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降临了，对面楼层断断续续亮起了灯。
客厅的窗户没关，楼上女人扯着嗓子喊他家小孩吃饭的声音传了过来。
排骨汤还是什么，香味顺着窗缝蔓延，勾得肚子也跟着叫。
黎寻从沙发上翻起来，瞥了眼身后紧闭的门——
他手机都快玩没电了，应礼还是没出来。
他一面责怪小古板过分健康的膀胱，一面又忧心那个混蛋是不是已经睡下了，故意晾着他。
这怎么说？
同居的第一天就先冷战？让赵佳慧知道后岂不是又要训他。
偏偏想什么来什么。
赵佳慧发来消息，问有没有吃饭。
黎寻搓搓鼻尖，有点心虚地回：刚吃过。
应梅离开前填满了冰箱，冷冻层放了不少半成品。
平时赵佳慧不在家，黎寻也会自己煮点简单的，厨艺勉强凑合，属于能吃饱且不至于住院的类型。
考虑到还要照顾少爷，黎寻放弃了花式创新，规规矩矩地用微波炉加热了披萨，又切了个形状凌乱的果盘搭配。
赵佳慧的辣子鸡经过加热味道更呛了，黎寻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抹着眼泪，用余光瞄了眼小古板的门。
这台阶已经给了，少爷不会不下吧？
反正以前他和赵佳慧闹别扭，不管吵成什么鬼样子，只要饭点闻到香味，就跟开了自动雷达似的慢吞吞出了房间。
“出来吃饭”是赵佳慧迂回的示好。
大人总是这样，拉不下脸道歉。他吃了红利还要暗暗得意——
她果然不舍得把我饿坏。
黎寻如法炮制，敲了敲门，装不在意地去掉小少爷，“吃饭。”
没一会儿，小少爷就赏脸出了房间。
换了套家居服，纯棉的白T搭配宽松款灰色卫裤，腰带规规矩矩的打成漂亮的双尾结。
那件T恤有点眼熟，黎寻忍不住多看了眼。
谁知应礼也正撩着眼皮看他，视线撞在了一起，应礼又快速低头，细碎的刘海和睫毛交错着，也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委屈还是……还在生气。
黎寻自觉大度，该让着点房主，清清嗓子，低头认错，“我刚才真的是想帮你，抱歉了，不小心打翻了你的东西。”
应礼正弯着腰切披萨，闻言顿了一下，“没事。”
看他的表情还算正常，黎寻也松了口气，往应礼那边凑了凑，还给人夹了一大块辣子鸡。
他心大，这会儿已经忘了刚才的反省，搭着应礼的背抱怨，“你也是，就在这儿住到高考，怎么带那么多东西？那个小恐龙是什么？你怎么还收藏那么多空扭蛋，好幼稚啊你。”
应礼咀嚼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到了花椒，脸突然憋得通红，手指用力攥着筷子，指关节绷得发白。
黎寻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回应，只好偏头看他，顿时被吓了一跳，赶忙给人拍背顺气。
他习惯了照顾圆圆，也没觉得不妥，下意识地把掌心摊开，要应礼吐出来。
应礼的脸更红了，很抗拒地摇头，“我没事。”
“别逞能，”黎寻斥道，“你要是被一个花椒呛死，赵佳慧明天就能拉着我的尸体找应姨谢罪。”
“你不想做我家的孩子吗？”应礼小声问，睫毛颤了下，竟然有点紧张。
黎寻没察觉，气得晃他，“这是一回事吗混蛋！”
应礼垂下眼，很小声地“哦”了声。
“花椒呢？”黎寻又捏他的脸。
应礼的脸烧得更厉害了，连眼睛周围都染上了绯色，怪可怜的。
黎寻暗骂一声，恨自己总是走神，这会儿竟诡异想到了有次拐着应礼去电玩城，听到几个大姐姐在背后讨论，说应礼看起来很像是漫画里的角色，好可怜，想弄坏。
他当时不太清楚什么是弄坏，要怎么弄坏。
这会儿看着应礼的表情，好像突然捡拾到了武林秘籍，开窍了。
应该是这样吧？
不就是个差点被噎死的可怜表情？
黎寻忍不住嗤笑。
那群人和应礼什么仇什么怨，竟然恶毒到这种地步。
-
应礼的脸色已经缓下来了，他哪知道黎寻心里的奇奇怪怪，往侧面挪了一点拉开距离，张了下嘴巴以示清白，“没事，已经咽下去了。”
“你怎么什么能都咽下去啊，真行。”
黎寻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起身去给少爷拿牛奶。
他是吃了不了一点花椒的体质，每次都要提前挑出去，误吃一粒能痛苦好久好久。
应礼没搭腔，偷偷拿了块草莓塞到嘴巴。
从冰箱里拿出来没多久的水果冰冰凉凉的，缓解了燥热。
应礼捂了下心脏，感觉速度有点超标。
真是……有点太过了。
饭后黎寻自觉去洗了碗，应礼本想帮忙，被催着先去洗澡。
赵佳慧发了条视频，圆圆要准备手术了，剃成了小光头，抱着去年应礼送的兔子玩偶，咯咯笑着。
他就这么一个家人了。
黎光明？
在他跑路的时候，黎寻就已经当他死掉了。
赵佳慧又发了一条语音，圆圆乖乖地问他们有没有好好吃饭，应礼哥哥是不是也在。
黎寻心里酸溜溜的。
圆圆打小就偏爱应礼，学说话时的第一声哥哥都是冲着应礼喊的，为此他醋了好久好久。
圆圆一连叮嘱了好几条，要他好好和应礼哥哥相处，不要欺负人。
黎寻听得心酸，气不过狠狠拉开浴室门，要应礼说句话，免得圆圆一直撒娇。
“出去！”
应礼反应很快地拉过了浴帘，懊恼着竟然忘了反锁。
黎寻被吼得一愣一愣的，面上挂不住，心底更不服。
什么啊！！
住在一起的第一天，他就连续两次！两次！被应礼拍在门外！！
虽然这次是浴帘不是门板。
很不爽！他又不是变态！！
这个抗拒是在防备什么？！
他一脸不爽地拍上了门，更是在心里把应礼骂了一万遍。
“小气鬼！你有的我又不是没有！有什么不能看！！”
-
冷水冲刷过肌肤。
应礼的皮肤却烫得惊人。
他背靠在冰冷的瓷砖墙面，羞耻地闭上眼。
他似乎——
有点太明显，也太大胆了些。
可他已经这样了，黎寻那个傻子，还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应礼苦涩地笑笑，死死咬着唇，才把快要溢出口的声音给吞咽回去。
完了。
应礼你真的要完蛋了。
清理完了浴室应礼才迟疑着去敲黎寻的门，“你去洗澡吧。”
“哦。”黎寻条件反射地把手机塞到了枕头下，意识到应礼没有进来的打算，才微微松了口气，“知道了。”
“明天要上课，早点睡。”
……
早睡是早不了一点了。
黎寻玩了会手机，大数据也够魔幻的。刷个视频，广告竟然给弹出了各种款式的裤裤。
他是三角裤派的啦，应礼的话应该就是平角裤派，还是保守的黑白灰……
黎寻瞥了眼广告上夸张的卡通图案，鬼使神差地点进去，悄悄收藏了最过分的那两款。
少爷下次生日就送他这个吧。
应礼脸皮薄，一定会很难为情。
只是想到这里，他差点就笑出声来。
挑选尺码时，又冷不丁回忆起了浴室里那不经意的一瞥。
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黎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
不是吧……
应礼那小子平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发育倒是挺夸张的。
也不知道什么心理作祟，他悄悄瞥了眼自己——
两秒后……
欲盖弥彰地盖上了被子。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黎寻整理好睡裤，扒拉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
——意外撞见好兄弟的好兄弟，还疑似进行时的那种，该怎么调节心态。
-
答案是根本调节不了一点。
反正，他早上眯着眼，去厨房热牛奶复烤面包时，看到食材就想到了应礼。
匆匆跑到卫生间洗脸逼着自己清醒，刷牙时，看到应礼慢吞吞地过来，脑内又不健康地想到那一幕，瞬间被牙膏沫呛了下。
沁凉的薄荷刺激得他打了个哆嗦，差点没站稳。
应礼眼疾手快地把人捞了回来，拖住他的腰帮他站稳，担忧询问，“没事吧？”
“没，咳咳，没事。”黎寻摆摆手，谁料那感觉反而越发上头，热辣辣地往上窜。
“让我看看，”应礼也是担心，黎寻的脸都憋红了，一副呼吸不畅的样子。
怎么看？
黎寻正纳闷呢，谁知应礼的手就那么探了过来。
虎口卡住了他的下巴，拇指和无名指轻轻施力，黎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跟着把嘴巴张成了“O”形，微凉的食指径直压住了他的舌头，目光直白地往深处探。
没来得及吐出来的泡沫顺着嘴角向下，牵扯出粘稠的丝，一部分还黏在应礼的指尖上，淅淅沥沥地向下，一路漫延到手腕上。
弄脏了，得换衣服吧？
时间够吗？
今早要开班会吧？会迟到吗？
那一瞬间，黎寻想到了各种可能，就是忘了他最应该做的是推开应礼。
应礼也没想那么多，自顾自地延续检查，确认扁桃体没有发红，才慢悠悠地抽回了手。
分泌出的口水让应礼的手也湿漉漉的，离开时刮到了黎寻的下巴，黏腻的湿热彰显着强烈存在感。
黎寻这才察觉到这一刻的微妙，羞耻地瞪了眼在低头洗手的应礼。
“我去换件衣服。”
黎寻漱了口，小跑回了房间。
心脏砰砰砰地直跳，嗓子眼也跟着冒烟，嘴巴酸酸的。
黎寻捏了捏脸，忍不住拿起床头的水杯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杯。
那个举动太冒犯了。
按照应礼的性格，他应该不会做那么有事稳妥的举动，难道真的是因为担心？
更古怪的是，他竟然默许了应礼那糟糕的行为。
他现在对应礼的容忍度已经这么高了吗？！
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出去。
黎寻捂着脸，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早饭是来不及吃了，应礼用纸袋打包好，装到了书包里，站在玄关处等他。
黎寻深吸一口气，快走了几步过去，蹲在应礼腿身边换鞋。
他想给应礼说，“要不你带钥匙吧，我没这个习惯。”
小时候他就经常弄丢钥匙，后来索性先去应礼家写作业再等家人回去接，甚至干脆给应梅留了备份。
然而他根本没机会说出来。
抬头的瞬间，黎寻自下而上地看到了应礼的小动作。
那刚刚在他口腔内作乱的手指，被藏在校服衣袖里，小心地捏啊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