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是凌晨四点，方岐在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几盒水果走进电梯里，进去的时候，方岐下意识地看了看电梯显示屏。

“27。”他默念，而后笑了笑。

余昇搬过来的两个星期里，两人虽然就住对门但平时上班个自有各自的忙法没有再碰面过，方岐看着电梯门扣上，电梯里上升的声音细微，他还可以听到电缆和链条微微摩擦的声音。

他一只手拎着公文包，另一只手提着水果站在电梯中央盯着浅灰色的电梯门脚发呆，直到电梯里的重力消失，头顶轻轻地叮咚一响。

电梯门缓缓打开，方岐抬头，就看到穿着拖鞋，一身简单家居服的余昇站在自己面前。

方岐一天工作后的疲惫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余昇看着他又看了看方岐家的外门关得好好的微微奇怪：“你才从单位回来？”

方岐抬脚出去：“你怎么在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还要去哪儿？”

“我也是刚从医院回来，想下楼买点水果吃，你……”余昇说着，低头就看到方岐手上那两袋削好放在塑封袋里的水果。

“别买了，我这有。”方岐说着自觉地就把手里的水果拎起来递到余昇面前。

余昇看着他没有说话。

“干什么？看不起吃啊？”方岐看着他。

“不是……”

“不是就拿着啊，我拎了好半天了都。”方岐又伸了伸手。

余昇看看他手里的水果，又看了看方岐，“啧你干什么，要我拆开喂到你嘴里啊？”

“不是……”余昇微微低下头抿着嘴忍着笑意。

“你笑什么？”方岐也咧开嘴，“快点啊，我要回去睡觉。”

“哦，”余昇接过水果，“没有我只是想问，你不会是……连皮都懒得削？·”

“……”，方岐一听直接愣在原地，然后找借口说，“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无能？”

“可是从平时你来跟我蹭饭这点来看，还有你家里厨房的摆设，看着不像是会削……”余昇微微抬眼，就看到方岐那双严肃深邃的眼，“就是，看着不像是有时间削水果的。”

“随你怎么说。”方岐脱开塑料袋后就转身朝右边走去，走时顺手拍了拍余昇的肩膀。

方岐的手还没离开，他撑着余昇停在原地又转身说：“你这个时候才回来，那就是明天不上班喽？”

余昇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那我明天中午回家吃饭。”方岐说完正好对上了余昇的眼，余昇高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无框眼镜在两人头顶白炽灯的照射下微微反光，夜里的空气很冷却干净，方岐又闻到了余昇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这种感觉让方岐恍然回到了在医院第一次见到余昇的那个夜里。

“呃……不用太复杂，两菜一汤就好了。”方岐说着还自己点了点头。

“我没说我要做啊，”余昇开口，“我不上班就要睡觉休息，你要吃就自己叫外卖，你不是最喜欢叫外卖吗。”说完，余昇拎着方岐给他的水果干脆转身就朝自己家门口走过去。

“哎哎哎！”方岐叫住他，“你有时间就经常做做，练练手艺嘛……”

余昇一直往回走。

“哎！我们单位那食堂的饭菜没有你做的好吃！”

余昇还是没有停下。

“房租给你打折！”方岐皱眉。

这句话一出口余昇就停下了，方岐试探地看着余昇的背影，接着余昇转身一脸平静地看着方岐：“你明天几点下班？”

第二天下午，方岐开着自己的那辆雷克萨斯SUV挤进农贸市场，还没转角把车停稳，眼面前的三轮车从方岐眼前路过后突然出现一个大坑，方岐眼看着避开三轮车绕过去，车轮就狠狠踩进水坑里。

“……”方岐坐在车里一颠，本来就是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菜市场前的这条路本来就坑坑洼洼，到处是脏水，这下车子又白洗了：“小区那边不是有超市吗？为什么不去超市买呢？这边停车多不方便。”

电话那边说：“农贸市场不就在你们单位街口吗？你就顺路买回来不就行了。”

迎面一辆小型皮卡车用力摁着喇叭从方岐身边飞驰而过，车轮溅起来的脏水直接飞到方岐驾驶座的车窗上：“啧……”

“菜你挑着新鲜的买啊，肉别买错了，那个有的标价叫的贵，你别一把年纪还被卖肉的载客……”

“哎行行行，啰里八嗦说什么呢，你这几天说话怎么这么夹枪带棒的？”方岐对着电话冷笑，“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一句话就已经数落我两次了，说我年纪大，还说我不明事理呗，余昇，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欠呢？那天剪刀石头布不是都说菜我来买了吗？煮个饭你就这么大火气？”

“……”

“再说了，你以为我分不清什么是腱子肉什么是五花肉？”方岐拐进停车场，“这辨别是做警察必须具备的一项技能，只不过我平时辨别的都是人肉，但底层逻辑都是一样的啊，真还能分不清不成。”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别上纲上线的。”

“没说过？你就是属于那种表面看着人畜无害，其实嘴比什么都毒……”

电话那边，余昇一听放下手里的书靠在沙发靠背上笑了笑：“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东西别买掉少了就行。”说完余昇不等方岐啰嗦直接挂掉了电话。

电话被挂后，方岐看着手机屏幕自言自语：“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刚走进菜市场，方岐就闻到一股迎面而来的腥味，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然后就一脚踩进地面一团烂菜铺成的地面上。

“……”方岐看了看自己出门刚刷的皮鞋，抬眼就四处张罗着先去买肉。

“哎小伙子看点什么？”面前一个笑容可掬的微胖妇人朝着方岐咧开了嘴。

方岐远远地隔着妇人面前摆满各种肉类的砧板探过头去，原本方岐看着周围几家的猪肉还晕头转向，不明目标，这下这个妇人一吼，方岐就自然地靠了过去。

“小伙子我们家的肉可是这里最新鲜最好的，你要哪个部位尽管挑啊，我保证给你最好的！”妇人看着方岐神色平静却就好像是在认真思索辨别的样子，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掏出身后的方刀，从围裙绳勒着腰的地方拿出磨刀棒来嚓嚓几下快速动作。

方岐盯着眼前铺满整个石台的猪肉心想道：不就是块里脊肉吗？以前跟妈来菜市场这么多次我还看不出来？真是狗眼看人低。

“嗯，就要这块。”方岐指着眼面前的那块肉自信满满地说，“来个五斤。”

“好嘞！”妇人一听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她拿起刀子就嚯嚯几下精准割肉。

方岐付钱后拎起猪肉往回走，临走时还听到身后那个卖肉妇人热情吼着：“小伙子下次再来啊！”

逛了半个小时，方岐觉得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买齐了余昇交代他的包菜、绿豌豆、豆腐和玉米就满意地朝停车场往回走。

他走几步就低头看两眼手上这些满当当的菜品，心里还觉得自己这件事办得特别周到。

余昇肯定觉得我什么也不会做，这下他可要大跌眼镜了，要知道这成年人跟小孩子的区别就是，小孩子是照猫画虎，成年人就是举一反三，哪还有我方岐学不会的东西。

至于吗？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一会儿还不得夸我。

方岐大跨步走着，刚走到农贸市场的侧门口，刚跨出来，就听到隔壁一个烟酒店传来几声交易的话。

“老板来包烟。”

“要这个？”

“不是左边那个。”

“对对对。”

“……”

方岐一听一下子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剪着个短头，又瘦又高的年轻人背对着自己站在烟酒店的柜台前面掏着后裤兜找钱。

“十块。”老板把烟递进少年的手里。

方岐皱起眉慢慢靠过去，越靠过去，越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背影越发熟悉。

烟酒店的老板以为眼看着方岐这个身材板实个子挺高的男人走过来，还以为他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也有些警惕地看着方岐，年轻人递过来的十块钱就没有及时接过来。

年轻人一看一抬头发现老板的眼神方向奇怪，下意识地朝自己身后看去。

“喂！”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年轻人眼熟至极，等看着侧脸看实了，方岐就对着年轻人一吼，

年轻人转头看到方岐的一瞬间，慌乱地迈开脚步，他捏着的那张十元纸币就这样擦过老板的指腹成了到手的鸭子飞走了。

“甘杨你给我站住！”方岐吼的一瞬间，那个叫甘杨的少年直接从老板和方岐面前飞窜出去，二话不说连忙逃走。

“哎哎哎哎！”老板看着手上的钱还没捏热乎就走了不知所措。

方岐随手把手里的菜扔到那个烟酒店的店铺前面，撒开腿就追着甘杨跑在人行道上，就这几秒，方岐这个大长腿彻底成了周围买菜的、散步的、开店的目光聚焦。

“你给我站住甘杨！”方岐一边吼一边跑，“甘杨！”

面前这个少年听着也就回头了一次，看着方岐快要追上自己就又加快了速度。

方岐一看甘杨越跑越快，本想着追捕犯人都不在话下，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居然在方岐面前直接窜进农贸市场旁边的一个小区侧门，直接消失在方岐面前。

“这臭小子……”方岐暗骂也跟着走了进去，等拐角转进小区，眼前别说是甘杨了，就是连个猫的影子和也没看着。

方岐停下叉腰皱眉，他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几家商铺拿出电话就拨号过去大声说：“喂我方岐，你快帮我查查这XX小区的出入口有哪几个……哎好我现在就过来……”

方岐一边说着还一边放小了声音，退到一家商铺侧面的墙后。

半分钟过后，不远处的花坛边上，那个叫甘杨的少年探出头来。

他警惕着扫视着周围，发现周围没有方岐的身影后就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方岐突然从墙后跑出来，甘杨看着一个黑影朝自己压过来，二话不说就钻进了身后一家小超市的店铺里。

方岐皱眉直接走进店铺厉声道：“甘杨你给我出来！”

店铺里，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老妇人看着方岐。方岐一看二人觉得刚才自己的样子有些不妥，就问那二人说：“刚刚是不是有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进来了？”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自然地站到老妇人面前。

“我不是坏人，我是……”方岐停住，他确实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他分神的一瞬间，就看到眼前的柜台边反光出甘杨那双运动鞋正缩在里面，于是他直接从外衣内口袋里掏出警察证：“我是警察，刚刚是不是有一个矮我差不多一个头，年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进来过？”

男人还是有些质疑地看着方岐：“你……真的是警察？”

方岐解释道：“警号就在这里你们仔细看看，打扰了，”说着，他直接快步靠近收银台，“甘杨你给我出来。”

老妇人和男人见他弯下腰去，里面几声身体碰到桌椅的声响过后，就看方岐提出一个男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