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暖,白南在宾馆休息了几天回到家,他暂时不打算回宿舍,他还没做好准备如何面对陈硕他们,能拖一时算一时吧。
他趁大家都在上课悄悄回到宿舍收拾东西,然后把垫付的医药费转给陈硕。
回到家,陈阮不在家,白南收拾完卫生,去菜市场买菜,打算做点好吃的给陈阮补一补,高三学习压力大,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很容易营养不良。
蒜香排骨出锅,白南出去倒厨余垃圾,看见陈阮站在巷子口打电话,陈阮没看见他,眉头紧锁,语气不太好:“你答应过我,一个月已经到了。”
似乎和什么人起了争执,白南站在那:“陈阮?”
陈阮看见他,立刻挂了电话,神色有些紧张:“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南隔得远,没看清:“事情结束就回来了,你在和谁通话?”
陈阮匆匆走过来:“哦,没谁,一个哥们,把我借给他的模考卷子弄丢了。”
白南点点头:“快回家吧,做了你爱吃的蒜香排骨。”
陈阮进门就嚷嚷:“太香了,哥,你这手艺绝了。”白南笑笑没说话。
白南盛好米饭端上桌:“去洗手。”
陈阮边洗手边问:“哥,你那边的实验项目都结束了吗?这次会在家住还是回宿舍?”
白南:“在家住。”
陈阮很开心:“那我有口福了。”
白南:“学校食堂吃的不好吗?”
陈阮:“好吃是好吃,但老吃就腻了。”白南听了没说话,他知道陈阮平时很节省,在食堂吃饭只打便宜的素菜,他打开手机银行,指尖顿了顿,给陈阮转过去五百块,说:“充到饭卡里。别省着。”
陈阮没收:“不用哥,饭卡里还有钱呢。”
白南给他夹了一块排骨说:“这次参加的实验室项目有补贴,收着。”
陈阮乖乖收了微信转账。
吃完饭,白南刷碗收拾好厨房,走到正写作业的陈阮身边,静了一会才开口:“小阮,你那里存的学费先拿出来垫一下下半年的房租吧,等发工资了,我给你补上。”
陈阮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白南有些难以启齿,这两天房东催得紧,确实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房东就要赶人了:“我这边出了点状况,缓两个月就好了,你不用操心,安心复习。”
陈阮看出来白南不想细说,他很崇拜他哥,也有点怕,白南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大家长,似乎没什么难题能难倒他,小时候最困难的时候,他哥也能找到赚钱的办法让他吃饱肚子。
陈阮点了点头:“好,哥,卡放在学校了,我下周末把钱取出来。”
白南说:“行,早点睡,别学太晚了”
十一点,陈阮关灯上床。
天蒙蒙亮的时候,白南那边的灯亮着,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帘子,平时稍微有点动静,彼此都能听到,陈阮稍稍拉开一点帘子,看见白南正伏在书桌前算着什么,过了一会白南开门出去,陈阮走到桌前,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杂七杂八地记着各项生活支出,最下面拉了一道横线,下面是个负数。
陈阮抿了抿唇,悄悄把纸张放了回去,躺回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南回来了,带进一股冷气混着烟味,白南把桌上的纸团了扔到垃圾桶,关灯上床。
陈阮听到白南呼吸平稳后,悄悄按亮手机,发给陈建的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打电话关机,他意识到陈建又骗了他一次,往下划拉对话框,终于在最下面找到一个头像空白的对话框,点进去,里面只有一句话:“考虑得怎么样了?不行我找别人了。”
陈阮回复一句:“可以,费用再加五百。”
对方回复得很快:“没问题。”
陈阮熄灭手机屏幕,他哥很少抽烟,一是没钱,二是怕他吸二手烟。
他只见过他哥抽过两次烟,一次是当年他妈跑了,他爸渐渐不再回家,还有一次就是刚才,他想,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能依赖他哥的小孩了,他能帮到他哥。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陈阮整理好书包回学校上晚自习,边往书包里装书,边说:“哥,我下个礼拜六不回来。”
白南正在看论文,闻言攥着鼠标的手停下:“下礼拜不是大休吗?为什么不回来?”
陈阮背上书包:“马上要考试了,想留在学校上自习多学一会。”
白南点头:“好,我做好排骨和鸡翅给你送过去。”
陈阮走出门:“不用了哥,我和室友约好了出去吃。”
白南的生活逐渐回到正轨,他还在便利店打工,李哥给他涨了时薪。
他搬回家住,上课时的位置离陈硕他们很远,有好几次陈硕想过来找他说话,他总是躲开,他知道陈硕不会乱说话,但是他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他想交给时间吧,总有一天他能够坦然面对室友们,现在,请让他先逃避一会。
他再没见过温屹书,每次发了工资,除了生活费,他全部转给温屹书,欠的钱他总会还上的。
日子照常过,不会因为谁的缺席而过不下去,甚至不用应付那个人的随叫随到,他有更多的时间扑在专业课上和安排自己的生活,时间突然变得富余起来,再撕心裂肺,也只是一段时间的阵痛,过了那段时间,白南觉得或许真应了那句话,没谁是不可或缺的,莫岐的痕迹仍然鲜明,但不再是不可触及的痛。
这个周六,陈阮在学校复习不回来,白南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鸡翅和排骨打算做好了送到学校,他路过一个卖绿植的老大爷,嫩绿的叶子舒展,在天气转暖的和风里充满勃勃的生机。很普通的绿植,但是绿得很漂亮,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老大爷招呼他:“很好养活,浇点水就能活,十块钱送盆。”
抱着绿植走在回家的路上,白南有点后悔和肉疼,不该冲动买下这样一盆小绿植,欠温师兄的钱还没还完,还要存陈阮的大学学费,低头又看了看小绿植鲜嫩的绿叶,心情不由得变好,算了,就当奢侈一次。
他换了干净的蓝格子桌布,把小绿植放在桌子中间,逼仄阴暗的房子因为这一点绿忽然变得亮堂起来,白南觉得这钱花得不冤枉。
在厨房备菜时,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起,白南惊了一下,刀锋在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汩汩地往外冒血珠,他放在水龙头下随便冲了冲,接起电话,不知道为什么,眼皮跟着跳起来:“你好,我是陈阮的哥哥。”
“你好,我是陈阮的班主任,关于陈阮的事,希望你能来学校一趟。”
对方公事公办的语气让白南眼皮一跳,他稳住心神,沉声说:“请问陈阮出了什么事?”
对方顿了顿,说:“陈阮在高二会考中被人发现替考,现在在校长办公室,请你尽快来一趟。”
白南耳边一阵啸音,脸色登时一白,他甚至来不及脱下围裙,匆匆拿起钥匙出门。
到了校长办公室,房间里围了不少人,有监考办的人,有校方的人,还有一名不认识的穿着校服的男生,一对中年夫妇站在他身边低声说着什么,陈阮坐在校长办公桌对面,低着头,脸埋在手里,白南一进门,所有的目光投向他,他却顾不得那些,快步走到陈阮身边,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发觉的颤抖:“陈阮······”
陈阮身体一颤,慢慢放下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迷茫无措地叫了一声:“哥,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减轻你的负担,现在什么都完了。”
白南心里咯噔一下,一颗心沉到谷底。
太阳从东边移到西边,白南才带着陈阮离开校长办公室,陈阮浑浑噩噩没留神踩空了楼梯,白南赶紧拉住他,陈阮失焦的眼睛对准白南的眼睛:“哥,我完了是不是,我太蠢了。”
泪珠大滴大滴的滚落眼眶,陈阮这个时候才终于回神,抱住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失声痛哭,白南闭了闭眼睛,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安抚一头走投无路的小兽:“会好的,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不会变好,白南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他把陈阮送回家,返回校长办公室,他恳求校长再给陈阮一次机会,陈阮成绩优秀,一定能考入T大,给学校争光,不能记过载入档案,否则陈阮一辈子就完了。
校长叹息,他何尝不想保住陈阮,但事情已经捅到教育局,教育局明确指示,肃正考风考纪,一定要严加处理以儆效尤。
白南从下午呆到月亮高悬,说尽好话,嗓子干哑:“校长,真的没办法了吗?”
白南也是从这所学校考出去的优秀学子,校长很清楚他们的家庭情况,恨铁不成钢:“这孩子糊涂啊,走了岔道。”
白南从校门走出,夜风很凉,他这才发现来的匆忙,围裙没来得及摘,他解开围裙的系带,慢慢团好捏在手里,他冷得牙齿打颤,沿着少年时的求学路走回家。
可是陈阮的求学路断了。
家里的灯亮着,陈阮坐在椅子上发呆,听见开门的动静,连忙跑过去,语声急切:“哥,校长怎么说?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白南扯了扯嘴角,发现僵硬得厉害,他搓了搓脸,说:“校长没有把话说死,他让我们先别急,再等一等。”
陈阮的眼睛亮起来:“真的?校长真这样说?”
白南拍拍他的肩膀:“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还没吃饭吧?我去下碗面。”
两人都没什么心情,早早躺下了,隔着一张布帘,没人睡得着。
天蒙蒙亮时,白南被惊醒,布帘那边,陈阮把脑袋蒙在被子里偷偷哭。
白南给陈阮请了三天假,这三天里陈阮躺在床上发呆,听到手机铃声就惊醒似的,期盼校长打来电话。没人比白南更清楚,那通电话根本不会打过来,事实上,陈阮的班主任已经告诉他,学校已经在走处分流程。
这天早上,白南给陈阮做好早饭,脱下围裙,对陈阮说:“我出去一下。”
早上的温度有点低,他搭乘公交车,倒了一次车,站在寸土寸金中心广场上,走进星耀集团大楼。
他走到前台:“你好,我想找一下莫岐。”
前台小姐打量他两眼,白南身穿白T牛仔裤,一双板鞋,前台小姐礼貌地说:“好的,请登记一下您的名字。”
白南抓了抓衣边,声音干涩嘶哑,仿佛这两个带着刺。
他说:“白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