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思礼时隔十八年,再度回到了大贝村。
昔日神神叨叨的长辈大多因肺病离世,仅剩矿场管理岗位的几人苟延残喘。同龄者面容沧桑,不少已生儿育女,却也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半只脚踏入棺材。
祁思礼身着干净整洁、仿若自带光晕的灵瑶宗弟子服,佩剑在身,与破败褪色的村落形成刺目反差。
走至村口,有人见到她了满面惊诧之色,村里很安静,祁思礼一路走来跟在她身后的人越来越多。
最深的压迫来自“自己人”。
祁思礼说不清自己进入村里的目的,只知道自己一路走来在他人的目光中脊背越发挺直。
“怎么长得那么像祁思礼呀?不会是她的女儿吧?”
“怎么会那么像呢?简直一模一样。”
“诶!她不会也是个仙人吧!村长家的那位仙人也是这么多年都不见老的。”
“你这么一说那个谢姑娘不也这么多年也没老吗?她怎么不是仙人呢?”
作为修士的祁思礼五感比常人敏锐,这些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祁思礼听到了一个“谢姑娘”,会是谢璃吗?
祁思礼立即转身,刚想出口询问那人,人群中就走出了一个花容月貌女子,周身气度与衣衫褴褛的村民形成刺目反差。
待看清来人,祁思礼喉头发紧,鼻尖酸涩,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
"思礼!"谢璃先声夺人,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冲出人群包围,快步走到祁思礼面前,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祁思礼将脸埋在谢璃肩窝,谢璃感受到一片温热湿润——那是祁思礼的眼泪。
祁思礼声音哽咽,断断续续道:"你怎么在这儿……我是不是……是不是来晚了?"
"没有。是我回来晚了,该我向你道歉。我怕出去找你反而会错过,所以一直在这里等你。"
"饿了吗?去我家吃饭吧。"
"好……但现在人太多了。"
谢璃抬起头,对围观的村民厉声说道:"都散了吧,回去吃饭!"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这才三三两两地散去。
"思礼,人都走了,我们走吧。"
祁思礼抬起头,谢璃轻轻用袖口为她擦去眼泪,然后牵起她的手往家走去。
路过祁思礼家时,谢璃提议:"要进去看看吗?希望你别介意,我擅自换了锁,还定期过来打扫。"
祁思礼垂眸,神情略显低落:"晚点吧,我现在只想吃饭。"
"谢谢你……姐姐。"
谢璃温柔一笑,将祁思礼领进屋内,转身去清洗新鲜水果。祁思礼独自走进房间,环顾四周,最后在床边坐下。
谢璃端着一盘洗净的葡萄进来,随手关上门并落锁,在祁思礼身边坐下,剥开一颗葡萄递到祁思礼嘴边。
祁思礼招架不住,连连说不用。可谢璃依旧剥开后就往祁思礼嘴里送。
谢璃的喂食的手指时不时会碰到祁思礼的嘴唇,那肌肤的感觉柔软而温润,仿佛是春日里最娇嫩的花瓣。
祁思礼顿感一阵微妙的酥麻从唇间蔓延全身。
葡萄酸甜可口,祁思礼接连吃了几颗,实在受不了这般亲密接触,连忙硬说自己吃饱了,先不吃了。
吃完最后一颗,谢璃用床头柜上的手帕擦了擦手,重新坐回原处。她凝视着祁思礼沾着葡萄汁的嘴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靠近,最终吻了上去。
祁思礼急忙闭眼,呼吸急促,被谢璃揽着腰轻轻放倒在床榻上……
两个时辰后,两人才吃上饭。
浅睡中的祁思礼被谢璃吻醒,她睡眼朦胧,在谢璃的搀扶下撑起上半身,慵懒地靠在对方怀中。谢璃拿起衣服要为她穿上。
看到谢璃拿来一套干净衣服,祁思礼瞬间清醒:"我还是穿原来那件吧。"
谢璃默默将放在床头柜上的灵瑶宗弟子服拿过来:"刚才掉在地上了。"
听到这话,祁思礼的耳朵瞬间红透。
"还能穿,不急着洗。"祁思礼顿了顿,"我待会可能要出去一趟。"
谢璃眼睛微眯,似有所悟。
*
饭后残阳将天空染成血色,祁思礼与谢璃沿着田埂走出半里地,迎面撞上两位不速之客。独臂男人走在前,身后剑客肩头斜扛长剑,来势汹汹。
“俊叔好久不见。”祁思礼目光扫过对方隆起的那团颤巍巍的肥肉,右脸颊暗红色胎记像块腐烂的疤。语气恭敬熟络中透着阴阳怪气。
而那散修依旧是记忆里的阴冷模样。
走着走着,散修突然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祁思礼月白色的宗门道袍上。
祁俊三角眼笑得只剩条缝,脸上横肉挤成核桃褶:"思思啊,你让我过得好苦啊。"他冲身后的散修摆了下头,示意后面的人去除掉祁思礼。
余光却瞥见本该扑上去的人站立不动,表情凝重。
散修喉结艰难滚动两下,突然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单膝跪地时掀起大片尘土,俯首,双手抱拳,声音发颤:"道友可是灵瑶宗弟子?"
“嗯,那日落荒而逃,偶得灵瑶宗长老救助。”祁思礼把玩着腰间刻着"四十三"的鎏金牌令,夕阳在令牌上折射出刺目金光,“还多亏了二位,我才偶得仙缘。”
祁俊的啤酒肚突然僵住,他盯着那枚象征内门弟子的令牌,绿豆大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不过瞬息,他便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堆出讨好笑容:"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当年都是误会......"
“来来来,把村子里的人都叫来,给大家道喜!咱村出了个灵瑶宗弟子!”
祁思礼抿唇轻笑,眼底闪过一丝鄙夷,抬手抚了抚身上的宗门服饰,愈发觉得熨帖。
“思礼,”谢璃轻轻拽住她的衣角,“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祁思礼扭头,笑得有些苦涩:“晚点再说。”
谢璃不再追问,默默跟在祁思礼身后。
锣鼓喧天中,不过半刻钟,全村老少几乎都汇聚到了村大院前的空地上。
祁俊站在高台之上滔滔不绝,台下众人望向祁思礼的目光里,交织着好奇与崇敬,仿佛她是下凡救世的神明,望而生畏。
人群中突然有人冲着平日欺压村民的散修挤眉弄眼,见对方怒目而视,这人非但不惧,反而扯着下眼睑做起鬼脸挑衅。
散修暴怒,手刚握住剑柄,突然脸色骤变,捂着胸口踉跄跪地。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背后赫然插着一把长剑,半截剑身没入体内。
祁思礼缓步上前,利落拔出长剑,剑锋一转,直指祁俊咽喉。
寒光映得祁俊瞳孔骤缩,他连连后退,脚下一软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向后爬去,直到后背抵住土墙。恐惧让他涕泪横流,对着沙石地连连磕头:“别杀我!我把赚的灵石都给你……求求你饶命!”
“若让你痛快死,那可便宜你了。”祁思礼神色冰冷,“做尽伤天害理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
言罢,她收剑转身,牵起谢璃的手离开。围观村民目送两人远去,随即围向瘫软在地的祁俊。
凄厉的惨叫声从身后传来,祁思礼没有回头。
祁思礼只求快意恩仇,至于后续如何处置,既不懂,也无意插手。
回到二人小居后,祁思礼又被谢璃压在身下,关门闭户七日才再次走出院门。
大贝村早已改天换地。
祁俊倒台后,他名下的田产与矿场尽数被村里新成立的矿场联会接管。如今,矿场收益按人头与出力多寡进行分配,一切都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