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了些时辰,等下了山,日暮已近夕。
到山崖下停放马匹的地方一看,他们临近的两匹马却只剩孤零零的一匹。
二人面面相窥,却是那两鬓苍苍的看马人先梗着脖子过来。
“你不是先行离开了?”他指着东方潜,一脸不敢置信。
“大爷,我们的……”
看马人厉声打断南芝的话:“你别说!老头子我在这山下看马二十来年,从未出错,就是这个小伙子把马骑走了!”
说话间,他手指又指了指东方潜,涨红了一张老脸,看着像是气的。
一直被指着的人一脸莫名,他眸子瞥过面前老人——两鬓霜白,瘦小佝偻,粗布衣裳上布满了缝补痕迹。
老人面上皱纹都紧紧绷着,表情认真,一副怕被他们讹上的模样。
“你说你见到了…我?”东方潜开口询问。
“是,是你。”看马人看着他,浑浊的眼眸眯了眯,这才惊奇地退后几步。
“是你,不过你不是穿这身衣服啊!”
看马人只说是一个与东方潜长得一样的人把马骑走,别的再问他也说不清。眼看他连近二十年看马的声誉都压上了,东方潜也没再为难他。
领了仅剩的一匹马,二人在乡道间并肩同行。
南芝同样打量着他,方才他们一直在同一处,他断没有理由独自下山将马牵走的道理。
“大人,你觉得会是谁?”她问。
“不知道。”
“你就没有什么兄弟,跟你长得有点像那种?”
“没有。”
南芝无奈摊手,昨夜那怪异的梦境仍盘旋在她脑海中。
一想到那陌生的感觉,南芝摇头,看了眼还剩不少路途的道路,她小声提议:“要不大人你先回去?万一那个长得像你的人在县衙做出什么,就不好了。”
“不必。”东方潜此刻也在思索,到底是何人与他这般相像。
可想来想去,他都想不出谁会那般无聊,来这偷一匹普通马。
二人又走了段路,眼看日暮西沉,这儿又是荒郊野地。
东方潜抬眼望天,入夏的日头较长,也抵不住天黑的快。
现在已近黄昏,回到县衙也差不多天黑。
“同乘?”他问。
“哦。”看了看日色,却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南芝顺着他的意,上前接过他手中缰绳,走到仅剩的那匹马前。她本也不会太过在意这些事,利落翻身上马,握住缰绳,看向下方男子,眼神示意他也上来。
南芝看到他只是一瞬愣神,也不拖沓,轻轻一旋身,上马坐在她身后。
二人共乘一匹马,就是再刻意避免接触,也难免会碰到对方。闻着身后传来的淡淡清冷的气息,南芝紧了紧手上的缰绳。
“只是又得害你被段从星念叨上几句。”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只是语气平淡,丝毫听不出半点歉疚之情。
南芝没有回应,只专注地看着前路。
南山离县城并不算太远,十里地左右,多是乡道,算不上多平整。
“大人真不担心这事?”为了缓解尴尬,南芝主动开口。
“不重要。”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微弱起伏,那人似乎真的不放在心上,南芝应了句后,放弃了同他搭话的想法。
路上崎岖,二人避免不了有些接触。南芝觉得身后人身子有些僵,坐在马背后,没有着力点,靠着一身武功维持平衡这种事,还是他人来办更合适。
刚想着,南芝便觉一股力道朝自己身上压来,那人慵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温热气息,痒痒的,很磨人。
他说:“某个小姑娘似乎还知道一些事情?”
“大人指的是什么事?”那若即若离的清冷幽香近在咫尺,南芝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拉进那抹清香之中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本官觉得你一点也不聪明。”
附和着假笑两声,南芝正在心中盘算当如何跟他提起渡魂一事,若是可以利用他身上的威严威吓凶魂,分他二百功德兑个延寿丹又有何妨。
……
闹市禁马,二人下马步行回县衙。
南芝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在前头,东方潜牵着马走在后面,她没去看他,
二人一路无言,等回到了县衙,还是被眼尖的段副手发现端倪。
他先是绕着二人转了三圈,又贴近东方潜,在他身上嗅了嗅。随即段副手眼前一亮,用生怕怀南县还有人听不到的音量,大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不让跟着去,就是怕我影响你们谈情说爱,游山玩水,亲亲我我!”他声音大如擂鼓,生怕整个县衙有人听不见。
果然,在他的大嗓门吵嚷下,渐渐地有不少人探出脑袋,一脸好奇地看着二人。
这般被注视着,南芝没有县令大人自在,她别过脸,躲李叔身后。
县令步履从容越过众人,进了大门。
眼看他离开,大伙只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南芝只赶紧将自己当成透明人,躲的更紧了些。
她一副劫后余生模样,心有余悸的模样,悻悻道:“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发生什么事了?马还跑了一只?”李大头看着那马匹,成色那样好,一匹马得好多钱吧。
南芝只当没听见,继续说到:“我们去了刘阿婆家中,看到了她们一家的绣活真是了得,兴许再过不久她们一家也会搬来县城呢!”
原本带着凑热闹心思,又有些害怕南芝真动想法的李大头面上一僵。黝黑的老脸上飞上一抹窘迫。
“回去再说!”他轻声呵斥。
外头这边笑闹了许久,才见易公公沉着一张脸走出去。他附耳过去,在段从星耳边说了句。
当即,段从星面色同他一般,僵硬地闭了嘴,嗔怪地瞪了眼南芝后,起身也进了县衙内。
南芝一脸无辜,求助看向跟在他身旁的林景。
林景抿了抿嘴,笑道:“段统领又被扣工钱了。”
。
回家路上,等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二叔看了看身后,他凑上前来,忙问南芝:“你去找刘阿婆没?”
见南芝点头,李二面上笑意更深。
“那你跟县令大人……”他张口又想问。
“没有的事。”李大头冷声打断他的问题。
南芝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她轻哼道:“想听我到大河乡都跟刘阿婆都说了些什么?”
“十日不喝酒,我便告诉你们。”
“那不听了。”二叔拒绝的很干脆。
李叔大眼睛瞳孔轻轻动了动,右脚抬出,轻迈了一小步,又赶忙收回。嘴唇动了动,似乎很是纠结。
“那便不说了。”南芝随手将鬓角碎发拢到耳后,便迈步向段副手走去。
“等等,不喝就不喝!”李叔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迟疑道:“我跟你二叔都想听,能不能折中,一人五天?”
“说好了,一人五天!”
二叔的抗议被李叔掩在身后,他目光炯炯,看向南芝,耳朵竖起,生怕听漏一个字。
南芝便将刘阿婆说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二叔听后沉思片刻,懊恼道:“原来是害羞了!”
他用胳膊肘蹭了蹭李叔,责备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说你,那么死脑筋作甚。她让你走,你真就二话不说转世就走,道别话都不留上一句。”
李叔挠挠头,不解:“她说我会破坏她生活,让我不要再出现,这我不走还能干嘛。”
南芝掩唇轻笑,结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吓到了面前三人。
“哈哈哈…没想到大头叔你竟然这般纯情!”
二人回头一看,来的正是那自己生闷气的段从星三人。此时他们面上微红,喘着气,像是一路跟在他们身后小跑过来的。
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听他好奇问:“还有什么,我最爱听乐子了!”
“还有一个小姑娘,她也想当捕快,结果被大人无情拒绝。”南芝道。
“为什么?”他们几个都是好奇问到。
“才十四,大人说她年龄太小。”
“为何?”李叔跟二叔同时发问。
反倒是段副手了然于心,他得意道:“不懂了吧。”
他自觉魅力无边,挑了挑眉,两指托腮,在众人难懂的眼神注视下,傲然道:“主子这么做,是怕我魅力太大,勾的小姑娘春_心萌动。”
“好像……也对。”南芝无奈点头,只是他这般动作,与魅力四射相去甚远。
更像是个纨绔登徒子,若是有旁的小姑娘路过,怕是会被他所吓跑。
段副手嘿嘿一笑,又挑了挑眉,更像开屏的公孔雀,昂首阔步,绕着几人转了两圈。
复而他把林家双胞胎拉过来,当着他们的面,炫耀道:“我与他们不同,我是有心上人的!”
炫耀完,段副手看着南芝,目光灼灼:“听主子说那块长脚会跑的玉牌在你手中,快给我们瞧瞧!”
南芝无奈将那玉牌拿出,任他们三个研究了好一会儿,还是见不着玉牌的“脚”生在何处。
“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它是怎么跑的?”他们问。
南芝摇头:“不知道呀,尚未查明原因。”
。
夜里,南芝又去了趟王宅。
她刚一靠近,王老爷子就从门里探出脑袋:“老夫大老远就感觉你要来,果然,老夫这感知能力,还是一流水平!”
“老爷子英明神武!”南芝附和道。
对于王老爷子来说,这似乎很是受用。
等南芝说起大河乡刘寡妇绣工一流的时候,王老爷子乐呵呵地点头,道:“好说好说,你让她尽管来,只要手艺好,有新意,我王家不会让她白走一趟。”
“什么价位?”南芝问。
王老爷子沉思了下,道:“若是来当绣娘,一月五两银子,累是累了点儿。但她若是真如你所说,有想法,也可卖图纸样例给王家成衣,据图收费,这个能挣多少,便看她的本事了。”
一月五两,都快抵上她一年工钱了。
南芝无奈轻笑,相较之下,他们捕快工钱着实低的不够看,
抬眸便看到西边王宅的大门,朱漆斑驳,这才过了半月,便已像是荒废半年一样。
只看了眼,南芝便又看向王老爷子,问:“老爷子,你说一个活人,什么情况下才会像个死人?”
“濒死。”
回想白日所见到的安宁母女,南芝摇头,换了种说辞,再问:“若是一个死人,有没有可能像活人一样,活在日光下?”
“有。”
“是什么?”
“活尸。”
老人捋了捋胡须,沉思半晌,他曾经在邪修那看过一本书,虽看不见里面内容,但封面标题属实诡异骇人。
老人说的轻巧。南芝却从他话音里感到一丝愠怒。
具体如何操作,王老爷子也不清楚,听他说,那个坏种王良平曾考虑做过。
将活人练成有思维的活尸,这…何尝不是一种长生。
只是这种事,邪修不敢确保万无一失,王良平又求长生。
他便让邪修放手去做,他拨款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