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爸爸,我的头好痛……”
模糊的梦呓,喻念几乎是立刻从睡梦中被拉拽着清醒了过来。
喻想的手贴在他的脸侧,正整个人趴在他的肩头,小脸通红一片,看着已经有些睁不开眼。
喻念抱起他起身,鞋都来不及穿便奔到喻纪门前,好在里面还有灯光,喻纪刚想问,便看到喻想烧得昏睡过去的样子。
喻纪背上喻想往老严的诊所赶,喻念追在身后跑着,成余还想跟,被喻念按下了,让他在家等着电话。
已是深夜,路上不见行人,但好在有路灯,两人跑过那座桥,喻念看着栏杆上的灯带,眼泪止不住地随着风刮在脸侧。
两人到了诊所门口,老严却罕见地没开门,喻念敲了许久也没人应,急得整个人快站不住。
背上的喻想还在模糊地喊着痛,喻纪背着孩子转身,恍然见路灯下走过来一人。
“需要帮忙吗?”
几人上了梁悬想的车,喻念坐在前排,喻纪则抱着喻想坐在后排,到了关卡,对方见了车牌便没有再拦。
梁悬想车开得很快,但也平稳,喻念看到方向盘上他青筋突出的手背,又觉得大概他心里也是不平静的。
喻想进了急诊室,匆忙走过来个护士,“有没有小孩儿的过往病历?”
喻念还有些愣,喻纪起了身,“在家吧?我去拿。”
他的脑子空白一片,但还是跟着喻纪起身要追上去,梁悬想上前一步挡住了两人,“我开车去。”
对方刚一离开,喻纪已经借医院的电话和成余通完了话,看向走廊上失神坐着的喻念,像是想说什么,又无声在他旁边坐下了。
“没事的,不用担心,医生也说了,小孩子免疫力要差一些,就是容易生病的,现在只是留观一下腺体的情况。”
喻念低了头,“我应该早点发现他不舒服的……”
*
分明是深夜,刚才来的时候路还很通畅,现在路上却堵了不少车,梁悬想打了方向盘转向另一条道,后视镜里有辆车似乎也跟着他打了转,他并没有多加留意。
直到身后那辆车以超车的速度别过他的车侧,等到了车前,又不紧不慢地拉进二车的距离,放慢了速度。
额上的汗流下鬓角,想到医院里正等待的人,梁悬想提了速度预备超车。
他转了方向盘,一道强光侵入视线,刺激得他闭了眼。
身体对于危险的预警催促他马上作出反应,却也抵不过地方飞驰而来的速度。重物相撞、车窗碎裂的声音传来,他整个人被带着向前冲去,接着又被打开的安全气囊弹回座椅上。
头部被带着狠狠震晃,有道血迹自额前蜿蜒流入眼眶,他在疼痛中闭了眼,车厢里信息素的味道失控般地弥散开来。
记忆仿佛被那刺目的远照灯撕开了一道口子。
*
“妈妈小的时候,有一个玩伴……”
舒莹轻合上了故事书,里面的内容梁悬想已经听过很多遍,于是今天她打算说个关于自己的故事。
身边的小男孩儿趴在她身侧,两手交叉撑着下巴,两条腿交叠着在身后晃来晃去,看上去一派天真无邪。
“繁想”是下城区为数不多的取得正规经营资质的一家孤儿院,舒莹和原苓便是院长妈妈第一批收留的孩子。
两人的父母都早逝,也没什么愿意接手的近亲,某日拎着行李被送到了“繁想”门口,被院长妈妈带进了门。
原苓性格内敛,但手工活做得很漂亮,常帮着修补孤儿院里孩子们穿的衣服。有些破口的衣服不但被她用针线缝合了,上面还多了些小花、小金鱼这些小孩子喜欢的图案。
舒莹则性格外向,她爱读书,向往浪漫。闲下来的时候,原苓用院长妈妈带回来的布料做着衣服,她便将对方做好的外袍披在身上,几步踏上小板凳亮了相。手朝前一伸,仿佛自己是位流落已久终登王座的王储,眼里含满热泪,情绪十分到位。
原苓便缝边笑,舒莹今天却没把这场戏演完,从板凳上走了下来,把衣服又叠好了。
“怎么了?”
舒莹起先没说话,只默默坐到她身侧,盯着她手下那条快要成型的粉色纱裙,原苓正苦恼着花边的设计。
舒莹将头靠向她的肩膀,声音闷闷的,“要卷连着卷那种,玫瑰花一样,又像海浪又像花瓣。”
原苓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等我托院长妈妈再带些做花边的料子来。”
肩膀一轻,舒莹又像是想到什么,兴奋了起来,“苓苓,我们自己去买吧,去上城区,借院长妈妈的介绍函!”
她以为原苓会和自己一样,认为这是个好提议,对方脸上却显然写满犹豫和不赞成。
“不行的,我们的身份如果被发现了,会影响院长妈妈的。”
“哎呀你,”舒莹立马站起身,“总是这样,什么都怕,难道你要一辈子待在下城区,待在这个小院子里缝衣服吗?”
原苓低了头,“这不是我能选择的。”
舒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道歉,看原苓又一副没事的样子继续缝着衣服,肚子里的气也渐渐消散了。
*
舒莹找了个借口,说到书店去买新出的书,跟院长妈妈打了声招呼,又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
院长妈妈抬了抬老花镜,看向她,“怎么了?”
舒莹和原苓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四年,第一次觉得院长妈妈的脸上已经较过去添了太多沟壑。
心下酸涩,她摆了摆头,便转身跑了。
那时候舒莹刚刚19岁,长相漂亮出挑,一头长发乌黑带着天然的小卷儿,还总爱穿着原苓给她做的漂亮裙子。
那些裙子款式只出自原苓手里,当然是下城区的人见不到的样子,她走在路上,很自信地昂着头,承接着路人打量的目光。
经过了书店,她却没停脚,径自越过了。
直到走到一处有人排着队的,拦着关卡的地方。
这是上下城区唯一的通道。
她站在一侧,双手背在背后,认真观察着来往的人,想着到底该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家庭能获得上下城区来往的资格呢?
她看着那些衣着普通、脸上写着疲惫的人,觉得自己想不通这其中的答案。
关卡那边就是上城区,有辆她不认识的车顶很高的黑色汽车停着,旁边站了个穿着像是某种制服的男人,帽檐下是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睛。
舒莹倏然与他对上视线,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她不自觉退后两步,那人低头朝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低头在本子上写了什么,便越过关卡朝舒莹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舒莹下意识想跑,却又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可疑,于是挺直了腰背立在原地,竭力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镇定样子。
来人也是一身制服,在她身前站定了。
“我……我在这里等家里人。”
“小姐,这是我们长官给你的。”
原苓接过了一个白色信封,对方很快转身走了。
她又和车边站着的那个高大男人对上了视线,在对方专注的眼神里渐渐红了脸,抓着信封转头跑了。
*
舒莹自从上次回来后,不再读那些慷慨激昂的话剧台词,而是坐在一旁,给原苓读一些诗。
原苓捕捉到 “爱情”“春天”“等待”这样的字眼,想是春天到了,舒莹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些。
舒莹读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趴在原苓肩头,突然问她:“苓苓,你说什么是一见钟情?”
原苓停下手里的针线活,认真思索起来,但舒莹好像没在等她的回答,像是在自言自语。
“上次买到你想要的新书了吗?”
舒莹坐起身,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苓苓,我明天要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