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明十指交叉立在胸前,手肘搭在桌面上看着前方。
办公室里两人几秒沉默,方岐看着罗永明模棱两可的模样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于是他走过去开口:“罗局,丁杰是李文斌案的重要证人,现在李文斌的案子没完,丁杰又死了,任何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可能带着重要线索,说句不好听的,这个档口,他过来是想干什么。”
罗永明知道方岐说这句话是在故意提醒自己,佟兆言此行就是目标明确。
方岐站在办公桌面前接着说:“就丁杰是李文斌案的重要证人不讲,那丁杰再怎么也是一条人命,他是外地的,到现在都还联系不上他家属,人现在还在停尸间呢,如果佟小海知道一些细节,或者他就是参与其中的一人,难道还要对这样的事情‘网开一面’?”
方岐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咬着每一个字。
“就三个人,甘杨,孙龙青还有佟小海,其余几个都被证实案发时已经回到包间,罗局,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他们三个人谁都不能放。”
“再者说,现在丁杰死了一定程度上这条线算是断了,李文斌案又开始原地踏步,如果因为这样放过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细节,那这案子干脆就别查了。”
“方岐。”罗永明沉着声音叫他带着些告诫的意味,他从来都知道方岐天生反骨,脾气又倔,可他也知道,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倔”,才成为了如今的方岐。
“案子相关的每一个人,每一条线索都是要用来串的,罗局您有经验有原则,我也相信您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放水,在丁杰这边没有弄清楚之前您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方岐的语气果决。
半晌,罗永明从鼻腔里呼出一口长气,办公室里只有两人,方岐听得格外清楚。
“罗局,我们查案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事实真相不清楚,规矩就摆在那里,怎么能因为……”他还在劝罗永明。
“李文斌的案子当然要查,”罗永明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转过身朝身后的窗外看去,“不仅是李文斌的,还有丁杰的。”
“就等您一句话。”听到后方岐的眼里微微泛光。
方岐看着他,半晌,罗永明挤出一句话:“一视同仁,查个水落石出。”
审讯室。
“姓名。”
“孙龙青。”
“曾用名?”
“没有。”
科文看着孙龙青沉默几秒,然后接着说:“11月20号晚上你们在哪里?几个人?”他压低声音。
坐在对面的孙龙青看着科文和旁边的记录员,他的左脸有一道浅浅的伤疤,神情淡然,脸上完全没有因为是嫌疑人的恐惧和害怕。
原本就压抑的审讯室里此时变得更加宁静。
“在百华唱歌,八……不是,九个,九个。”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停车场外那个现场?”
孙龙青低下头抬起手抓了抓头发继续道:“我们……我们几个想出去转一转。”
“去哪里?转什么?不要含糊不清,说清楚原因。”
“咳,呃……我们几个晚上的时候在包房里面喝酒,然后过了一两个小时就说想出来透透气。”孙龙青重复。
科文皱起眉:“透气?避开摄像头透?”
孙龙青一听吸了吸鼻子,然后抬起手又摸了摸头。
“你经常到百华来,每次都要约人出去透气,这次约着丁杰、佟小海、甘杨,然后丁杰透气就死了?”
孙龙青抬起头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现在就在隔壁,待会儿我同事问出点什么如果跟你说的对不上号,那你就是隐瞒不报,如果你参与了暴力行为会受到相应的刑法处罚,千万不要有所隐瞒,把你那天晚上经历的如实供述。”
“我、我们真的是出去透个气,当时喝了酒,等我看清楚,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怎么倒?”
“就是……就是……”
科文顿了顿拿出一张照片推过去:“这样倒在地上?”
孙龙青一看二话不说:“对、对,就是这样。”
“你再仔细看看。”
孙龙青微微抬眼,眼睛就这样瞟了过去:“是这样。”
科文收回照片:“你跟丁杰发生过争执?”
“没有。”
“那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孙龙青抬起手摸了摸:“我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抓的。”
“手上呢?”
“……”
“是不是丁杰打的?”
“我……”
“是或不是。”
“不是……”
“那你们避开摄像头是要干什么?”科文接着问,“你们三个要教训丁杰是不是?”
“……”
“是或不是。”
“不是。”
“原因。”
“……”孙龙青沉默了几秒抬眼看了看满脸严肃的科文舔了舔嘴唇。
就在三人沉默的时候,突然审讯室内的门推开,一杯水就送到了孙龙青面前。
“好好交代。”科文说。
孙龙青低着头几秒钟后才开口:“他、他说他有货,但、但是不多,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就、我们就跟着出去了。”
科文一听微微转动眼珠:“货?什么货?”
“卡……卡苦。”孙龙青说完就两手抓着头发不挺地挠。
审讯室的玻璃窗外方岐刚把水送进去走出来,听到里面孙龙青说出的这两个字一下子就憋红了眼:“甘杨这小子竟然……”
站在一边的李觉转头看着他:“先做个检查,我看着甘杨不像是接触过。”
说完两人走出去。
方岐两手交叉看着窗外的停车场:“那天你跟老二是在哪里?”
李觉说:“维修店门口,维修店旁边有个超市,超市有两个门,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是从超市面向街道的那个门出来的。”
11月20日晚。
李觉和蒋玉波坐在正副驾驶座上,因为周围是黑夜,头顶的路灯被已经树叶遮盖起来,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车里还有两个人。
“李队。”蒋玉波看着前面。
李觉灭掉手上的烟,看着丁杰从超市出来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远处的丁杰站在树下花坛的内侧,讲了几句就从维修店和超市中间的那条路走了回去。
“咳,我们看着丁杰进去后没有跟,因为坡头那条路出口有摄像头,就一直守在门口,”李觉说,“差不多两个小时左右,里面就传出一阵吵架声。”
“……松手!给老子松手!他妈的!你以为你算老几!给老子过来!”
冷冷的冬风刮着树叶,对面的客运站早就漆黑一片,只有百华还一片歌舞升平。
“我跟老二坐在车上没有下去,等里面吵闹声停止后,单位就打电话来说我们这边出了案子,然后我们进去,就已经看到许卫东站在那里了。”
“等等,”方岐打断他,“你们既然守在门口,那为什么没有看到许卫东他们进去呢?”
李觉吐出一口烟雾:“你忘了?他们派出所是在坡头对着的那个方向。”
方岐想起来了,这个块儿是属于的纪念碑片区。
“奇怪的是,丁杰的死似乎没有引发骚乱。”李觉说着。
下午,方岐审讯完甘杨坐在办公室里李觉就推门走进来。
方岐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你看这个,下午五点半,甘杨从学校出来后跑去买烟,晚上七点五十到百华,进去的时候丁杰和其他人已经在里面了。”
李觉看了看方岐手里的资料,又看了看他面前的电脑,没想到一下午的功夫他竟然已经把甘样的踪迹摸了个干干净净。
甘杨走上去,前面走的就是跟他一起到百华的同学佟小海。
“带你出来玩就是见识见识,别他妈不知好歹。”佟小海走在前面,甘杨只是微微低着头走在他的身后。
“你记不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这里面有好玩儿的?”佟小海转身伸手搭在甘杨的肩膀上。
甘杨看着他,伸手点起一根烟。
“进去叫杰哥,不该说不该问的不要问。”说着佟小海一推开包房的门声音瞬间嘈杂,甘杨跟着进去,就看到不远处的沙发上一个身材偏瘦、看起来只有一七几的男人站了起来。
那个人朝佟小海走了过来,还笑着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甘杨。
“杰哥。”佟小海说。
“杰哥。”甘杨跟着叫。
丁杰看了看说:“好日子没见过你了,上次叫你你也不出来。”
“哎今天不就来了吗?上次我爸在家不好出来,这两天他已经不在南远了。”
两人说着就坐到座位上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一直到晚上十点二十不到,孙龙青、甘杨、佟小海都喝了酒,这时候佟小海接了个电话,三个人就被叫了出去,准确的来说,是只叫了孙龙青和佟小海。”方岐看着手上的资料说。
两个小时前的审讯室。
“周围的人我不认识,佟小海挂掉电话后是拉着我出去的,我们三个从大堂出去,看到丁杰就站在停车场的坡底。”
“你们去干什么?”方岐问他,但语气不是审讯一个犯人,而是像一个哥哥在询问自己的弟弟。
甘杨低下头沉默了几秒:“我……”
“卡苦?”方岐皱眉严肃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接触了卡苦?”
甘杨抬起头摇着:“我没有!是……”
李觉看着手里的资料皱起眉:“第一次你过去的时候甘杨为什么不说?”
方岐抬起手抹了一把脸,然后靠在椅背上敲了敲面前桌上的一张信息:“我猜这个佟小海之前威胁过甘杨,让他不要把这些事告诉别人。”
李觉听到后说:“你是说,佟小海可能之前就接触过丁杰,那孙龙青……”
“甘杨那性子你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干这样的事,打架、抽烟、逃课这些他算是做尽了也不代表他会走法律的擦边线。”
审讯室。
“我们走下去后,丁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我……”
“是不是卡苦?”方岐皱着眉。
甘杨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卡苦是什么东西你是知道的,这已经涉及犯罪!你这样隐瞒不报只会害了自己,”方岐皱起眉看着他,“甘杨,你不能因为你爸的事就信不过我们。”
甘杨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
“无、无所谓,”甘杨突然开口,“如果你觉得我吸毒就随便你,反正我……”
“你说什么呢,你觉得可能吗,我又不是傻子,什么时候说过你吸毒了,如果你早跟我们说也不至于现在绕了这么大一圈,”方岐说,“这件事上你不能自己做决定啊,如果我今天不来问你到时候他们把锅一甩全部扣到你头上,你打算怎么做。”
甘杨没有说话,方岐接着说:“既然跟你无关,那你为什么要跟着佟小海过来,你之前知不知道丁杰有这种东西?”
甘杨紧紧攥着手:“不知道……”
“真的?”
甘杨点了点头:“我、我只知道佟小海经常跟着那些人相处,其他的……”
“佟小海原来跟甘杨不是同级,17年高考的时候没考上回来复读这才认识了甘杨。”方岐说, “至于佟小海在学校与甘杨有什么联系,如果无关只能先放在一边之后再去查,不过这个佟小海年满十八,就算他跟丁杰的案子没有关系,单凭卡苦他也脱不了身了。”
李觉问:“那丁杰呢?孙龙青说他看过去的时候丁杰已经死了,这对不上号啊。”
“所以我奇怪这一点。”
“我、我看着他拿着那种东西,我就抓着佟小海过来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甘杨回忆着,“我也没想到……他毕竟跟我一样是学生。”
11月20号晚,百华量贩。
“你怎么会干这种事情?来之前你跟我说就只是玩玩的!”甘杨抓着佟小海问,佟小海不以为然,“你这是犯法!你怎么能……”
“你瞎嚷嚷什么?带你来看好东西你别他妈不领情。”佟小海低头拿着一卷烟往面前的白粉末上轻轻一蘸,然后深吸一口抽着烟说。
“好东西?那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