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双职工家庭来说,寒暑假孩子的安置是个大问题,不过李妈妈从不操心这事,因为李聿庭能顶半个大人。
李聿君上幼儿园时寒暑假每天送园,李聿庭自己管自己,等李聿君上小学李聿庭也上初中了,一放假就会化身托管班老师,每天看着弟弟写作业,照顾他吃饭睡觉。自从去年樊星搬来这里,托管班的孩子又多了一个。
早上大人们上班去了李聿庭就带着李聿君和樊星写作业,两个弟弟写完李聿庭负责检查、讲题。等到中午李聿庭会把妈妈留好的饭热一热,三个人一起吃。吃完李聿君回自己的房间午睡,樊星和李聿庭刷碗,之后回李聿庭的房间一起看看书、下下棋,或者小睡一会,等李聿君睡醒之后一起去胡同里玩,直到大人下班回家。
樊星是三年级下半学期搬来的,这样过了一个暑假一个寒假,到了今年暑假仍然这么过,每个工作日都长在李家。
对这个外来的弟弟李聿庭从不嫌烦,要是哪天樊星没按时过来他还会去对门找他,看看他是不是偷偷在家里看漫画看小说,抓住人就押回家里盯着他写作业。
就这么一天天循环往复,暑假很快要结束了。
再开学李聿庭升初三,小鞭子就得抽起来了,再也不能像上个学期一样每天晚上帮樊星检查完作业拉他出去玩了。
每每想到这些李聿庭都有些失落,越发珍惜倒数计时的暑假,可偏偏假期里最后一个工作日樊星没来。
李聿庭以为樊星起晚了,打算一边写作业一边等,可窗外的蝉鸣太吵,空调的风声太吵,李聿君的铅笔划过纸页的声音太吵,他静不下心。
熬了一会李聿庭坐不住了,嘱咐李聿君老实写作业就要去对门抓樊星,没想到一出门口就在胡同里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笑意瞬间爬了满脸。
樊星面朝里蹲在自己家墙根底下,手里抓着一根小木棍,胳膊一动一动地往地上戳。李聿庭走过去用鞋尖轻轻踢踢他的屁股,“画圈圈呢?”
樊星听见声音回过头,委屈巴巴地叫他:“大庭哥……”
李聿庭一听立刻变了脸,紧张兮兮地蹲下胡噜胡噜樊星汗湿的刘海,“怎么了这是?”
樊星嘴一扁,快哭了似的。“我妈不让我跟你玩儿了……”
“为什么?”
“我妈说你开学上初三,是最要紧的一年,我老去找你玩儿会耽误你学习。”
“这不是还没开学么,怎么今天就不来了?”
樊星不说话,低下头继续用小木棍戳蚂蚁窝。
“别不高兴。”李聿庭扒拉扒拉樊星的胳膊,“诶,你想不想吃雪糕?”
樊星猛地转过头,一边点头一边抿着嘴笑。
李聿庭回头看看自己家的大门,回过头伸出食指靠在唇边,“嘘——别让小君儿听见。你先回家等着,我马上回来。”
樊星笑得嘴角咧到耳根,站起来轻手轻脚拉开铁门进院了。
李聿庭一路小跑到胡同口的小卖店买了根“雪人”,又跑回樊家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闪身进屋。
樊星正坐在床上摆弄那根小木棍,看见雪糕立刻蹦起来扔掉木棍伸手去接。李聿庭没给他,撕开包装捏出来怼到樊星嘴边。樊星仰着头在巧克力帽子上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说:“谢谢大庭哥!”
李聿庭笑着揉揉樊星的头发,等他吃完又喂了两口,然后抹抹樊星的嘴角说:“坐。”
樊星坐到床边接过摘掉帽子的“雪人”,喂了李聿庭一口,“明年大考了,你害怕么?”
“说实话有点儿。市里的重点高中在咱们区招生名额太少了,得进全区前二十才有可能。”
“你没问题的。”
“说到这个……樊姨说得没错,初三确实是很重要的一年,可我不是机器人,不可能除了吃饭睡觉每一秒都在学习,你说对吧?”
樊星点点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期待。
“那,以后你的作业你自己检查,我就不管了,有不会的题可以找我给你讲,行吗?”
“行。”
“每天晚上八点半你来找我,我休息二十分钟跟你玩一会儿,时间到了你就回家洗漱睡觉,我继续学习,行吗?”
“行!”樊星一激动蹦起来,手里的雪糕戳到自己脸上,奶油蹭了一脸。
李聿庭站起身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擦,擦完又捏捏他两边脸颊,“邋遢死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长到——”李聿庭按住樊星的脑袋,平移到自己的脖颈,又抬高到自己头顶,“这么高!”
“长大干嘛?拼命学习考重点?我才不!”
“那不是,你不能总当个小孩儿,长大了才能……”
李聿庭话还没说完院门咣当一声响,紧接着屋外传来一声“哥!”,吓得李聿庭一机灵赶忙握住樊星的手把雪糕往他嘴里怼。
雪糕剩了挺大一块,塞进樊星嘴里时刮掉的奶油堆在嘴角两边,那样子逗得李聿庭笑出声,握在一起的手都跟着抖动起来。
樊星嗦啰一下又把雪糕拿出来,舔舔嘴角,李聿君正好开门进来,直接蹿到樊星面前嘴巴一张,“啊——”
樊星看看手里形状扁平图案扭曲的雪糕,“我都嗦啰了……”
李聿君撅起嘴看向李聿庭,“给二哥买不给我买!”
“给!我跟他说几句话,想说完了回家时再给你买,要不都化了。”
“真的?”
“真的。”
“那你们说完了么?”
李聿庭无奈地点点头,“说完了,我现在给你买去。”
“谢谢哥!”
“那你们俩先回去写作业。”
李聿君一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李聿庭嘱咐樊星拿着暑假作业一起去对门,樊星点头,回身在写字台上扒拉。
雪糕融化得太快,水在底部越积越多,樊星整理作业和笔的工夫就滴到了写字台上,滴答一声,他赶紧拿到嘴边转着圈舔,还是有水滴到了地上。
滴答。
滴答。
樊星抹了抹下巴上的水,再次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凝视了一会那张青年的脸逐渐幻化成十来岁的模样,圆润、稚嫩,依然带着些尚未褪去的胆怯。
从9岁到快24岁,樊星从儿童长成了青年,面对李聿庭可以藏住心事不再脸红心跳,吵架时也可以横眉冷对说得对方哑口无言,然而心还是那颗少年的心,爱他,也琢磨不透他。
他究竟在想什么呢?樊星问自己。
说了不想再猜还是忍不住去猜,你是不是贱?
樊星对着镜子皱皱眉。
爱了那么多年到最后什么都抓不住,烟消云散,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