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方岐开着车从市公安局出来，车刚走到甫交路环岛，他一转方向盘就顺着大路朝上往环口西路驶去。

百华发生案子后就暂停营业，从坡头到超市门口的路口都拉起了移动门，超市和维修店也要求停业，本来就人烟稀少的地方现在整条岔路里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方岐把车停到客运站的门口，下车后站在马路对面看着百华这幢六楼高的建筑。

他抬起双手哈了一口气搓了搓然后放回夹克口袋里，站在车门前远远望着百华漆黑一片的LED商业牌。

整条大路看上去一马平川，冷飕飕的，一阵风从方岐的侧脸打过来，让他整个身体瞬间感觉到了凉意。

现在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真的觉得有些冷了。

方岐一个人站在原地思绪到处乱飞，飞着飞着，他就掏出了手机。

他的潜意识在告诉自己，这样的夜晚他需要有一个人陪在自己的身边。

他低着头翻着自己的微信，手指从头划到尾，前面的所有未读都忽略而过，直到划到余昇，看不到他头像上的小红点，方岐突然有点泄气。

里面还是那天早上余昇给他的一个“嗯”字。

方岐点进去看着自己的26键哗哗打字。

【睡了？】

方岐打上犹豫了几秒，最后按下了删除键。

【回来到告诉我一声，我车子开去检修了，到时候你来单位接我。】

方岐的手再次停在发送键上。

想着他又按下删除键，几分钟里，方岐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最后还是把消息发了过去。

一秒后，方岐的手机出乎意料地震动了。

他连忙掏出手机，两人的聊天界面上，是方岐刚才发送过去的表情包。

余昇回复：【？】

【稀奇，你居然不是老年作息。】方岐对于余昇的秒回确实些出乎意料。

【老年人的作息才叫老年作息，比如你。】

【你怎么还不睡？明天不开会？】

【你要是不骚扰我我已经睡了。】

【行那你睡吧。】

【要说什么赶快说。】

【没什么，回来那天别忘了来接我。】

方岐打完发过去，余昇消息就紧接着过来：【不说了，睡了。】

最后，方岐看着手机屏幕沉默了，但是他感觉身体暖了起来。

他笑了笑，心里想着一些更多的东西。

如果越界……

冷分铺过，方岐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向右跨了几步，直到整个人对着百华面前的那条巷子里的那个小坡。

方岐看着那一条线，开始回忆起李觉、许卫东说的话，还有三个嫌疑人的口供。

“我们接到报警后我就立马给你们打了电话后过来，不过几分钟李队也过来了。”

“我跟和老二看到丁杰从超市出来，打完电话后他就从外面走进去了。”

“我跟着佟小海走到停车场外看到丁杰拿出一包东西……”

“等我回过神来，丁杰已经躺在那里了。”

“……”

方岐回想着已经走到了刘景良放下的伸缩移动门外。

面前从方岐站的这个超市和维修店中间的路口到对面的坡尾不到五十米，这一段又长又窄的路就好像一道门，坡头隐约还可以看到上面马路的灯光，而坡下面一片漆黑，进去便是伸手不见五指。

方岐站在门外看着一动不动。

刘景良这个场所相比其他娱乐场所算得上干净，如果我是丁杰，拿着毒品不一定会在包房里，所以他们故意避开摄像头是为了拿卡苦这一点勉强说得过去。

方岐走到超市门口，隔着靠马路一边的玻璃窗看着里面的那道门。

丁杰应该是从那边走到超市里买烟，然后电话响了走出来接电话，电话那头是佟小海？

想到这里方岐皱眉，量贩里都有烟酒提供，而且刘景良这个地方的烟价不贵，他为什么要专门自己下来买呢？难道是开始的时候卡苦原本并没有带在身上？而是放在另外的地方？

他返回来再次把目光投到伸缩门里。

方岐仔细想着：他拿上东西走进去后给佟小海打电话，然后三个人从包房里出来，四人坡下避开摄像头碰面，丁杰拿出卡苦，甘杨与佟小海争执，孙龙青劝架，然后……丁杰就死了？

悄无声息地死了？

方岐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他们目前的口供可信却也不可信。

可信处在于，几人的口供说法基本一致，李伟方出来劝架的时候也证实孙龙青和甘杨、佟小海确实是在一起的，而不可信的地方就在于，丁杰是死于刀伤失血过多，如果当场行凶丁杰不可能不喊不叫，那他当时到底是怎么被杀的？

周围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人看到丁杰被杀？

“谁！”面前突然有一阵阴风呼过，方岐小声惊愕，整个人凉在原地。

一声过后，身边死一般的宁静。

刚才的几秒钟里，他的眼前突然晃过一点白色的亮光，亮光从他不远处的黑暗里一闪而过，直到再次被眼前的黑暗吞噬殆尽。

方岐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经过刚才的视觉适应，他可以清楚地辨别出那白色亮光是从一个人的胸口位置反照出来的。

而那个人全身黑衣，带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跟那天在李文斌家和袭击余昇的医院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方岐放慢呼吸，耳朵和眼睛都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黑暗不敢放过一丝痕迹。

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手机，一只手放在下面快速点开短信就给李觉发出一条警用短讯：【速来】

发完他揣好手机拉好衣服外套朝后退了几步，然后轻脚跑过去一个缓冲，右手摁着伸缩门头横身一翻，整个人轻盈地就跃过伸缩铁门

站定后，方岐侧着身子微微靠右，一步一步向黑暗里靠近。

停车场周围是很高的建筑群，停车场入口一边是百华，一边则是商用楼，百华北靠停车场有一面高墙上，方岐顺着高墙那一边轻声走过去，而他不知道的事，那个黑影就这样靠在停车场入口的墙边。

两人只是一个夹角的间隔。

黑衣人抬眼，朝□□斜着身子听着方岐的动静。

一步。

方岐一边退后一边拉开自己与停车场入口的距离，一步一步地背靠身后没有任何一条小路的建筑物。

黑衣人仰头靠在墙上仔细地听着方岐的脚步声，他缓缓拉上自己外衣上的拉链，领口紧紧贴着自己的脖子不露出一点皮肤，黑色连帽衫也几乎把他的整个上身都遮盖了起来，他紧了紧口罩，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是一双眼睛用来死死地盯着斜前方。

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他从退腿间拔出了一把铮亮的匕首朝着墙边拐角的方向，此时墙后的他，就是那棵败木旁边等待兔子撞上来的猎人。

方岐一步一步靠过去，百华大堂的玻璃门映照着他的身影，就在他打算靠近停车场的时候，一阵细微的簌簌声突然从周围传来。

声音消失得太快，方岐根本来不及辨别它传来的方向。

他看着前方越走越近，头顶的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打在百华的头顶，斜斜的高墙黑影里，方岐逐渐看到一个突兀异常的影子靠在百华的墙边。

方岐双手握拳走过去，不过两步，他轻声飞快靠到墙边，转身的一瞬间，拳头就将要跟着身体飞了出去。

他的手停在原地。

没有人……

方岐想着朝停车场里看过去，现在里面就停了三四辆几天前就停在这里的车，虽说算不上空旷，但是几乎藏不下什么东西。

更别说是一个……人？

方岐的目光停留在一辆黑色的斯科特上，斯科特车顶被月光照得发亮，而它左前轮和右后轮之间透出一个影子，就在方岐的前面不过两步。

方岐的拳头再次捏了起来。

这次他干脆直接站直了身子没有作防御的姿态，因为他知道这个一直躲在暗处的人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

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地方？赌一把，抓到这个人案子或许就破了。

方岐说着立马抬脚，一瞬间，黑影从斯科特的左边窜出，方岐看着他一只手抓着车窗保护杆，灵活地翻上车顶。

咚咚闷响，月光随之从两人头顶照射下来，黑衣人在车顶上站直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岐，他一件黑色的连帽衫跟下身黑色的裤子融成一片，黑色的偏警用马丁靴上鞋带被勒得很紧，方岐看着鞋上的淡黄色灰尘，眼神再次扫到他那双黑色的充满杀气的眼睛上。

他压低着上眼睑，冷冷地看着方岐。

几秒后，那人两手缓缓握拳，方岐看到他只戴着一只手套，而另一只手手背上青色血管明显凸起。

黑衣人原本就诡异的样子在月光下衬托的他的那只在外面的手背异常惨白。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着。

“是你杀了李文斌和丁杰。”方岐压低声音。

黑衣人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方岐皱眉，两手的拳越攥越紧。

就在方岐打算靠近的时候，那个黑衣人转身跨步一跳，就跳到了另外一辆车的车顶。

方岐跟着凑了过去，他看着黑衣人眼神没有一丝偏移，随后他盯着前面脱掉外衣随手扔在一边，二话不说地朝黑衣人跑了过去。

黑衣人一看，当着方岐的面掏出了那把匕首。

方岐眼看着黑衣人从车顶踩着车尾金属盖跳到地面上，他手上的刀刃微微发着光，两人面对面站着。

看着那把匕首，方岐瞬间联想到了中刀失血身亡的丁杰。

这个人身手不错，而且脑子灵活反应速度很快，他手上的刀不是摆设，我不能硬碰硬。

但是我必须要把他拖到李觉过来。

黑衣人看着方岐抬眼，两人对视的一瞬间黑衣人右手握着小刀朝方岐挥过来，方岐侧身一压，用力捏着黑衣人的手腕，将黑衣人整个人朝自己拉了过来。

就在黑衣人快要倒地的一瞬间，他的左手重重朝方岐的胸伸出拳头，方岐顺势将他压到车尾抬手一下子把黑衣人的手腕撞到金属盖上，匕首就随之松手落地。

就在这时，黑衣人抬手虎口架在方岐的下巴用力一推，右手手肘在方岐仰头的瞬间打到方岐的腹部，然后轻而易举地就从他身下脱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