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远市公安局。

“文件我已经传给办公室了，早上开会的时候局长安排的工作到时候会召开小组会，你把重点标在文件里，要是哪里看不懂的过来办公室找我……”

方岐眼看着李觉朝办公室里走进来就示意一下最后在座机里啰嗦了几句：“别忘了把材料修改一下，突出重点，层次要清晰，科里还有事我先挂了。”

“我觉得王强这个人有问题，”李觉等他挂掉电话坐在对面沙发上说。

“咳嗯，不是都跟你说了吗，王强跟李文斌一样是惯犯，他看见警察已经成条件反射。”

“可是他也太敏感了，小偷小摸的别说是他们，我们要真看见也最多教育两句，哪有时间管，”李觉接着说，“他恐怕还知道些什么吧。”

方岐站起来拿着杯子朝饮水机走过去：“比起王强我现在觉得那天晚上去李文斌家的嫌疑人更像是有关系的，可他出现的时间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他一边接着热水一边自言自语地回想：“身材偏瘦，个子比我矮，架子不算大，但是动作灵活……”

“他身高跟我差不多，”接完李觉跟着出去，“你觉得他去李文斌家是为了找什么？”

“方队，那照你这么说，如果李文斌是他杀的，他是怎么把李文斌带到城郊的？”蒋玉波插嘴抬起头看着方岐身边的那个白板。

“李文斌家里除了混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就说明那个人心思积极缜密，如果……”

“与其说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倒不如说是什么痕迹都留下了。”方岐的话被人打断，整个一队齐刷刷地转头朝门开看去，就看到一个长相温稳，身穿白色工作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拿着一叠文件走进来。

“赵主任今天就来了？”方岐放下手里的茶杯走过去。

来人名叫赵其海，原南远市刑侦队物证科的主任，2016年提前退休后一年不到就被市公安局返聘回岗，方岐入队后几年在工作上都是跟他打交道，赵其海参加工作到现在一直从事物证，年纪大资历深，方岐跟他也配合得好，所以一听说赵其海返聘，方岐竟觉得省心了不少。

“方队最近你太忙了吧，我前天早上还去局长办公室里报道呢。”赵其海放下手里的文件对方岐接着说，“从李文斌家里带过来的那些东西我都一一看过了，纸杯、贴身用具、被单这些容易留下痕迹的东西上面毛发、唾液、还有床单上的□□很杂，我看方队你们这个案子查起来可不容易啊。”

坐在座椅上的邱小然一听捂着嘴巴微微背过头去，心里各种肮脏画面挥之不去，虽然刑警队接触的人口大多数都是一些边缘性的问题人，但是几个年纪轻些的警员也还是都微微皱起眉。

“看来……这李文斌特别喜欢往家里带人啊。”方岐皱着眉拿起桌上的那张资料。

“会不会……他的那间房子里本就是还有其他的人去住，”李觉一下子悟出来，“你那天不是说李文斌死前的那一周他只回去过家里三次吗！”

方岐一听停住微微瞪大了眼睛。

“对啊！说不定那一户的钥匙被李文斌拷贝了好几份，所以我们才查不到那户的拥有人到底是谁，我们之所以会一直认定户主是李文斌是因为李文斌正好是去住的那一天被杀了，其实说不定是因为好多人都住在里面，这就好像是……就好像是一个日租的房子。”

“日租？”林敏抬起头，“现、现在还有这种房子吗？只听过月租，年租，还真没听过什么日租。”

“怎么没有？小林哥你应该知道年轻人群体最喜欢去租的那种娱乐别墅吧，就是……就是有两三层，然后还可以唱歌、打牌打台球什么的那种别墅啊，”邱小然说，“我记得那种公寓好像是烧烤什么的也可以弄，不过就看价钱。”

“那个我知道，人越多越好玩，不过就是人挺杂，认识不认识的都会扎到一堆。”科文说。

方岐皱眉：“邱小然刚刚说的这种别墅我怎么感觉这么耳熟呢？”

李觉走到窗户边上点一根烟：“你忘了啊？当初你找到那小子的时候就是在那种别墅，你想想当时的场景，所以不是我说，这种地方如果说是大家都娱乐的好，要是里面有什么心怀不轨之人，那岂不是乱成一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方岐突然回想起来就对着队里年纪最轻的两个人说：“所以你们年纪轻轻的不要胡乱社交，特别是女孩子，人员复杂的地方不要去，年轻人最容易没个力度，不懂规矩。”

几个“年轻人”不敢说话，说完方岐接着问赵其海：“目前查出几个人来？”

赵其海皱起眉拿着资料认真说：“至少五个。”

“但是李文斌如果都住得上辰北的房子，那他有必要把房子租出去给别人吗？”

“说不定他就是为了赚个回本呢？”

“可是方队，你不觉得李文斌他这样是故意不想让人查出他房子信息吗？”蒋玉波看着方岐开口，“很明显就是辰北卖的房子不干不净，这才让李文斌这样的人钻了空子，那天我们去李文斌家都翻遍了，也不见什么租房合同啊之类的，他恐怕都没给这种东西，就胡乱让人进来住。”

合同？方岐一听确实如此，不过就算有现在恐怕也被那天那人给毁尸灭迹了，怎么可能让警察查出里面的人名。

方岐沉默着，“剩下那三天再找李文斌的住处在南远这么多房地产里就是大海捞针，如果李文斌有意在躲着什么，那他找那种没名没户的住所更查不了，老二小科你们最近盯紧些，别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蒋玉波和科文点了点头。

“行吧方队，我该带过来的资料也给你们送过来了，有什么需要招呼啊，我不在科里的话那个小左也在，有什么事跟小左他们说一声。”赵其海站起来拉了拉衣服就走。

几分钟后，方岐送走赵其海又转进来对科里的人说：“辛苦些，小葛跟老二你们带着李文斌的照片再去辰北附近有住所的烟酒店、小卖铺这种人口流动大的地方再去问问，只要在附近有口供说经常看见李文斌出入的地方就马上记下来。”

“小邱你再找个人跟你仔细核对一下李文斌出入的那些监控，我们现在如果还从手头上的这些资料里找嫌疑人估计是行不通的，你们看看李文斌家里留下的这些东西，混乱不堪没个头目，再查也是浪费时间，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李觉就着窗外吐出一口烟来，那天出现在李文斌家里的那个人现在成了他们的心头刺，突然扎出来，让人很不舒服。

方岐看着李觉扔掉烟头走到白板面前：“你们看，那天在街头巷尾王强跟李文斌发生冲突，如果有人早就蓄意谋害李文斌，那为什么不在街头巷尾那天就将李文斌杀害，转而嫁祸给王强呢？”

方岐看着白板道：“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是非在场的人，或者算不到王强会和李文斌起冲突，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原本并不想杀李文斌，可是那天街头巷尾事出突然，李文斌这才因此成为凶手的目标。”

方岐的话一出口，整个一队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从李文斌的尸体状到现场的环境来看，凶手应该不是一时兴起。”

“你别忘了，”方岐放下手里的材料靠坐在办公桌上，“王强和李文斌的案子是在17号，而李文斌的死亡时间是24号，一个星期，足够凶手做准备了。”

过了半晌，方岐转头看着白板上李文斌进单元门的那张监控截屏：“李文斌手上的那个盒子我老觉得在哪里见过……”

太阳渐渐落山，方岐看着窗台外斜射进来橙黄的日光：“提审王强。”

方岐坐在审讯室里。

“警察同志，你们都问了多少遍了，我说我不知道不知道，那个瘪三的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

“那天晚上你们有多少个人？”方岐靠回椅背叉起手看着王强。

“……”王强抬眼皱眉，“我当时都跟派出所的交代了，你怎么不去问派出所啊。”

“李文斌一个人去的？”

“我、我要说多少遍啊，就他一个。”王强十分不耐烦，手铐擦着桌上的铁环不断摩擦作响。

“抽烟吗？”方岐看着王强微微抬起嘴角。

王强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听到方岐说话的这几秒钟后，王强微微挪了挪身子，嘴巴细微张开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方岐看着王强那头被染得金黄的头发，在拘留所的这几天，他脸上的胡茬和头顶的黑发都一并长了出来。

整个审讯室里十分安静，坐在方岐旁边的那个书记员平静十分连头也不抬，方岐挪了挪脚，皮鞋的鞋跟碰到桌角发出轻微的脆响，王强低着下巴抬眼看他。

这种时候，连站在接听室里的李觉都不自觉地跟着有意识地放慢心跳。

“王强，”方岐开口,“你以为你偷的那些内衣达不到金额不会被定罪？”

王强的瞳孔微缩。

“福安社区那套差不多块拆迁的房子怎么来的，你以为福安派出所那边不抓你你就没事了？”

“嘁、嘁你……警察同志，李文斌那瘪三的事你们没本事查，现在倒是来拷问我了？哎你们就不想想，李文斌那种半天不着地的人，吃喝嫖赌的死了查不了，现在就查起我来了，真是好笑。”

“……”站在外面的李觉皱起眉来。

“王强，确实，你这点小偷小摸我们确实没办法拿你，可是你9月15号那天晚上跟着驾车逃匿拒绝逮捕，这可是要判刑的。”方岐说着最后一句突然压低声音，“坐牢跟拘留可不一样，你的态度，很有可能决定你是否达到参与帮助警方侦破案件这一个层面，15号那天公共财产的损失，可就不能用你偷的那点小营小利来计算了，这点你可要想清楚。”

王强抬起头看着方岐，左手抓着右手不自然地摩擦。

“不过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可能听不太明白，毕竟你在应该学习，完善自己品格的时候就开始接触一些不良的东西，我很难从自己的话里对劝说你抱有什么希望，坐过你现在这个位置上的什么人都有，有站着出去的，也有被我们同事带着出去的，既然你说李文斌的事跟你毫无瓜葛，那你就从头开始说，跟我说你跟李文斌认识的缘由，再说他去街头巷尾参与娱乐活动的契机，最后说酒吧里你们发生争执的过程和原因，”方岐严肃地盯着王强，“你放心，国家法制，触犯法律就要受罚，但你没有错的，我们不会污蔑你一星半点。”

王强放慢呼吸，抬起眼看着微微向自己倾斜着上身的方岐，方岐看着他的神色，安稳退坐到椅子靠背上下意识地瞟了瞟身旁的那面镜子：“一个字都不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