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要求向来是快准狠。

于是郁林召见林氏还不到三天呢，邵琛就因为上职的时候猥丨亵男同僚被同僚给一拳打死了。好巧不巧，这个同僚就是庞场，命案发生，哪怕事出有因也难免遭到议论，最后庞场憋着一股气回到家中，寻了几个小妾寻欢作乐，然后就马上风死在了床上。

如此离奇荒诞的死法，惹得百姓们议论纷纷。官老爷的笑话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的，邵琛跟庞场虽然官职不高，但死法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说是一代丑闻也不为过。

这时，余虹河擅长的舆论攻势就发威了，他放出一个又一个捕风捉影、似是而非的引到着坊间风向。余虹河尤其擅长受害者有罪论，喜欢给人扣各种活该的帽子，在他的引导之下，被邵琛猥丨亵愤而还击的庞场变成了卖沟子上位的兔儿爷，表面上装的人五人六的，其实早就跟邵琛勾搭上了，只是因为邵琛当众对他……才失手杀人的。

而邵琛，也变成了仗势欺人、借职务之便屡占便宜的小人。而且他不仅喜欢占钱财上的便宜，还喜欢占肉丨身上的便宜。据说他早就跟庞场有了不正当关系，又喜欢搞些刺激的，才当着众人的面猥丨亵同僚。

简而言之，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只有公主府内，借着那位公主殿下的威压，留存了一片太平安宁。有舅舅的爷爷的妹妹的侄女的外甥女在公主府内当差的热心群众站出来说，邵琛在公主府内对女性并不热衷，很喜欢跟自己的书童……

总之，在余虹河勤勤恳恳不着痕迹地引导下，庞场跟邵琛的形象在民间定格了。庞家人想反驳、想找人背书就被一句“你也用过他的沟子”给顶了回去，最后怒火全都集中到了邵家。

是的，邵家，他们不敢惹公主府。但邵琛的妻子、老母、女儿都是他们报复的对象。偏偏邵琛的母亲对庞家也有怒火，她觉得儿子的死都是庞场的错，不就是上手摸了两把吗？至于把自己的儿子弄死吗？那什么庞场官职还没自己儿子高，能摸他都是看得起他！

两边闹得不可开交，邵母不止一次去庞家骂架，庞家也不止一次跟邵母在家门口对骂。起初是想用些别的手段，但面对邵母这样豁出去的滚刀肉，庞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为此，京城人看了不少的热闹。

秘书省那边也很生气，他们都知道这俩人的死不是巧合，也大概猜得出来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是公主府。正因为如此，才知道这事是咎由自取。唯一不满的就是两人的舆论影响到了部门和官员的名声，偏偏这件事情还不好澄清。

要想澄清，就得把邵琛跟庞场在秘书省内公然狎丨妓的消息放出去，这是比现有舆论更糟糕的消息。

“早就跟他们说了惠安公主不好惹，要小心点，还搞的这么大胆！真是的！要么你就别做，要么你就别被人发现！现在好了，全弄糟了！”

“我们都帮他打了那么久的掩护，每次公主府有小厮过来都帮忙瞒着，偏偏姓邵的自己不注意，被人抓住了把柄，愣是连累了我们这么多人。”

“庞场也是，想讨好上级选谁不好，选个驸马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是个没权没势、没背景没前程的！”

秘书省内充满怨言。

不过这波舆论也没有持续很久，当事人是当事人，部门是部门。这些官员夹着尾巴一段时间，舆论也就差不多消散了。毕竟士农工商的等级摆在那里。只有邵琛跟庞场被钉死在了耻辱柱上，每每提起都是恶名。

“做的不错。”群芳阁里，郁林满意地看着林梅跟余虹河。

余虹河也就算了，他就是做这个起家的。林梅第一次出手就有这样的结果当真不容易，这样的天赋跟潜能，得好好地利用起来。

“家中现在干净了不少。”林梅大着胆子搭话道。内心前所未有的舒坦，压在自己头顶持续了前半生的阴霾，在这一刻终于散去。

“庞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举族搬家了。”旁观此事的余虹河回答道，“庞场是庞家最争气的子弟，现在已经废了，名声差成这样，秘书省那边也有怨言，出手把庞家主的官位弄没了，庞家现在只能去投靠在地方当官的叔爷。”

从原来高高在上、看不起叔爷的京官，变成只能投靠叔爷的庶民，个中心酸，只有庞家人自己知晓。

这也是他们博弈输了的代价。

“理所应当。”郁林评价道。

得罪了她，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然谁都会把她当做软柿子捏。这次杀鸡儆猴的效果很好。

“今日本宫心情好，余氏，本宫允你明日回家探亲，申时之前回来。”

余虹河眼睛一亮，起身，忙不迭地谢恩道：“谢公主殿下！”

他现在就想回家见到亲人。从陷害公主殿下到现在，他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家人了，不知道生母白氏现在如何，母亲跟父亲又怎么样了。

“林氏，你的奖励也在路上了。”郁林从不厚此薄彼。请封诰命的折子已经递进去了，惠宁帝明天就会下旨册封，这点她有百分百的自信，“兰姐儿今日读书用功，素雪，将本宫库房里那套梅兰竹菊文房四宝拿给兰儿。”

“是，殿下。”

林梅也飞速地站起来：“妾身代妾身和兰姐儿，谢公主殿下！”她的眼角沁出喜悦的泪珠，邵琛死的也太值了！没有他死的难看、遗臭万年，自己和女儿哪来这么大的好处？

郁林摆摆手，不以为意，这种话她都听的多了。

掌握权势的好处就在这里，自己手指缝里头漏出去的一点好处，就够好多人感恩戴德了。正因如此，才有那么多人对权势着迷。

也包括自己。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呢，余虹河就起来打算回家探亲去了。好悬才被小厮劝住，按照公主府的日常作息，卯时初回了忠勤伯府探望。

而刚到辰时，就有宫里的太监带着惠宁帝的圣旨到了公主府，册封林梅为正五品乡君，还送了礼服、俸禄过来。

当下这个时代，女性的诰命通常跟着夫君、儿子走，林梅丈夫已逝又没有儿子，且邵琛生前只是个九品官，能荣封正五品的诰命，完全是看在惠安公主这个正一品公主殿下的面子上。

“谢陛下！”林梅接过明黄色绸缎质地的圣旨，按照先前嬷嬷的教导，给传旨太监包了个红封，“公公慢走。”

“林乡君客气了。”

林梅供起圣旨之后，跟女儿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餐。大抵是河洛院那边打过招呼，呈上来的膳食无一不精，也无一不是母女俩爱吃的口味。

“兰儿，以后你就是乡君的女儿了，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林梅对着女儿喜极而泣。

过去，林梅每每看到女儿身上邵母那个老虔婆折腾出来的淤青、伤痕就觉得愤怒、难过，心中憋着一股火，恨不得一刀砍死那个老虔婆。以前是她没有办法，只能抱着女儿相互抱头痛哭，但现在，她有了靠山。

“嗯，阿娘！”八岁的小姑娘也高高兴兴的，她咽下一口滋润的燕窝，举起一个糕点递到母亲面前，“阿娘，这个天鹅酥真好吃，阿娘也吃一个。”

“好，阿娘也吃。”

母女俩相谈甚欢、你来我往的场面属实刺激到了丧子的邵母。

邵母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林梅，当年要不是村子里只有林梅是村长之女，家世拿得出手，村长家又愿意给邵家大笔钱财支持邵琛读书、考科举，她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结果林梅嫁过来八年，只生了一个丫头片子不说，还阻碍了自家儿子当驸马的道路，影响了儿子的前程。

现在，自己儿子没了，她仗着儿子的余荫得了诰命，成了劳什子乡君，连带着那个小贱蹄子都值钱了起来。

以邵母的眼力见，是不会明白公主殿下凌驾于众多官员之上这个道理的。她只觉得自家儿子才是支柱。

于是，愤怒跟怨气驱使着邵母对林梅动了手，推搡之间，林梅一个不查，没有躲开邵母的大手，摔倒在地上直接见了红，腹中孩子也跟着没了。

直到这一刻，邵母才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儿子彻底断子绝孙了。林氏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儿子的遗腹子，很有可能是一个小孙孙，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自觉对不起邵家，对不起丈夫也对不起儿子，最后绝望地自尽了。

短短几天时间，邵兰失去了父亲、弟弟或妹妹、祖母，只有母亲病殃殃地躺在床上。她奔跑出去喊来了龚太医，看着龚太医给母亲扎针，开药，麻利地跟着赵嬷嬷一起煎药，给母亲喂下。

“这样也好……”

林梅醒来后，就知道了一切。她期期艾艾地摸上空荡荡的小腹，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她看着迎面捧着药碗的女儿，嘴角扯出一个酸涩的笑来。

“这样也好！”

她挪开了贴在小腹的手，在女儿的扶持下坐起身子，一勺一勺喝完苦涩的药汁，品尝着女儿塞到嘴里的果脯，甜甜的滋味蔓延开来，驱散所有的苦涩。

她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咱们母女俩都要开始守孝了。”

等守完孝，就一切尽了。

只看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