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底测试这玩意儿，似乎是各高中迎接新生的保留节目，美其名曰了解学情，实则是一场不动声色的下马威。陆小柏的中考成绩卡在不上不下的第八名，前面七位大神据说是够格进重点高中却懒得挪窝的，她则是差了临门一脚，又实在看不上其他普通中学，才选了这家号称升学率90%的署光。

这所谓的摸底，无非是给学生们排个座次，优等生和后进生的待遇，从座位安排到老师态度，大概都会有所不同。开学不足一个月，这场轰轰烈烈的摸底考试便拉开了序幕。

考场严格按照规定，每个教室只坐三十人，全年级考号打乱重排。陆小柏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考场，除了她自己，一班的熟面孔就只剩戚枳光。可惜一个在门边靠窗，一个在墙角靠窗，中间隔着一条堪比银河的走道，想递个眼神都费劲。

试题难度尚可，大多是初中知识的复习巩固，掺杂少量高一新内容。陆小柏仗着基础还行，语数外做得颇为顺手，至于理化生政史地，只能说勉强应付。她性子急，拿到卷子就埋头猛写，往往提前半小时就撂笔，从不检查，坚信第一感觉，卷面干净得不像话。

两天考完，卫静就凑到她跟前唉声叹气：“最后那道物理题太阴了！居然考初中力学，汽车追人那个，谁还记得啊！”

“哪道？”陆小柏一时没反应过来。

卫静立刻绘声绘色地复述：“某人在离公共汽车尾部20m处，以速度v=6m/s向汽车匀速跑过去，与此同时，汽车以1m/s?的加速度从静止启动，作匀加速直线运动。问能不能追上？能的话多久？不能的话最小距离是多少？”

陆小柏听得目瞪口呆，不是因为题难，而是佩服卫静这过目不忘的本事：“静静，你这脑子不去背课文可惜了。怎么，现在要我给你解题？”

“你不是全校第八进来的吗？快给我讲讲！”卫静扯着她的胳膊摇晃。

这题陆小柏哪会，纯属知识盲区。但她脑子转得快，想起前几天刚在《王后雄》上看过一道极其相似的例题，答案步骤还模模糊糊有点印象。她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边画边说：“这种题，直觉告诉我肯定追不上。先假设人能追上汽车，设时间t……”她把王后雄的解题步骤生搬硬套，连蒙带猜地写下推导过程，最后狠狠一点纸面，“……所以，t=6秒时，两者速度相等，此时距离最小，代入公式算一下……最小距离是2米！看懂没？”

“小柏！你简直是神！”卫静眼睛瞪得溜圆，差点把她胳膊摇断。她嗓门本就大，教室里又安静，这一嗓子，几乎半个班都听见了。

连一直埋头刷题的戚枳光也停了笔，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似乎对这个咋咋呼呼的女生居然能解出这种题感到意外。

前排的学霸余和也转过身，推了推眼镜：“这题我也觉得有点绕，陆小柏，你那个t=6秒是怎么快速判断出来的？我觉得应该先列位移方程……”

面对真学霸，陆小柏立刻露怯，支支吾吾地应付：“呃……就是……感觉吧？对，算出来的，没错……”她含糊其辞，说了等于没说。

下课后，陆小柏、卫静拉着柳悦君去洗手间，路上柳悦君悄声说：“小柏，你物理可以啊，刚才我同桌程毅都说你那思路是对的。”

陆小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才老实交代：“什么我对啊，是王后雄对！前几天刚买的物理全解，刚好有道类似的题，我对着答案硬啃下来的。”

卫静和柳悦君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夸张的嫌弃声。卫静指着她：“我就说嘛！你怎么突然物理开窍了！装得跟真的一样！”

柳悦君也忍俊不禁：“你刚才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

“这叫策略，策略懂不懂？”陆小柏理直气壮地甩甩手，“结果对了不就行了？”

三人笑闹着走出洗手间，刚到走廊拐角，迎面就撞上了吴莳那几个跟班——壁虎和一饼。妖姬怪声怪气地开口：“哟，署光三剑客驾到！声音大得我们在男厕都听见了，要不要进来帮我们算算抛物线轨迹？”

“神经病！”卫静翻了个白眼，拉着两人就要走。

陆小柏却停下脚步，双手叉腰，挑衅地看着他们：“算就算，谁怕谁啊？姐姐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你们敢脱，我就敢现场测量计算！”

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加上那句虎狼之词，直接把对面三个男生噎住了。壁虎和一饼互相推搡着，妖姬干咳两声：“行行行，算你们狠！我们走！”说完，三人灰溜溜地跑了。

“小柏，你真敢说！”柳悦君佩服得不行。

“对付他们，就得比他们更不要脸！”陆小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学校的效率出奇地高，本以为批阅全年级的卷子怎么也得半个月，结果不到一个星期，成绩就出来了。最先公布的是贴在教学楼下宣传栏的大红榜单，只列年级前五十名，据说是为了保护后进生的自尊心。

榜单前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陆小柏懒得去凑热闹，她只关心班级排名，好决定选座策略。卫静也无所谓地跟着她。反倒是后座那个考完就唉声叹气的李想，颠儿颠儿地跑去看了榜，回来时一脸兴奋，像个报喜的太监：“静静，你十二！陆小柏，可以啊，第九！”

“真的假的？”卫静有点意外。

“当然是真的！前三还是雷打不动的吴维沣、余和、郑华。”李想顿了顿，看向柳悦君，“程毅第四，你们班陆芮芮第五……”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夹杂着二班三班的学霸，最后总结，“咱们一班这次厉害，前五十占了二十五个名额！”

陆小柏听着，心里却惦记着另一个人。她想知道戚枳光考了多少名，可又拉不下脸问李想。

还是卫静懂她，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把拽住她：“走，我们自己去看！”

两人挤开人群，凑到红榜前，从上往下仔细查找。吴维沣的名字高高在上，格外醒目。陆小柏快速扫过，跳过自己和卫静的名字，目光继续向下……终于，在第十名的下面，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戚枳光，第十一。”陆小柏轻轻念出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点小小的得意，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静静，你不是说戚枳光学习挺好吗？可是我竟然比他高了两名诶。”

陆小柏说了一句很欠抽的话，刚好这句话被榜单前那黑压压人群中醒目的高个子听到，他表情微微一黑，用鼻子想都知道戚枳光听到了陆小柏这句话，好心的卫静解释了一句，“我知道的是，光哥呢，语文和英语不太好……而且，你就比他高了三分。”

“我猜，可能是你作文拿了54分，他作文只拿了48。”卫静一脸自己是神算子的模样。

陆小柏目光随着那大高个子的离开，默默的陷入了愧疚，钻出人群之后才呢喃了一句，“我刚刚说话太嘚瑟了，我估计戚枳光听到了。”

“你怕他不理你啊？”卫静一眼识破的问了一句，随后就是一瓢冷水，“开学一个月，我也没看到他理过你啊。”

“哼。”陆小柏白了一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戚枳光正准备上楼梯，她立马重色轻友的追了上去，可是也不敢太过于靠近，只能默默的跟在身后。说来也奇怪，陆小柏没有追得很快，戚枳光反而放慢了步伐，两人在前后相距1.5米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走了四层楼梯，多年后在陆小柏心里那一段楼梯，仿佛走了好久好久，就那样一直走下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