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皇帝将密折扔在岑子堰脚下:"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岑子堰拾起密折——有人受岑三公子的指使,杀潘管家灭口。
"陛下明鉴!"岑子堰重重叩首,"小儿虽顽劣,但绝无可能..."
"够了!"皇帝抓起西域战报砸过去,"厉京商若战死阳关,朕要你儿子去守西域!"
城门处,冷千秋望着整装待发的厉北离:"你真要去西域?"
厉北离系紧披风:"老爹和大哥被困阳关,我必须去。"他翻身上马,突然俯身凑近冷千秋,"七年前的案子,你还查吗?"
"查。"冷千秋冷言冷语但毫不犹豫。
厉北离大笑,扬鞭指向皇城:"那就去问问左延朝,他当年为何深夜拜访御史台!"马蹄声如雷,转眼消失在官道尽头。
冷千秋将染血的密报铺在案上,谷禾的茶盏"啪"地砸碎在地:"西域军报竟被人动了手脚?"
"不是篡改。"冷千秋指尖轻抚密报边缘的茶渍,"是有人故意用茶水晕染关键信息。"
原本密报上写的:阳关遇险,疑为褚人。其中的“褚”被刻意染散了。
就在这时,案几上的烛火微微一颤,冷清秋忽然抬头,"乔公子来了。"
乔明玉一袭素袍立在廊下,手中捧着账册:"学生整理叔父遗物时,发现这本账簿有些蹊跷。"
账册翻开,某页被折出细微的三角——记录着七年前沧州漕运的异常调度。冷千秋目光一凝,那正是他父亲调查盐税案的关键时期。
"乔公子对漕运也有了解?"冷千秋状似无意道。
少年浅笑:"学生的老师曾经做过漕运文书,略知一二。"
谷禾突然插话:"乔公子的叔父生前可曾提过左延朝?"
"左延..."乔明玉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破空声!冷千秋猛地将他扑倒,三支弩箭钉入身后梁柱。
冷千秋和谷禾两人立刻手持长剑警惕待战,乔明玉则缓缓爬了起来,轻轻的、优雅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两人见再无动静便转身,“乔公子可有受伤?”
乔明玉仍然微笑着,“无妨,看来今日有人不希望学生与二位大人攀谈过多,那学生先告辞了。”乔明玉规矩行礼,随后离开。
谷禾:“你刚为什么要救他?他不是怀疑他吗?”
冷千秋仍然看着乔明玉离开的方向,“下意识的反应。”
“你说他真不会武吗?”谷禾收起剑问道。
“看他刚刚的反应……”冷千秋摇了摇头,但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
“习武之人对于突然的袭击都是有本能反应的,例如你刚刚那样。最难的恰恰就是控制住这个本能反应。”谷禾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说他是真不会,还是……”
“不知道,看不清,猜不透。”
他们两人确定这个乔明玉绝对不简单,如果他真的会武功,那他的武功绝对不在二人之下。并且此人城府颇深,底细也无从查证,这让二人内心同时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和警惕。
四月的江南阴雨绵绵,运河码头人来人往,左延朝玉冠歪斜,正与歌姬调笑。忽有黑衣人踏水而来,在他耳边低语数句。
"厉二去了西域?"左延朝醉眼骤然清明,"蠢货!!"他甩开歌姬,玉牌在栏杆上撞出裂痕:“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这个消息尽最大限度给我封锁住!走漏半点风声你们提头来见!!”
冷千秋和谷禾趁夜摸到潘府,他踹开尘封的账房,霉味中混杂着火药气息。谷禾举着火把,照亮墙角堆积的木箱,全部印着兵部军械司的火漆。
"潘子瑜竟敢私藏..."谷禾话音未落,冷千秋突然扑倒他。一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墙中,箭尾绑着的纸条飘落:三更,漕运码头。
冷千秋剑尖挑起纸条,墨迹还未干,“你猜是谁?”
“我不猜,你要去吗?”谷禾低声问道。
“去。”
“万一是姓乔那小子……”
“那就更该去了,总得知道,他是谁的人吧。”冷千秋将纸条攥在手心。
三更的漕运码头传来乌啼,冷千秋隐在暗处,谷禾低声道:"我真是不要命…怎么就真跟你来了……"谷禾抱怨归抱怨,但他下一次还是会一起来。
"那个乔公子若是对方的人..."冷千秋话音戛然而止。
货栈突然爆出打斗声!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往声响处飞去。
当二人破门而入时,只见乔明玉手持短剑,脚下倒着三个黑衣人。少年转身收起剑,递来一本湿漉漉的账册:"大人想要的东西。"少年仍然笑着,笑的极其平静。
“你果然会武。”冷千秋冷冷的、没有情绪的、看似不在意的说道。
“沧州比不得帝都,每年都会有很多土匪下山暴动,学生也只是自保而已。”乔明玉的语气温柔的让谷禾浑身难受。
“那那天你为何故意隐藏?”谷禾问的直接,这么直接倒给乔明玉问愣了。
乔明玉没有想到谷禾会直接这么问,他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挂上那抹笑容,“那天的箭明显不是来取咱们三人性命的,那只是警告,所以不必惊慌。”
“乔公子果然明眸善变啊。”冷千秋审视的望向乔明玉。他能看到少年眼眸中的那汪泉水,但泉水之下,又隐藏着不易察觉的贪婪和狠戾。
“大人们还是先看账册吧。”
账册翻开,某页记载着七年前正月十二的漕运记录——正是冷御史遇害当日,一艘盐船神秘消失。
"这账册..."冷千秋突然掐住乔明玉手腕,"是新的!墨迹遇水竟不晕散?"
少年微笑也不反抗:"因为用的是沧州特制的盐碱墨。"他忽然压低声音,"左延朝三年前重修沧州码头时,特意从西域引进了这种墨。"
远处传来更鼓声。乔明玉后退半步,身影渐渐没入黑暗:"学生告退,大人若想查盐船去向..."他微微一笑,"不妨问问左大人江南的别院。"
阳关成外,西域前线
厉北离的马鞭抽碎晨雾,五千铁骑扬起漫天黄沙。关城上,厉京商的玄铁重甲在晨光中泛着寒光。
"父亲!"厉北离长枪横扫,挑落三支迎面而来的箭矢,"粮草已到关外三十里!"
厉京商一剑劈开敌阵,声如雷霆:"混账!谁准你擅离帝都?!"
一支鸣镝突然破空而至,厉北离反手格挡,“全军听令!重骑留驻阳关!轻骑随我杀出去!”
厉家没有孬种,厉京商作战多年不必多说,厉北洹和厉北离两个人也是自幼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死而复生成长起来的。再加上厉家的基因也是奇特,骨子里就是要打仗的,杀红了眼时叫停都停不住,思维里就是要侵略和占有。
傍晚的军营抬头一望满是星星。营帐内,传来了呵斥声。
“爹,大哥呢?”厉北离大咧咧的往草席上一坐。
“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的!”厉京商训儿子归训儿子,但还是尽力地压着声音,不让将士们听见,让儿子丢人。
“爹,你得理解我啊,你与大哥在西域前线生死一瞬,我如何能坦然的呆在帝都作壁上观!”
“愚蠢!你以为把你留在帝都的条件是什么!我与你大哥……”
就在这时,厉北洹突然走了进来。
“大哥!”厉北离见了哥哥一个箭步像个孩子一样上去抱住厉北洹。
厉北洹非常疼这个弟弟,厉北离已经比厉北洹还高了,但哥哥就是哥哥,自己的弟弟自己就该宠。
厉北洹抬手揉着厉北离的头发,“臭小子,这么大了还撒娇!也不嫌臊得慌!”
话虽然这么说的,但任谁都能听出来厉北洹的语气是很宠溺的。
“老爹,你和大哥一走就是半年,把我一个人扔在帝都,我也是厉家好儿郎!我的身手不比大哥差啊,为何……”
“臭小子,你懂什么。帝都可比西域更值得琢磨,水更深。”厉京商给厉老二倒了碗骆驼奶,“先喝点这个暖暖身子,别着了风寒。”
“看出来了,之前还不觉得,这半个月以来你儿子我就没闲着,自从苏家死了个人……”厉北离捧起热奶暖手,就开始跟父亲和哥哥抱怨,刚说到这里,就被历京商打断了。
“苏家谁死了?”
“苏然,老三。”厉北离沿着碗边缘嘬了一口,说道。
听到死的是苏然后,厉京商和厉北洹对视一眼,便没再接着这个问下去。
“离儿,为父问你,你可有参与党争?”厉京商认真的问道。
“哪能啊,我才懒得掺合朝堂上那些破事儿呢,您还不了解我吗……”厉二又嘬了一口奶,继续说道,“对了爹,你还记得冷家吗?就是家夫人与母亲交好的那个冷家。”
听到这个问题,厉京商明显眼神一凛,“怎么了?”
“我遇见他们家儿子了,他也在查七年前的那场火灾,估计也是把仇记心里了。”
“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他怎么查?”厉北洹一连抛了三个问题。
“他混的不错,进天督府左指挥司了,专管查案的,已经是正使了。那家伙有点脑子,就是性格一般,太冷,太傲,太淚。”
“哼…还能有你淚?”厉北洹轻笑一声。
“我…我这不是……”厉北离赶紧继续喝奶,因为他没法解释什么。
厉京商沉默良久,终于开口,“离儿,七年前的事不要再查了,让冷家那小子也停手。”
“为什么?我们都已经……”
“你不是想跟着为父打仗吗?这是军令,军令如山,没有为什么。你若是想成为将军,这一点就必须做到。”厉京商不容驳斥的说道。
厉北离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了解父亲,厉京商的话绝对不会无的放矢,况且母亲的离开对父亲的打击巨大,他不敢在这个问题是惹父亲恼怒,只能乖乖应下。
“离儿,明日你带着人替为父跑一趟流沙河谷。”
“去做什么?”
“自己想。”
“……”厉北离懵了,没有目标的军令他是第一次接。
“去了你就知道了。”厉京商起身往营外走,“早点休息。”
“北离,我也回去了,早点休息。”厉北洹拍了拍厉北离的肩膀,也起身离开。
厉北离这一夜辗转反侧,他想弄清楚当年的火灾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不想忤逆父亲让父亲伤心。他也想不明白明日到底要如何带兵去流沙河谷,他猜不到父亲要让他去做什么。然后一个人就翻来翻去一夜未眠。
次日,厉北离勒马急停在流沙河谷,面前横七竖八倒着数十具胡人尸体。
"奇怪。"他踢开某具尸体的兵刃,"西域部族怎会用工部打造的制式弯刀?"
亲卫突然惊呼:"将军!这些人的靴底...沾着帝都红泥!"
厉北离脸色骤变,一把扯开尸体衣襟——内衬竟是江南特产的云纹绸。
他声音发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