赶往大贝村。
祁思礼现在是筑基初期修为,那个散修很可能与她同等修为。
但是现在有了这套特权服的加成,并且是在灵瑶宗管辖境内,想来那人也不敢动自己。
就算到时候发现自己与对方修为差距悬殊,从而撤退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