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最后一场春雨落下，所有遗留在过去的尘埃被尽数冲刷，方岐站在路边看着雨中飞驰的来往车辆，十分钟前他快步走出市公安局，因为走的匆忙，车钥匙被遗忘在了办公室。
街角十字路岔口，罗文涛开着车在停车位上等还没有下班的罗永明，他关掉挡风玻璃后，看到不远处一个女孩把手里的伞塞到了罗永明的手里之后笑着挥手跑进路边的一辆车里，罗永明朝车窗笑了笑，然后撑开花花的伞才朝罗文涛走了过来。
“这雨怎么这么大……”罗永明开门上车。
“爸，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还会来你们单位？”罗文涛发动车玩笑。
“哼，年轻不工作闲在家里？年轻人就是要多吃苦。”说完他嫌弃地刮了罗文涛一眼。
罗文涛又笑了笑，车辆转弯时他看到了出现在后视镜里的方岐，突然就换了个话题：“我们单位那个余昇都好几天没来上班了，他们科室说他……辞职了？”
罗永明沉默。
“爸，余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罗文涛转着方向盘没有转头，只是专心看着前面的路。
“单位的事你不用管，你上好你的班。”
“哦……”罗文涛说完又开口，“爸，余昇……”
罗永明看着他满脸不需要你关心的神色。
“我记得以前……就是小时候啊，有个小男孩来过家里做客，我现在想想觉得那个小男孩长得可像余昇了，简直一模一样。”
罗文涛吊儿郎当地笑了两声又说：“那小男孩不会就是余昇吧？”
罗永明无奈皱眉朝挡风玻璃指了指前面的路：“看我干什么？看路。”
“……”
南远的雨一般集中在夏季，这一场雨后热浪才会正式降临，那之后街边的树会更加茂盛，人行道上有些坑洼的地面会因为排水不畅积水，人们的脚步从水洼上快速踩过，水花四溅，不一会儿又开始聚集。
“木思怡！”甘杨叫住她，“这几天你怎么一天魂不守舍的，叫了你好几声都没答应。”
木思怡举着一本书站在路边转头，看着甘杨从后面朝自己跑过来。
“甘杨？”
“喏，你教辅。”甘杨从外衣里掏出一本书给她递过去。
“哦、哦谢谢，”木思怡点了点头，“化学的你要不要？”
甘杨想了想：“嗯……算了，化学我会做。”
木思怡笑了笑，然后摸了摸自己已经湿了的刘海，“还有两个月我们就毕业了，你上次不是说你要给你妈买个护腰吗？”
木思怡低下眼：“你怎么知道……”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他凶着说。
甘杨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又继续认真道：“上次我在广告上看到了，好像有个叫什么……哎算了想不起来了，我跟你说啊，等上大学我们就可以兼职打工了，上星期来我们班做经验交流的那个学姐说了，一个月可以赚个一两千块钱呢。”
“……”
“还有那个什么奖学金，反正你学习好……哎，你想什么呢一天天？”甘杨转头看着她，“你听没听我说话。”
木思怡点了点头：“听、听了。”
“我刚才说……”
“甘杨！”
甘杨闻声转头，就看到校门口走出来的谢一朝他招手，“等会儿！”甘杨大声回复。
“听到没有，”甘杨伸手拽了拽木思怡的头发，“名字我想不起来，等我看到那广告下次我们一起去买，我也想给我奶奶买一个，到时候你约上我一起，别自己悄摸就去了，听到没。”
“甘杨。”木思怡小声打断他，然后看了一眼谢一。
“啊？”甘杨吊儿郎当地答应。
“……”
“说话啊，你声音这么小谁听得见……”
木思怡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想报哪个专业，没事的，你先走吧，我们下次再聊。”
“嘁，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屁大点儿小事还神神秘秘的，下次说就下次说呗，不过你倒是学习好想报哪儿报哪儿，我可得好好想想……算了我要先走了，”甘杨说着顶起外衣跑进雨里，“下次说的时候再把你的数学笔记借我看看！我后天找你拿！”
“好！”木思怡尽量大声点了点头，笑着看着甘杨离开。
“护腰……”木思怡自言道。
对，我要再去找找级主任，报名下星期就结束了。
“木思怡？”这时一个温柔的男声从后面传过来。
木思怡转头一看，陆超何骑着自己平时上下班的摩托车停在路边看着她。
木思怡立马低下头去：“陆老师。”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那边天都黑了马上就要下大雨了！”陆超何现在没有穿雨衣也没有打伞，就这样坐在摩托车上随意淋着雨。
“我马上就走……”木思怡的声音还是又小又轻，“陆老师再见。”说完她顶着书包转身就离开了。
一分钟不到，摩托车声音又靠近：“你上车我送你回去吧，待会儿真的要下大雨。”
几分钟后，木思怡坐在摩托车后座穿着刚才陆超何从摩托车后备箱拿出来的雨衣，她沉默地看着周围快速移动的人行道，等坐上车后觉得雨水随着风大了起来。
她不敢说话安静地看着陆超何的侧脸，看着他厚厚的镜片上密密的水珠。
看着，木思怡轻手轻脚地拉出塞在两人中间的雨衣前摆抬着手遮在陆超何的头顶：“陆老师……”
陆超何感觉到身后的动静然后侧头笑了笑：“你遮你的，老师没事。”
木思怡一听低眼，心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摩托车一路来到木思怡家门口，木思怡的母亲在厨房大老远地就看到摩托车一路停到楼下，她仔细看着，不一会儿就看到穿着雨衣的木思怡从后座下来。
“哎！陆老师？”木思怡妈妈一叫，下面两人同时抬头，陆超何则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快上来快上来！是不是木思怡在学校犯什么错了……”说着木思怡妈妈放下手里的菜尖，在围裙里擦这手就要下来。
“没事没事不麻烦！我顺路而已就把她送回来了！不用下来！”陆超何连忙大声说。
木思怡妈妈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这才笑着停住。
“谢谢陆老师。”木思怡把雨衣叠好递过去。
陆超何点了点头：“快回去吧，”说完他叫住刚转身的木思怡，“哎等等。”
“上次老师说的话你没忘吧？”
“……话？”木思怡一听，突然回想起那天晚上在学校看到的那个“不同寻常”的陆超何，然后她摇了摇头。
“我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可以来找我，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高考了，你一定要保持现在的成绩，再往前冲一冲。”
木思怡点了点头。
陆超何耐心地说：“别让其他的事情分你的心，好好准备考试，老师也不希望你们争第一，就希望你们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考上好大学才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木思怡松了一口气笑起来：“好，谢谢老师。”
陆超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妈妈幸苦把你养大，其他的都无所谓，高考成绩才是对她最大的报答，老师有你这个年纪的就是没有好好读书，到这个年纪就后悔了，所以千万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好。”
陆超何点了点头，“陆老师，”木思怡叫他，数学竞赛的事……要不要先跟他说？
“陆超何就是个班主任，他懂个屁！年级长说了才算……”秦诺的话突然出现在木思怡的脑海里。
“嗯？还有什么事吗？”陆超何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没、没有，”木思怡摇了摇头，“没什么。”
陆超何看着她，他缓缓垂下自己的手，然后把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哦对了，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落下的。”
木思怡低头，看到陆超何手心里放着一个直径差不多两厘米的大纽扣，紧接着她的视线瞟到了自己身上这件少了一个纽扣的外衣。
她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她穿就是这件衣服。
一瞬间，木思怡全身僵硬在原地，而陆超何依旧笑着，可脸上的笑意却不似刚才那般。
陆超何纽扣递过去塞进木思怡的手里：“拿回去缝好，仪表不整可不像我们南远一中的学生。”
“喂？哦，方队！”施朝恩接起电话，“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在找了，毕竟这是好多年的案子了，我真没法保证我找得到，好好好……哎呀不用那么客气，你别说了别说了，赶紧休息，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资本，不用不用，下次我去南远你请我吃米线就行了！”
另一边，方岐有些微醺地挂掉电话。
他盯着前面发呆了几秒，然后站起来朝一边乱在地上的书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没走几步还磕磕绊绊，差点被沙发角绊倒在地。
“操……”方岐扶着沙发角骂了一句。
“啧，别弄了，等明天再弄。”坐在沙发上的汪思明站起拉着他。
方岐伸手把书一本一本叠好：“不行……乱七八糟的。”捣鼓了几秒，他毫不犹豫地把手里书扔回原地。
汪思明：“……”
“我倒是跟你说啊汪汪队，你可不能喝，你现在在家反省，小心罗局拿你是问……”说着方岐又坐到酒桌前。
“哎呀行了，”汪思明嫌弃道，“你也别喝了，去去去，进去睡觉去，要是罗局知道了还不得直接把我赶出去，停职就算了还约你们喝酒……”
“啧别拽我，我跟你说个秘密，”方岐神色突然清晰镇定地凑过去，“我跟你说，就算……就算这件事罗局以后真不让我查了……我还是要……”
“对对对，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五六遍了……”汪思明又要拉起他。
“我……我……”
“你什么？”
“我这几天……想了好久，我上次去户口看了，这林文远是曼里人……趁这次机会……我要好、好好去瑶山看看，”说着他笑了笑，“这林文远……肯定就是疑犯。”
“你知道为什么吗？”方岐接着反问汪思明。
汪思明摇了摇头，“因为……之前我跟李觉去爱民巷的时候问了，那……林文远是96年底搬到南远的，而枪击就是在96年……又是火灾，这些一定有关系。”
汪思明心想方岐虽然醉了可思维却还是如此清晰，“我一定要查出来，想背着我……没门！”
方岐搂过他：“等杨副那边清楚了，我再去找罗局，到时候他肯定搭理我，你知不知道现在罗局直接不让我进他办公室了都……”
“知道知道，整个单位都知道……”汪思明认真道，“你这句话也说过好几遍了。”
方岐不顾他继续说，“这材料我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我觉得……我就觉得这东西……对不上……太牵强。”
“是是是，我知道对不上。”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跟我说说。”方岐立马坐直，就像是平时在等蒋玉波他们做汇报。
汪思明：“……”
“算了，我跟你说啊，这些事……”
汪思明立马止住他：“好好好，我知道了，这些事不能跟别人提起。”
方岐被汪思明推搡着看到一桌子的空酒瓶还剩最后一口，“你……”
这时两人身后的大门被用力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