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应礼冷场,这种事情很常见,几人都没有在意。
黎寻瞄了眼他的背影,反倒松了一口气。
上天作证,他并没有这类的癖好,纯粹是不想在朋友面前跌份。
那几个混蛋什么都喜欢比较的,就连喜欢个女孩都要比谁开窍更早。
以前还有朱星权和他一起垫底,可现在就只剩下自己了,黎寻偷偷在心底排顺序,没办法,谁让他喜欢的是男孩子呢,以后恐怕也要垫底一辈子了吧。
等等,喜欢的男孩子!!
黎寻恍惚地看着屏幕上的活色生香……
瞳孔涣散,好像他和其他人看得不再是同一个屏幕。
而是在黑幕上,又出现了另一种画面。
是他和应礼,在做着和主角类似又不太一样的事。
什么拔罐啊,什么刮痧、过敏……
在此时通通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原来……
……
电影结束后,天也彻底黑了,精神得到满足的少年,这才想起了肚子还空荡荡的。
三人组下楼去买饭了,黎寻把桌上的零食收了起来,打算喊应礼吃饭。
应礼的房门虚掩着。
但因为刚搬来那会,闹了点不愉快,黎寻一直对这道门有点阴影,不是很情愿进去。
他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没人应。
又敲了敲。
还是没开。
“应礼,你睡了吗?”
黎寻握着门把手,在心中默数,三声后要是还不开门,他就推门进去。
三、二……
咔。
黎寻拧开了门。
窗帘紧紧拉着,没开灯,房间像个密室。
到底还是不敢太过火,怕把应礼吵醒,他在房门上轻轻扣了两下。
“应礼?”
床上的人这才幽幽转醒,迷糊地坐起,盯着一头有点凌乱的头发看着他。
对视了五秒,应礼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不是梦,才猛地起身。
“你,你怎么在这?”
黎寻往前走了两步,应礼的话让他有点不舒服。
什么叫他怎么在这?
他怎么就不能在这了?
又忍不住翻旧账,想起上次蒋毅他们留宿。
他们才认识多久啊,就能让应礼把房间让出去,他们认识了十四年!整整十四年。
黎寻突然觉得有点委屈,有点心酸。
他压着心中的不快,快速把吃饭的事简单带过,抬手就要按下壁灯开关——
“别!”应礼起身就要拦住他,“别开灯。”
暖光的壁灯从房门处,缠绕着亮起了一大片。
这间房在去年租给了一对情侣,房间在退租前还装修成了婚房,商议着要找应梅买下,手续还没办完,双方感情破裂,最后丢下装了一半的房,一拍两散。
房子也没打算再租出去,应梅又出钱完成了后续装修。
这个房间实在太过浪漫,床后墙面是夸张的玫瑰浮雕墙面。
浅粉色的射灯烘托着暧昧的氛围。
应礼就坐在了巨大的心形吊灯下,失落地低着头。
黎寻原想取笑,“害,就是房间装修的夸张点,这算什么啊,有什么好害羞的……”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在这个如此梦幻的房间边边角角,发现了零零碎碎一些属于应礼和他的宝贝,
悬在天花板上的贝壳风铃——是他们小学三年级去海边捡的。
因为捡得入迷,连涨潮都没发现,两个小孩可怜兮兮地趴在礁石上。他发了烧,是应礼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要他一定保持清醒,等大人们找过来。
床头的小熊台灯——是十二岁时他送给应礼的生日礼物。
其实那年和应礼闹别扭,并没有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但抵挡不了巧克力蛋糕的诱惑,还是拿起了赵佳慧买的台灯借花献佛——刚好那时候也讨厌赵佳慧。
他以为小熊台灯早就被丢掉了,毕竟初中那会等着抄作业,无聊的应礼房间玩了会飞镖,不留神爆了小熊的头。
应礼当时反应淡淡的,不仅没生气,还问他有没有被飞出的残片划到脸。
他亲眼看着应礼清理了地面上的垃圾。
可没想到,还是看到了被用胶水修补出来的歪歪扭扭的破碎小熊。
他的心好像也跟着出现了裂痕。
天呐,他都干了些什么啊,年少无知已经不够形容自己了。那些年简直又聋又瞎。
书架上的一只只扭蛋,整整齐齐地一排小恐龙,上课传的小纸条,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
黎寻用目光一寸寸丈量过那些差点遗忘的时间。脸上的笑一点点凝固,最后只觉得呼吸间,肋骨都在隐隐作痛。
记忆的浮灰被一腔热血吹散了。
他捧着一颗曾被人好好爱护过的心脏,感受着那个人迟来的委屈,隐忍的爱意,心疼到好想好想掉眼泪。
他是个活在当下的人,对什么都感兴趣,也很少会回头看。这也造成了他才十八岁,爱好就多达四五十种,大部分也只是尝试过一次就丢掉了。
秦美说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赵佳慧斥责他总是给人找麻烦。
他也不在意,你说任你说,他还是一样的潇洒自在。
可现在——
自认世间一片浮云,即便死掉也无人在意的黎寻,却在这个房间里,看到了他短短十八年,留下的各种痕迹。
证明着他有好好来到过这个世界,也没人很用心地在意着。
……
“他怎么会讨厌你。”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在意你的人。”
“他只是有一点……自卑,怕吓到你,怕你不喜欢。”
十年后应礼的声音又在此时响起,迟到的发现把他轰炸到脑子发懵。
他按着心口,感觉那个位置被狠狠命中了一箭。
所以……
他深深地看向应礼。
所以,阻止他进房间,并不是因为有了秘密,也不是因为长大后注定会疏远。
而是因为原本纯粹的兄弟情,早就在日积月累种变质了。
他迟钝的厉害,竟该死的,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发现。
一直以为,十年后的应礼是因为已成眷属,才开玩笑安慰年轻的伴侣。
一直认定,他们两个人中,倘若有人先动心,也应该是看起来更外向的自己。
却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不解风情的小古板,早就偷偷跨过了那道界线,先一步窥探到了爱。
所以——
所以。
黎寻紧张到快要说不出话了。
他同手同脚往前挪了几步,直至在床边站定,俯瞰着把被子当沙子的鸵鸟应礼。
他小心把人从沙子中挖出来,温柔地、轻轻整理了他的额前碎发,努力让语气放缓,克制着表情,千万不要笑得太灿烂。
小古板脸皮薄,他还是先不要戳穿了。
“吃饭了应礼。”
他压着笑,可闪闪发光的眼神,还是太容易被人看穿。
……
少年们各有心事,一顿饭草草了事,三人组道完别,提了垃圾下楼,打道回府。
黎寻想和应礼谈谈,但只是收拾客厅的功夫,应礼就快速去洗了澡回了房间。
黎寻在客厅又忙碌了一会,看着应礼用过的杯子,觉得可可爱爱的,看他吃剩下的桃子,觉得桃子也漂亮的过分。
他坐在应礼平时常坐地位置,拖着脸傻笑了好久好久。
很满足,有一种应礼是他的满足感。
一天领悟了两件事,精神得到了极高的回馈,浑身细胞都在沸腾着,他甚至想下楼跑上几圈。
但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太闹腾。
他缩在小沙发上,抱着应礼的抱枕,枕着他的校服外套,披着应礼午睡的毛毯,雏鸟一样地缩成小团团。
好幸福啊,好满足。
感觉自己终于变成了大人。
“黎寻,你……”
……
应礼习惯在睡前看会书,但今天心情实在平静不下来
被黎寻看到那些东西,要被鄙夷阴暗了吧。
大男人竟然一直收着那些,很像个变态吧?
明明他们是好兄弟,但他……对黎寻却有着超乎想象的占有欲。
尤其是电影让他不适,晚饭时几个少年还在展开讨论,而他只能低头和面前的烧烤作斗争。
黎寻,黎寻。
偏偏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声音。
二十分钟,书还是停留在那一页,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去厨房拿杯冰水。
谁知开门就看到了这一幕。
……
黎寻被吓了一跳,险些从沙发上摔下来。
他仰着头看着应礼,手中还抓住应礼的毯子,近在咫尺的味道要远远比毯子衣服上残留的更浓烈。
觉得自己像是久病的患者,在这一刻,终于遇到了救赎自己的药。
这怎么能忍心错过。
……
黎寻生了一双潋滟桃花眼,看人时总是透着几分深情,此刻更是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好像被他注视着的人,是他等了很久很久的爱人。
应礼偏过头,不想再看这要人命的视线。
他大抵能猜出黎寻是怎么了——
无法就是晚熟的男孩,终于到了大人的世界,对什么都想试探。
可这是不对的。
这只是吊桥效应在作祟。
他甘愿做一个卑微的仰望者,只是守护也没关系。
却不甘心,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更不敢想,倘若他以后还要奔向其他女孩。
刚刚燃烧起来的爱意已经蒸腾散在了不大的空间。
他冷静地看着面前的黎寻——
看他无意识地拉住了他的睡衣下摆,看他小狗狗一样地仰起头,闪着水汪汪地眼睛。
听他小小声地问:
“应礼,你怎么还不睡啊?”
……
“就要睡。”
应礼的目光停在了黎寻露出的脖颈上。
他想,黎寻一定不知道他的脖子有多漂亮。
客厅的灯早就关掉了,仅仅从带有夜视功能的电器开关上反出了一点幽暗光线。
可他还是能感受到那羊脂玉一样细腻的问题,后仰时,会拉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微微凸起的喉结要比同龄男生精致更多。
看起来很可爱。
他很想揉一揉,捏一捏。
再不济凑上去狠狠咬上一口。
但他都没有。
他克制地往后退了半步,一点点抽出了衣摆,隐忍着心中的不舍,轻轻把黎寻推开。
“不早了。”
嗓子已然干哑,他以拳抵唇努力地控制着声线。
“早点睡吧,我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