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李觉手里拎着一个长长的大盒子哼着歌从办公室走出来打算去钓鱼，刚下楼梯，他就在门口遇到加班结束的方岐。
“什么东西？我看看。”说着方岐伸手。
李觉拍开方岐的手：“我跟老胡借的，你别乱摸。”
“什么东西这么精贵……”方岐打量。
“鱼竿。”
“你要去钓鱼？”
“不去。”
“那你拿杆子去散步啊？”
“我借来看看，不行啊？”
“别扯淡，一会儿去？”
“我说了不去。”李觉要走。
方岐抓住他：“几点啊？”
“你放开。”
“晚上不是还要去家里吃饭嘛，带上我呗。”
“你……”
“这不工作都做好了吗。”方岐说完拉着他就走。
“哎哟！哎哟哎哟……杨副让我去发个传真我怎么给忘了……”李觉突然抬起脚转身。
方岐干脆抓住他：“哎哟巧了！杨副给我发的传真我也忘了，发完了咱俩一块去，走走走……”
李觉：“……”
下午，钓鱼小队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市区。不仅仅有李觉和方岐，还有技侦的胡亮、物证的赵其海和左玲玲，当然刑侦队的科文、郑树容、邱小然和林敏也没有落下。
李觉“发完”传真自然还有杨潘，然后就是文慧和方鸿祎，当然更不能少了余昇。
方岐第一个打电话的就是余昇。
李觉了解方岐，他知道等于全世界都知道，带了一个方岐，就等于带了所有人。
蒋玉波朋友家正好元旦乔迁，葛健说自己没有运动细胞不想爬山再加上还要值班也没有跟过来，而可怜的李觉本来打算一个人享受生活，现在真的变成了一堆人享受生活。
至于来的人都是些什么理由，方岐在车上都一一给李觉解释了一下。
他对余昇说这叫给李觉吃定心丸。
“刚刚你发传真的时候赵主任人就在办公室呢，你这工具就拿在手上就得客套一下不是？还有老胡，他就是工具供应商更不可能不约，”方岐抬着一只手比划着说，另一只手摸着方向盘，“小邱就一个女孩子，你不得给她找个女孩子作伴？”
李觉两手交叉坐在后座听着，满脸的木讷。
“小郑调过来也有几天了还没约他吃过饭呢这次是个好机会，顺便搞搞团建嘛，小科不来没人干苦力，那小科一来林敏这个跟屁虫也得来啊，你说是不是啊小科？”
科文点了点头：“嗯。”
坐在副驾驶坐的余昇戴着个墨镜看着沿路一片的湖，耳朵其实一直在听着方岐说话。
话说到一半，方岐突然改口：“余昇，你觉得这里……”
“咳咳……”左玲玲坐在后面咳了咳，这一咳，方岐就把的话憋了回去。
余昇看着窗外没有回头：“我觉得挺好看的，还是第一次来。”他按下车窗，拿出自己的手机拍着外面的风景，清爽的风吹进来，撩动着余昇的发丝。
“第一次来啊？”左玲玲说，“那你肯定不知道这里有个好地方，等到落日的时候好看极了，还有是晚上的时候特别浪漫。”
李觉说：“你经常来？这里就算是上高速里市区还是挺远的啊。”
“胡主任经常约我爸出来钓鱼就来过几次。”左玲玲笑着说。
“我也来过一次，但只是路过。”科文说。
“……”
方岐听着后面几个人叽叽喳喳，眼睛却不停地往余昇的脸上瞟，他看着余昇的斜侧脸和他墨镜下微微半弧形的眼睛，自己也不自觉地咧着嘴角。
他曾经好几次发现，余昇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的，就像天上被云遮掉一半的月亮。
可为什么这个月亮总是被云遮掉一半呢。
“我觉得你应该把甘杨也带过来。”余昇放下相机突然说。
“甘杨？那不行，他们没时间，晚上肯定还有晚自习呢……”
雷克萨斯从湖边的高速飞驰而过，路程不远，就像是在驶向一个只有他们的远方。
“不错不错，这个地方不错啊。”胡亮拿着那个跟他形影不离的保温杯，站在一家农家乐的高台上。
这家农家乐坐落在一个山的洼口，正好可以看到湖面，几个中年人就这样站在高台上远眺着。
“你们看有个小寨子的那边，”方鸿祎指着对面的山包，“这片山是个迎风口，周围农户喜欢种茶，上次我来的时候还看到好几棵大的茶树。”
“我听说过这里的茶，春秋两季多收，口感饱满，再加上这里潮湿，茶叶价格还挺贵啊……”
“哎哟，老赵你还挺了解啊，”杨潘说，“上次罗局的普洱茶听说就是北海这边的，你尝过没有？”
赵其海笑着摇头，胡亮就敲着自己的保温杯说：“你们没尝过，我可是尝过咯……”
北海虽然称为“海”，但其实是一个一望无边的人工湖，湖水有河注入，挖出来就是为了让人来观赏垂钓，是个好风景。
结果方岐一群人在农家乐玩了一下午，一条鱼也没钓上。
太阳落山的时候几个中年人才知道，原来年轻几个本来就是奔着晚上在这里扎帐篷喝酒。
晚饭后，中年组开着车慢悠悠地提前离开，最后就剩下年轻几个在冷冰冰的湖边玩得不亦乐乎。
“唔嗯，这烧烤、嗯这烧烤跟那天在方队家里吃的一样香。”林敏吃得满嘴的油。
劳模科文一直在给几个人烧烧烤，李觉和郑树容边吃边喝得高兴，方岐虽然也喝了几口，可也就是喝个暖洋洋地在一边烤火，而余昇就时不时拿着手机在周围拍来拍去。
烧烤架就搭在湖边，细碎的石头铺满着沙地，两旁的高树上挂了一盏用储电箱连着长线的黄色白炽灯，树下薄薄的烟飘在空气中，还能听到水边草丛里的蝈蝈叫。
石地上燃着一团篝火，火星时不时像是蹦跳出来一般擦着亮亮的火星，火星的滋滋声让人有了睡意，地上啤酒几瓶，烤炉上还烤着软糯的糍粑，女孩们则住在后面的屋子里亮着灯，讲着女孩之间的悄悄话。
他们背靠青山，面向深空，周围一片都是沉沉的墨色。
科文手里的木棍在石地上轻轻戳弄，他看着一旁不停说话的郑树容和林敏就觉得十分有趣。
余昇站在远处抽烟，方岐远远地看着他手上那点红红的火烟，墨色里，那一点红烟异常的清晰。
“我都说了不是李队你偏说是，你问问科文，上次那场球赛就是我最后那个球打赢了的嘛。”
李觉说：“交警那边那个高个特别厉害，你还想打赢，是你们打赢的还是科文一个人打赢？”说完郑树容和科文跟着一起笑。
“那、那你觉得我们不行你自己怎么不去打……”林敏抓着头，说着他随手拉起身边的郑树容说，“你看看李队，根本不把我当成大家庭里的一份子！”
周围几个人笑起来。
“笑笑笑。”李觉随手拿起一个小石头扔过去，石头扑通一下就掉进水里，溅得到处都是水。
“李队你……会出人命的！”林敏抱起头躲在郑树容后面故意装可怜。
李觉冲过去抓起他，然后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救命……你们别笑我！哎哎轻点轻点轻点……”
方岐看着他们也笑起来。
余昇走回来的时候被林敏抓住，“余昇你救救我，他们、他们都不是好人……”林敏被李觉压弯着腰还一直拽着他。
“下次你们打球赛让李觉露一手，看看到底是科文厉害还是你们李队厉害。”余昇说着到了一杯热水捏在手心里。
“我才不要李队，李队喜欢耍赖。”科文一说李觉又纠缠起科文，几个人就玩笑追逐着四处跑来跑去。
“你干什么呢大冷天的！”林敏拿着个水瓢洒了几滴水给那几人。
“抓住林敏！把他按在水里！”李觉一声令下，郑树容和科文三人就追着林敏，顺着湖边一路跑。
“不公平！怎么能一对三呢！不公平……”
方岐安静看着几个人跑来跑去觉得滑稽：“科文他们三个跑就算了，这李觉怎么跟发酒疯似的，几个人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还跟未成年似的。”
余昇说：“那几瓶酒白喝？”说着他朝地上的几个空瓶扬了扬下巴，“你们平时上班这么忙还这么有精神，看来平时累不够。”余昇满脸笑意地看着跑来跑去的几个人，“每天在医院里跑来跑去，我是累够了。”
“我们这是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再艰难困苦一切都是过往云烟，”方岐比划着说，“谁跟你一样，年纪轻轻就死气沉沉的。”
余昇放下手里的杯子说：“我这叫养生，你懂什么。”
方岐满脸地嫌弃地看着他：“养生？需要养生的是我吧，我每天写材料查案子，偶尔还得出面调解调解纠纷，你看看，我再不养生我都要长抬头纹了。”
余昇一听觉得好笑：“抬头纹你不是本来就有吗？”
“真的？”说着方岐对着手机黑屏看着自己的额头。
余昇看着他笑。
方岐又看到了那双弯弯的眼角。
对视的一瞬间，四周似乎飘来了让人产生醉意的甜香。
血液顺着躯体冲向心脏，余昇嗅到了，一种来自方岐特有的荷尔蒙压迫着他的所有感官，让自己只能把视线停在他的身上。
而此时对于方岐来说，夜光照得余昇的脸深刻无比，两人身在北海的孤寂感让自己眼前的他正透着更加致命的香气，方岐在脑海里模拟出形状，余昇就是那情欲和圣洁的交织体。
他知道自己有些醉了。
方岐赶紧分散注意，看着湖面上一排轮廓整齐的小湖灯：“你别说这里早上看不出来，晚上一看还真挺漂亮哈……”
“嗯……文姨他们要是留下看看就好了。”方岐没有看到，余昇回避自己的脸已经潮红。
“文姨？你干什么管我妈叫文姨？听着怪别扭。”方岐突然开口，刚才暧昧的氛围被彻底打碎。
余昇耸了耸肩：“文姨让我这么叫的，不服你跟她说去。”他喝了一口热水故意说。
“那你觉得……你觉得她对你怎么样？”方岐捻起地上的石子低头看着。
余昇笑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口说：“要是我爸妈在，我也想带他们来这里看看。”说着他放下手里的杯子，然后面带笑意地看着远处的湖面。
方岐也看过去，看着看着他就站起来朝着湖面抬脚，他深吸一口湖面吹来的风，身心从未有过的放松。
这时身后突然咔嚓一声响，方岐一转头，余昇手机相机的快门又响了一次。
“……哎，哎？你拍我了吗？别拍别拍，不好看……”方岐一只遮着自己的脸一只遮着相机镜头走过去。
“哈哈好看，你要相信我的拍照技术，”余昇把相机转身藏起来，“真的不骗你，哈哈你别拉啊……”
“让我看看……”方岐拽着他。
“别小气啊，又不止拍了你一个人的……哈哈你别挠我……方岐！”
此刻夜已经深了，天空和湖面几乎混成一片，天上的星点也落在北海上，除了夜风吹过来的波纹，倒真的就像是一面折叠了的镜子一样。
方岐看着余昇的眼又成了半圆形，镜片反光下，这个半圆形的阴霾似乎在这一刻全部都透亮了起来，像是有一种难能可贵的波光照印在余昇此刻的眼眸里。
“下次……我还想找机会再来一次北海。”余昇说。
“余昇。”方岐转头看着他。
“嗯？”
两人之间，似乎只隔着一条即将断开的线。
远处突然扑通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阵嘲笑再次将两人打断。
余昇没有听方岐说的话，目光已经被远处那几个四处追逐的人吸引了过去。
“方岐你看，科文掉进水里了！”余昇笑着。
“啊？”方岐转头一看，科文整个人坐在浅滩上，另外三个人抱着肚子早就笑得前仰后合。
科文站起来后，林敏一路追过来弯下腰就用手舀起一捧水往站在一边的余昇身上洒然后跑远。
余昇躲了一下又笑起来。
他笑着转头，发现方岐已经在看着自己了。
黑炭周围突然火星四溅，一秒后转瞬即逝。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