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合欢宗门前的时候,封均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顺着林疏月给的消息,来到了南离州,又机缘巧合被掳进合欢宗,本以为就要落入魔教一命呜呼,谁想这群魔女都没看上他,只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权当养了头品相不佳的猪。
江湖中人,能活到四五十岁不说成精,多少也长了几个心眼,封均知道,自己应当是被林疏月的消息给骗了。
但他弄不清楚林疏月的目的,他与林疏月不说朝夕相处也差不多,即便不提感情,林疏月真想杀他用不着这么麻烦。
出了合欢宗,封均不知魏晋,左右一打听,好家伙,白道最近热闹大了。
林疏月真实身份乃是魔教良雌圣女,地位尊贵,同崔嵬一起搅黄了武林大会,导致云栈身死和云苏两家大小姐接连失踪……封均甚至还听到了自己的消息,据说是被林疏月所杀。
“糟了!”
略一思忖,封均陡然变了脸色,林疏月目的显然不在自己,那就在温景恪身上。
问题是,面对明显“居心叵测”的林疏月,不知道自己只是被关起来的温景恪,会对林疏月做什么呢?
·
长亭驿站。
林疏月和温景恪都比封均想的要争气一点,正和睦地休整,喝茶吃饭。
苏绵绵身上的毒刚刚发作过,难受得厉害,没下马车。
许是想和大雁一起南迁过冬,驿站中南行的落脚客不少。
避免惹人注目,林疏月特地带了斗笠遮掩形貌,可惜遮不住全身,此地像是阳盛阴衰阴气断绝,已经好几波雄性直立动物目光往林疏月身上打量,像是在说——你就是只露个身形,我们也知道你是美人。
良雌圣女武林大会一战成名,成为不知多少白道人士心头噩梦,她像是一次性杀够了本,这回居然宽容得过分,任人打量,沉默喝着粗粝的大叶茶。
“哼。”宁之筑像是没感觉到驿站里的氛围,重重撂下茶碗,阴阳怪气瞥了林疏月一眼。
他不至于对林疏月动手,但要和睦相处也是难为他。
林疏月歪了歪头,淡声道:“宁尊长有何指教?”
宁之筑目光灼灼:“谈不上指教,不过圣女阁下,你知道的吧,即便温景恪杀了你父亲,那也是他不做人在先,景恪也够对得起你了,这般害他辱他,你都不感到亏心吗?”
忍了一整天,宁之筑终于忍不住对林疏月悍然发问。
“之筑,”温景恪眉心一跳,抬手打断他,没想到安分了一路,这出戏竟是因自己而起,他按住宁之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温景恪就像是被夹在亲妈和老婆之间的儿子和丈夫,拦住了这边拦不住那边。
林疏月不明显地轻笑一声,听起来像是嗤笑:“宁尊长。世界上只有受害者会沉湎于痛苦,哪有施害者后悔的?害人还不够回味吗?”
温景恪:“……”
好了,这不知道是“亲妈”还是“老婆”角色的姑娘还不顾及他的感受,他顿时比那传说中的丈夫还要头大。
温景恪看向林疏月,眉峰轻皱,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林疏月瞟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竟突然闭了嘴。
一时之间,周围只有长亭驿站里贩夫走卒的喧闹之声。
温景恪无声叹了口气,见林疏月茶碗空了,替她续上,道:“林庄……圣女阁下,抱歉,之筑也是为我,我代他向你赔罪。”
林疏月罩在斗笠下的神色朦胧莫测,让人难以看清,只见茶碗里的透明液体轻晃,林疏月注视着不平的水面,顿了顿,唇角似乎勾起一个不明显的笑,直接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犹豫片刻,温景恪轻声道:“之前……林庄主在武林大会所说的,是真的吗?”
武林大会当场,林疏月当着武林白道所有人的面,斥责了他的愚蠢,并且坦白杀亲真相,震惊白道武林。事后,因温景恪灭门正阳山庄之事总找麻烦的人都不约而同收了手,可能是觉得他太愚蠢可怜了。
林疏月微微一笑:“自然。怎么,时至今日,温尊长还想为我辩驳?我看温尊长你可真是……”
她话说了一半,整个人浑身一震,紧接着像身上骨头酥软一般,整个人都委顿下去。
“林庄主!”
温景恪蓦然一惊,飞身上前,接住林疏月的身体,只感觉女孩的手轻轻扶过他的侧颊,慢条斯理吐出后半句话:“……可真是好看啊。”
她眼神朦胧迷乱,瞳孔涣散,胸腔不自然快速律动,显然是遭了黑手。
驿站不大,这一幕传到其他人眼里,不约而同混乱起来。
“不好,格老子的竟是黑店!”
一彪形大汉直接将木桌掀翻,抓着店小二,不由分说就要让他往墙上掼,驿站老板听见了喧嚷声,正急忙出来阻止。
温景恪没有将林疏月的话放在心上,他眉心紧缩,眼睛扫过四周。
简陋的布局一目了然,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不多。
最后,温景恪将视线锁定在一处,他回头看向桌上的茶壶。
——茶水有问题。
他和宁之筑没事,因为只有后来他给林疏月倒的那一杯,是添水新上的。
“之筑,去麻烦苏小姐看看这茶壶和茶水有没有问题。”随即,温景恪温声下了命令:“至于驿站中的诸位,烦请多留一段时间。”
宁之筑不疑有他,捧起茶壶立即飞身出门,其他人却是不愿意了。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强留我们?”
“我们去哪还要你管?”
“你算什么东西?”
……
这样愿意骂他的是少数,多数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一眼,仗着人多势众起身就要走——听说有人喝了这里的茶水犯病,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们?
“铮!”
切玉出鞘,直直插在最先要离开驿站的人的脚边,剑柄还挂着一枚令牌,“武林同盟会”五个大字悬在半空晃荡,直直扎入每一个江湖人士眼底。
温景恪不得不环抱着林疏月的身体,神色冷了下去,目光扫过众人:“同盟会办事,劳烦各位了。”
他没有再多解释,毕竟切玉以谁也没看清的速度出鞘,毕竟同盟会令牌在此。这两者,在武林中比任何解释都有说服力。
交代过驿站老板不要让剩下的人离开,温景恪转身向马车走去,怀中林疏月很不老实,刚刚摸完脸还不够,如今已经一口咬在了他下颔。
是以他没注意到,当武林同盟会的令牌出现之时,有几个人眼中闪过的不是恐惧,而是疑惑。
温景恪叹了口气,将跌跌撞撞往他脸上亲的林疏月放在车上……失败,这女孩清醒时候牙尖嘴利,和他们针锋相对,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黏黏糊糊的好像换了一个人,非得纠缠他一起。无奈,温景恪只好一边躲她的亲近,一边将她抱上马车。
此地没有医师,好在茶壶里成分不算复杂,即便是苏绵绵也能轻易判断。
她毒伤未愈,额心都是疼出来的汗,随意伸手抹掉,才说:“这不是什么剧毒,只是一种……”
不知何时,林疏月头上的斗笠已经掉了,她温柔而又迷醉地缠着温景恪,仗着那男人脾气好,勾着他的脖子往他身上蹭。
温景恪有力气拉开林疏月,但这女孩缠人本事一绝,想不伤到她颇为困难,再加上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温景恪到底没有下狠手。
苏绵绵注视着这一幕,犹豫着补全了没说完的话:“……有损神智的药。”
“滚,放我们出去!”
远处传来声响,刀剑碰撞声不断。
长亭驿站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