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整个楼层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的心跳。

方岐死死地盯着周围绿得阴沉的指示灯，手机停止震动的一秒钟，他小心翼翼地往前面凑过去，就在这时，面前那个足有近七八岁孩童高度的咨询台上突然飞出一个黑影，黑影一手撑起台面轻盈掠过，双脚着地后就直接冲向楼梯口。

方岐一看马上抬脚要追，可就在这时，他眼看着面前的地面上落下一只左手来，左手上的手表磕向地面时发出清脆的响声，白得似乎透明的手腕加上白色袖子也异常显眼，他认识那块表，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它戴在某人的手腕上。

方岐跑过去，转过墙边就看到躺在地上的余昇。

“余昇……”方岐小声的呼喊着，黑暗中他看不起余昇的伤势，抬起手就朝着余昇全身上下快速探了个遍，发现他没有外伤后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抱起余昇，“余昇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方岐掏出手机照开手电筒，周围亮起来的一瞬间，余昇脖子上红红的印子显现让他一下子乱了手脚。

他看着余昇本就白的脸更是惨白，然后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就要把人抱起。

挽起余昇膝盖窝的一瞬间，身子下的人突然大口贪婪地呼吸，几声过后，余昇的深呼吸夹杂着猛烈的咳嗽，看到余昇苏醒，方岐的心才彻底落地。

“余……”方岐一开口，余昇就下意识地用力拽着方岐的衣袖，整个人靠在墙上。

平静过后，余昇迷糊着看清楚了方岐皱着眉的眼。

“我去找医生……”方岐又要拉起他，可再次被余昇拽住了。

“我没事，回……先回家。”

晚上九点多一刻，方岐拿着温水走进余昇的卧室。

他轻轻推门进去，看着余昇房间里清冷的装饰和摆件，心里既有些不自在也有些愧疚。

他看着余昇背对着自己，本打算放下手里的水出去，没想到这时余昇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两人的视线正好就对到了一起。

“你怎么还没睡？”方岐先是站在原地，然后走过去。

“突然想起得给主任打个电话，现在还不晚，应该没有休息……”

方岐抬起手拦过余昇的手机：“明天早上我送你过去。”

余昇的手停在半空，手背传来一阵阵方岐身上的热度，他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放下手机，这时方岐把玻璃杯递过去，看着余昇把白开水一饮而尽。

“我……”方岐打算开口，视线慢慢下沉，“我今天真的是有会走不开……”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余昇一开口，方岐就对上了他黑亮的眼。

“什么？”

“你来之前没吃饭吧？”

方岐觉得可笑，他不知道此时为何余昇还能如此平静地问出这种毫不重要的问题，但他也不伪装客气：“没有，会一结束我就过来了。”

方岐说着，余昇微微一笑就掀开了被子：“那我去给你……”

“我不饿。”方岐抓住他。

两人对视，而后余昇看着方岐的神色也没有执意就点了点头，这时方岐两手轻轻抓住了余昇的两臂，余昇一怔，然后就听到方岐开口：“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

余昇摇了摇头。

“你不认识他吗？”

余昇又摇了摇头。

这时候，方岐突然觉得自己的神色似乎有些过于恳切，其中不仅包含着警察的习惯和责任，还含着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松开手：“……我就是问问，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以后不能马虎。”

余昇点了点头。

几秒后，方岐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站起来道：“你早点休息，明早上我叫你。”

关上门，方岐微微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些莫名的情绪全部憋到了肚子里，他走到沙发边坐倒在上面仰头看着明亮的吊顶照着墙周围，现在虽然不过十点，可他却觉得夜晚又深又沉。

沉静了几分钟后，方岐掏出手机直接用单位短号拨打了电话。

“方队。”电话接起。

“老二，明天早上你接过小葛，早上七点半准时在市医院门口碰面。”

“啊？方队，医院早上七点半还不上班吧，是有什么事吗？”

“要事，小葛家在你家附近你就顺便把他带过来，其他人不用通知了。”

方岐交代完蒋玉波就挂掉电话，随后的几分钟，他又拨通了物证科左玲玲的电话。

凌晨，方岐交代完单位的事后才躺在沙发上入睡，他觉得自己睡得不沉，可一整晚却也没有醒来过。

半夜，余昇猫着脚走到客厅喝水，远远地看着方岐盖着外衣缩在沙发上睡得很熟。

第二天早上六点方岐被耳旁的响动吵醒，他一睁眼，一股淡淡的香气就钻进鼻腔里，身上的毛毯也随之落地。

方岐挠了挠头清醒了一下：“天还没亮啊，你怎么就起了？”

厨房那边的余昇说：“没亮？你再多睡一会儿可能就下午了，昨天晚上是谁说要来叫我的？指望你这种每天踩点上班的人还不如我自己起来。”

方岐走下沙发走过去：“你怎么知道我踩点上班？哦，林敏告诉你的吧。”他伸手拿过餐桌上的一块面包，两人全然没有提昨晚的事，就像是约好的一般。

“大哥，每天早上等我出了门走到楼下才看到你打开客厅的灯，你不踩点谁踩点？”

方岐嚼了嚼嘴里干干的面包咽下去点了点头：“观察细致。”

早上七点半，方岐的车穿过升降杆，刚拐进医院就看到站在门口打着哈欠的葛健和蒋玉波。

“左玲呢？不是让她过来了吗？”

葛健奇怪：“左玲？方队你说的是左玲玲吧，左姐她刚刚路上堵车了，马上就……”他说着就看到方岐车上副驾驶座的余昇。

余昇朝他们都点头微笑，亲切又礼貌。

“哦，让她快点，我们先上去，把证挂好，我昨晚上已经通知过医院了，案发现场办公处得封锁起来，然后我们动作越快越好，不要弄出太大动静。”

十分钟后，方岐站在门诊三楼身后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个子矮小、带着圆框眼镜的女生：“方队！”

方岐转身：“来了啊小左。”

左玲玲弯腰走过警戒线，下意识还看了看站在蒋玉波身边的余昇。

两个小时后，左玲玲收工，她站起来远远地看着在一旁对话的余昇和方岐。

“结束了？”葛健凑过去，左玲玲却看着二人还是专心致志，面无表情，“左姐你看什么呢？”葛健也好奇地看过去。

“噗……”左玲玲捂着嘴突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葛健不明所以。

左玲玲抿了抿嘴唇推了推眼镜转身对葛健郑重其事地说：“小葛啊，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判断，你们方队啊，要恋爱了。”

市公安局。

方岐皱眉看着手上的资料：“你确定没有问错？”

科文点了点：“李队我们两个人进去后就直接找到了李文斌的前女友，也不是前女友，就是李文斌死前一直在联系的女性。”

方岐接过科文的资料，科文接着说：“何秀美，1995年出生，家住在云石路那边的柏原小区，是个廉租房老小区，比较旧了。”

“这么小，廉租房……在哪里工作？”

“在柏原小区旁那个步行街的一个衣服店里打工，李文斌死之前的那一周打电话最多的就是她。”

方岐把何秀美的照片贴在白板上，用笔画出一条长长的关系线。

“刚刚她已经交代了，何秀美8月24号的那天晚上跟她的小姐妹在酒吧里，那个酒吧的老板你还认识呢。”李觉边走进办公室往保温杯里接了半杯水润了润嗓子说。

“我认识？”方岐看着他。

“河湾的刘景良。”李觉又喝了口水接着说，“何秀美说那天晚上跟三个闺蜜在酒吧里喝酒，因为经常去，所以刘景良认识她们。”

“刘景良……你说的是不是在三号路坡头开了个量贩的那个个子有些矮的刘景良？”

李觉点了点头：“之前我们去他们那边办了个案子，就是打架那次你记得吧，当时他前台拿几瓶酒被砸了，打了架说人砸了不认账，结果还受伤了，我们过去的时候看监控，结果这刘景良的监控居然没有按在大厅里。”

“我记得，所以那次过后他才到局里来报备按了监控。”

李觉点了点头接着说：“何秀美的口供说24号那天晚上九点她下班后就到那里一直坐到晚上十二点，这一点和酒吧门口的监控是一致的。”

“那九点之前呢？”

“她们店里的监控六点到九点她也在店里，”李觉坐下去，“但是她说的有一点挺有意思的，何秀美说李文斌这个人说话不算话，之前承诺给她说要给自己买一个包，结果根本没有买。”

方岐抬眼：“有钱了？中奖？还是买股票？”

李觉接着说：“何秀美说李文斌有一分用一分，从来不知道投资这些事，中奖更是没有过，恐怕买了十年的彩票，连个五块都没见过。”他又补了句，“所以才说他要给何秀美买包很有意思。”

“何秀美作为女性单从一方面来讲她不具备把李文斌杀害再运往郊区这个条件，李文斌个子再矮，但是如果要移动一个一米七加的男性，何秀美第一没这个体力，第二没这个时间。”

“而且不在场证明也是成立的，所以何秀美应该没有嫌疑，只不过……”

“只不过我在想，除了王强、何秀美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和李文斌有关的案子我们没有摸出来，现在他们两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剩下就只有那天我们在李文斌家遇上的那个黑衣人，但是他为什么出现在辰北后又出现在了市医院？”

“监控呢？医院就算是办公楼也有监控啊。”李觉说。

“要是有监控我还在这里跟你费什么口舌，”方岐有些不快，“昨天晚上三楼的监控直接被关了。”

“关了？什么意思？”

“后勤的说是监控出了故障，你说巧不巧，就跟那天我们跟黑衣人擦身而过是一样的，”方岐压低声音接着说，“晚上我上楼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值班的保安，这下子连监控也没有线索可以找，就跟辰北那天一样，被人算计得死死的。”

方岐顿了顿接着说：“你觉得一个市级医院走廊里的监控能说关就关？你看这像什么，之前王强的口供你难道忘了吗？他说李文斌手上有一个U盘，那天就是因为玩笑动了李文斌手里的的那个U盘这才打起来的。”

“等会儿，你先让我理理。”

方岐放下手里的资料靠坐在办公桌上：“我们这样假设，李文斌手上的U盘里面存着重要的东西，先是17号他和何秀美出现在街头巷尾并且和王强在那天晚上发生冲突，或许是李文斌对何秀美的承诺就和那个U盘有关，和王强的冲突也有关，但是李文斌很清楚U盘能给他带来什么，于是24号那天晚上他约定好那个跟着他消失在监控里半个小时的人见面，打算趁机发恶财，结果没想到被杀夜里被带离辰北，接着就是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锡良伐木场林场的附近，然后我们去辰北的那天晚上黑衣人翻找的就是那个U盘，然后再去袭击余昇——因为余昇是李文斌生前除了凶手自己唯一一个单独接触过的人。”

李觉盯着眼前的白板沉默：“如果杀害李文斌的凶手、和李文斌一起在监控里消失半个小时的人、还有那天晚上的黑衣人，他们三个就是同一个人……”他转头对着方岐，“但我不明白，余昇跟这个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假设昨晚要杀余昇的人就是杀害李文斌的凶手，那他这么做不是只会增加暴露自己的风险吗？况且就算余昇因为李文斌的关系被人盯上，杀了他那些人有什么好处，照理来说不是应该何秀美和李文斌的关系更亲密吗，要盯也是盯何秀美才对，我真的不明白。”

方岐的眉心微蹙，他也觉得很多地方说不通：“一定会有证据的，只要是人，只要他们真的行凶就一定会留下证据。”

接着他道：“所以我现在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有没有可能这三个人都是不同的三个人，或者……杀害李文斌的不只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