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得眼里,最适合艾德琳的是墨绿色。
艾德琳看着镜子中一身绿的自己,“我是不是应该再说一句,Tomorrow is another day?”
“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我一直不知道要送给你什么。”彼得在很满意自己的审美的同时,又从口袋里单独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艾德琳有些好奇,尤其是她看到包着盒子的包装袋上还有B市商场的logo,“怎么,你来之前都没想着给我准备礼物?”
虽然如此,艾德琳开开心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珍珠项链,“彼得,我很喜欢。”
这对彼得来说算得上是一笔大支出,艾德琳心里也有些担忧,但她更不想让彼得扫兴,她撩起头发,“替我戴着好吗?”
彼得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他把珍珠项链套在了艾德琳的手脖子上,“你思考问题,或者感觉到紧张的时候,会自己掐自己的手指。奈德和我说,他奶奶一辈的老人喜欢一种念珠,就是一串珠子戴在手腕处。下次你想掐手的时候,就转一转这个。”
这样的解释,让艾德琳的脸上的笑容逐渐垮塌。
连一边的化妆师也忍不住低声说,“陈小姐,你弟弟还挺了解华国传统文化的。”
“大概在他眼里,我和奈德奶奶是一辈的。”艾德琳索性让造型师找了另一串珍珠,当作腰带系着。
***
舒念安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艾德琳,自己明明有两个亲兄弟,可这两个弟弟都是甩手掌柜,能多说几句“大哥为家里辛苦了”自己就能感动很久。
而艾德琳呢,口口声声自己孤家寡人,除了她自我躲避的那两三年,她身边可真的没缺过谁。如今看着她身边的这位彼得·帕克先生,舒念安真想好好讨教——如何从青少年时期就开始培养左膀右臂。
舒念安同人介绍艾德琳,“这位是A.C.集团的陈小姐,算是我的半个徒弟了,如今来华国帮我的忙。”
艾德琳客客气气地打完招呼后,也同人介绍彼得,“这是我的弟弟彼得,这段时间放假,我让他来熟悉熟悉公司。”
这样的场合里,没人会向艾德琳直接问出“你们姐弟长得不像”这样低水准的问题。他们更关心的,是这位陈小姐身后的A.C.集团。他们更好奇的,是这位陈小姐为何如此信赖舒念安,而他们又是否能在A.C.集团进一步进入华国市场时,从舒家那里分出一杯羹。
彼得很满意自己送给艾德琳的礼物,尤其当他观察到艾德琳真的时不时把那串珍珠捏在手上把玩的时候。
不过,他并不习惯身处这样的场合,尤其是在极为陌生的华国。好在这里有舒先生在,艾德琳并不需要自己的陪伴。他找了安静的地方,独自吃着点心。
他发现了一块精致的草莓蛋糕,闻起来甜腻腻的,像极了艾德琳涂抹的那支护手霜的味道。他尝了口,不算甜腻,正准备取一块给艾德琳送去,一只手突然轻轻地拉着他。
“彼得?”
有那么一瞬间,彼得怀疑自己要怎么解释快速捡起要掉落的盘子的不合理举动。但他太震惊了,他没有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一个熟人,还偏偏是这一位熟人。
“玛丽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玛丽安的眼里同样是错愕和惊喜,她刚刚好不容易从记者那里抽身出来,正为了面前美丽的碳水化合物感叹“爱而不得”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位穿着黑色高定西装礼服,甚至系了绿色领结的,会是自己在纽约认识的那位彼得·帕克吗?
“我这个月在B市有公开赛。”玛丽安走上前,她甚至有些没有礼貌地捏了捏彼得的胳膊,“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上次见你还得是半年前了,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彼得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他回头。尽管隔了不少距离,但他在“蜘蛛感应”加持下依旧把门口那块背景板上的文字看得清楚,当然,是那行华文下面的一小排英文,“我记得舒先生说今天是公益活动呀?”
“舒先生?你指的是舒氏集团的舒先生吗?”玛丽安更加好奇了,她没想到彼得会和舒氏集团有联系,“这个月在B市的公开赛,赞助商之一就是舒氏集团,对了,还有A国的——”
“A.C.集团?”彼得带着最后的侥幸问,“你们比赛结束了吗?你赢了吗?你一个人来的吗?”
玛丽安还笑着的脸也逐渐垮了下来,她接过彼得手里的那块草莓蛋糕,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架势。她用叉子刮着边缘的一点点儿奶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往嘴里送,“结束了,输了啊,他们说我惜败。彼得你说,输了就是输了,哪来的各种好听的修饰词啊,什么惜败,失利,功亏一篑。要我说,就是输了啊。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赢到底啊?这几年,都说我在不断地创造个人新历史,可是,这个新历史就是在不同的地方输给别人。我真的,太想赢了。”
彼得又一次回头,发现同款的草莓蛋糕已经没有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对玛丽安说,“你能把那块蛋糕给我吗?我记得你们运动员应该有很严格的饮食要求的。”
玛丽安的一双眼睛又满是惊讶,她一口把蛋糕塞进嘴里,转身离开了。
彼得环顾了四周,很好,没有出现他提防的可疑人员。
他走到艾德琳的身边,等她同一位和蔼的老太太说完话,又礼貌地在艾德琳的示意下同对方打招呼。一整个流程结束后,他把艾德琳拉到一边,刚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要主动告诉她玛丽安·莫尔斯在这里吗?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场合吗?”艾德琳从手包里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顺便给瞿麦回了条信息,“舒先生说有一个流程需要我和他一块儿,等那个环节结束我们就离开。你是不是饿了?我这里还有块巧克力。”
接过巧克力的时候,彼得触碰到艾德琳冰凉的可怕的手指,他这才意识到,艾德琳看起来的好状态不过是精致妆容的掩饰。
他拉着艾德琳走到相对隐蔽的一处,,“是不是还有药物反应,你确定不需要止痛药吗?”
艾德琳干脆从彼得手里拿回那颗巧克力,她拆包装的时候,手都在抖,“一点儿也瞒不过你,的确有些不舒服,疼痛倒也能忍,只是提前体验着老眼昏花。现在不用脑震荡,也不用抬头,给我一个黑夜,我就自己能看见满夜繁星了。”
“那我陪你坐一会儿,等到那个劳什子流程结束我们就回去。”彼得拉着她的手,试图让那只手暖和起来。
“你倒不如去给我找杯热水了。”艾德琳轻轻拍了拍彼得的脸颊,她选择巧妙的转移话题,否则让彼得知道自己活动结束后还要跟着瞿麦去作训中心而且不带他,那个场景啊,艾德琳现在可不敢想,她笑着说,“舒先生刚刚还和我说,如果他的兄弟和你们一样就好了,还问我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
“有啊,他变成你一样的就行了,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找杯热水,对了,你想吃小蛋糕吗?”
艾德琳点点头,“不着急。”
会场里的音乐听起来很熟悉,但艾德琳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大约真的是药物反应,艾德琳头一次体验到了大脑空空的如释重负。她想,如果可以让自己的大脑一直处于这样空白的感觉,那么身体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的眼睛是真的有些模糊了,就好像突然变得高度散光。而会场的灯光又是那样的晃眼,就好像要把音乐里的慵懒晃到她的骨头里。她舍不得闭上眼睛,她突然想要贪恋这样洋溢着客套俗气甚至虚伪的轻松。她突然想到自己曾经的梦,梦里,她要去迈阿密。
“在想什么?”舒念安找到了艾德琳,马上他们作为赞助商之一,要致辞并颁奖。
“迈阿密,你去过迈阿密吗?”
“去过,等你有时间休息的时候,去看看那里的白色沙滩,你会喜欢的。”舒念安索性打开手机里的相册,翻找出多年前自己在迈阿密拍摄的照片,看到照片里的舒思和,他感慨,“当时老二在那里读书,过段时间,我就安排他回国。”
艾德琳为了看清照片凑得很近,“白色沙滩吗?”
感觉到周围有人在拍照,舒念安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怎么眼睛还不舒服吗?你不是说看了医生的吗?”
“看了医生也不是药到病除,反正也说到这个话了,我最近身体可能有些不太好,你可以理解成水土不服。”艾德琳揉着太阳穴,“对了,你帮我看看彼得,他走开有一会儿了。”
“你也真是乐得当保姆,他过来了。”舒念安看着一手端着水,一手端着放满了小点心盘子朝这里走过来的彼得,“在公司之外,你的事情我尽量不问,你把握好分寸。”
***
虽然只是一小块蛋糕,虽然可以理解成一时冲动,但玛丽安的每一个细胞都写着——后悔,后悔,我很后悔。
陪她来的女伴有些困惑,“玛丽安,怎么了?别再想过去的比赛了,你对自己太苛责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们今天还要给你颁发奖项呢,这说明你真的很好,真的。”
“诺拉,别这样安慰我。你不知道——算了,你看我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诺拉替玛丽安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头发,“我还没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呢,我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你知道,我爸妈分开后,我爸爸很少让我参加我妈妈公司的活动,你说,他们到底怎么了?如果真的不爱彼此了,为什么又有这么多在意的事情,还偏偏体现在我的身上。我倒是羡慕你们家,你爸妈遇到事情了都只会想着一起解决,不像我爸妈,光顾着指责彼此了。对了,玛丽安,明天我们可以在B市逛逛吗?来了这么久了你又忙着比赛,我还哪里都没去呢。”
诺拉说了什么,玛丽安早就一个字都听不进了。她只是想到了今天还有领奖,领的什么奖也不重要了。她只是突然有一个极为微妙的灵感,然后就产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
按照惯例,这种非官方的公益性质的活动,在颁奖的时候往往是一位业内杰出人士和一位赞助商,而提到赞助商,她能记着的,就是舒氏和A.C.集团。
而A.C.集团——
玛丽安的脑海里,全部都是一个人,一个在自己亲眼目睹下突然凭空消失的人,一个很重要却不能轻易提到的人——
这里是华国,艾德琳·陈是华国人,彼得同艾德琳·陈极为亲近。彼得今晚出现在这里,艾德琳·陈,A.C.集团,难道——
会场里的音乐突然切换成另一种风格,工作人员找到玛丽安,让她跟随自己入座。
玛丽安机械的朝诺拉点点头,机械地坐在贴着自己名字的座位上,机械地看着同样跟随工作人员来到前排的,那个似曾相识的人。
是你吗?艾德琳·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