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在仙星费家庄园的库藏里发现一本元人杂记。杂记上所记载的一篇正是有关宋太祖玉带的形制。这本杂记在当时引发了文博界的关注,因为宋太祖玉带本有记载称是被盗墓贼盗出,之后就下落不明。既然有元宫人的记载,说明玉带曾被收藏于元宫中,里面所绘制的图更有重要价值。
顾颂从柜子里找出当时那本元人杂记的照片,上面所绘的玉带图从纹饰和形制来看,竟真和眼前这副玉带一模一样,有如拓印。而从玉带本身来看,也几乎可以判定是真正的宋太祖玉带无疑。更何况,如果这玉带是顾稹找回来的,那说明他早已确定是真品,几乎不用多加验证。
“这真是宋太祖玉带?”温纪菱不敢相信地望着箱内,如果确是,难怪顾稹要更加谨慎。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谁也没想到玉带被藏进朱万宁碑下的机关中。如果不是顾辛机缘巧合触发了机关,他们就算拿到那瓶马耶,只怕也解不出这样一个地点。
“宋朝玉带的出土量不多,完整的更少。没想到这副宋太祖玉带在经过盗墓摧残之后,还能完整无缺地流传至今。”顾颂带上手套,拿着放大镜细细查看着,“这件宝物能被找回实属不易。看来这就是大哥找回的那件宝物了。”
不仅被找回,还有这么一件重要的证据在。温纪菱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副玉带…要赶紧交给政府吗?”
其实不用问,这样国宝级的文物是一定要移交政府的。可顾颂并没有立即答复,他把图录收进箱子,又将其合上,摘下手套。温纪菱望着他的背影,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顾颂拉上窗帘。
发现元人杂记是老早以前的事,那时候还涌起过一波造假的浪潮。收藏圈最先知道此事的一些人先开始造假,一层一层地骗下去,直到最后赝品泛滥,骗局广为人知,这才平息了风波。
顾颂忽然转过身,对温纪菱道:“阿菱,你想想,我们一开始找它的目的是什么。”
温纪菱当然记得。通过这件宝物拿到残刀的控制权。她道:“可是寒禅和阿允看样子已经知道宝物的事了,我们去抢花夜已经上过一回当,难保政府不知情。现在拿宝物出来,怕是残刀和政府都不信。”
“当然不能现在拿出来,我们一定要等一等。”顾颂道,“在此之前,阿菱,我们还要做一出戏。”
“什么戏?”温纪菱问。
“罗廉现在替我们做事,我打算叫他去传话给顾昭允,让她到朱教授墓前去取文物。之后,我们就去通知顾家的人文物的消息。放进墓里机关的是一件赝品,而顾昭允取走赝品后,中途再派人从她手里夺走。政府查问起来,只需罗廉反咬一口……”
顾颂停了停,将视线放在保险箱上,“宋太祖玉带,就从顾昭允手里又流去国外了。”
温纪菱听后,思考一阵,说:“这样的话,既能解决顾昭允,又能让玉带光明正大地再次失踪,是个可行的办法。只是我们想从顾昭允手里夺回赝品,只怕不是那么容易。顾昭允如果过去,身边一定跟有残刀。先不说我们做的仿品能不能瞒过顾昭允,到时候一旦没能把假玉带抢回来,事情败露的后果就太严重了。”
“那就让顾昭允放松警惕。”顾颂说,“她不知道玉带的事情。那本元人杂记引起关注的时候,她刚到国外,更没见过杂记上的记载。罗廉只要不说那是件宝物就行了。更何况,她一想到连寒禅都不知道的事,罗廉却知道,就更不会往宝物的方向想。”
顾颂的计策无疑是能两全其美的,只是温纪菱依旧觉得施展起来有些难度,不够保险。她最担心的就是残刀。残刀一个个能文能武,他们若是想要事情保险,就只能加派人手,以数取胜,可这样势必会增添露馅儿的可能。
顾颂看着她说:“阿菱,你做事一向最让人放心。我会找到最好的人手给你,你一定能安排妥当。”
温纪菱暂未回应,书桌上的座机就响了。顾颂接了电话,道:“好,我现在下去。”随后挂掉电话,对温纪菱道:“弗雷特来了,下去打个招呼,你就先回去吧。”
两人就一道下楼。来者是一名英国人,是顾颂在福池那边的朋友,因为承袭了爵位,人称弗雷特子爵。这个弗雷特子爵是一个中国通,汉语说得很好,他在他们本国的威宁拍卖公司任职,既做古董生意也搞收藏。
弗雷特的相貌是很典型的金发碧眼,身材瘦长,穿着衬衫西裤,正坐在客厅里喝茶。温纪菱和这人也算熟悉,简单说了两句,便称事告辞。
“听说顾老先生辞世,没能来悼念。顾先生,节哀。”
“不妨事。老先生顺应天命,走得也不痛苦,只可惜不是喜丧。”
顾颂坐在他对面,给双方斟茶。弗雷特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有事。两个人合作了多年,可以略去客套,直接步入主题。
弗雷特示意手下把一只保险箱放到这边,道:“顾先生托我找的青铜象尊已经找到了,它正好被人委托拍卖,被我买了下来。顾先生要不要看看?”
手下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件商晚期的青铜象尊。此器型稀有,至今总共才出土七件。这一件保存完好,器身上又有铭文。这件象尊有源可溯,二十世纪初,它被日本的斋藤商会卖到法国。一战以后,它虽然被当时的法国政府收回拍卖,到了拍卖那天,却并没有出现在拍卖会上,自此散佚。
顾颂时常托弗雷特帮他寻找一些在战乱中遗失的珍贵文物。他把象尊从箱子里捧出,对着电灯光欣赏了一会儿,才放回原处。
“辛苦你了。”
“客气。”弗雷特喝了口茶,又仔细瞧了两眼那白瓷茶盏,眼神中透出些赞意,“顾先生,我这回来仙星,也是为了找一件宝物。”
“哦?威宁公司又有什么需要的?”
弗雷特说:“我也是道听途说,没有证据。前几年,在仙星发现了一本元人杂记,其中一篇记载了一样东西,是宋太祖赵匡胤的陪葬玉带。最近听说玉带惊现于世,我要找的就是这个。”
顾颂问:“你是从哪听说,玉带出现了呢?”
这可不应该!顾颂心想。玉带是顾稹在法国发现的,发现之后,顾稹对自己人都瞒得这样紧,怎么会叫弗雷特知道呢?威宁公司是在法国也有,只不过那跟弗雷特这个英国黄毛没什么关系,他更不常到那边去。弗雷特要知道,难道是认识什么人?
弗雷特就道:“是我上个月在法国打听到的,有一件玉带,被一位亚洲的老先生买走,那只能是顾老先生了。顾先生,你莫非不知道?”
“弗雷特先生,”顾颂清了清嗓子,“首先我不知道这么件事。其次就算玉带真在顾家,你应该知道这件文物的分量,这是国宝。象尊和这件国宝的分量可不相当。”
弗雷特就摆摆手,“你误会了。我并不急着要,也就是找找看。如果真让我找着,这么一件国宝,我也是要物归原主的,顶多饱一饱眼福。顾先生,我今天来呢,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你借出去的那件康熙郎窑红,再宽延一些时日行吗?博物馆要延长办展时间,没办法,中国的瓷器很受欢迎呢!”
弗雷特所说的借展瓷器是一件仙星博物馆里的康熙郎窑红釉油锤瓶。近年来,弗雷特总做中间人,向各地借文物到自己家乡的博物馆去展览。又因为所借的都是珍贵文物,他有时借不成功,就要靠本地的有权威的人为他做担保。在仙星这边,担保人自然是老相识顾颂充当。
弗雷特倒是有借有还,从不逾期,保险和安保等工作安排得也到位,从来没出过岔子。只是这件郎窑红原定的借展时间为两个月,弗雷特已经和他说过一次延期,现在是第二次。期间仙星博物馆还来询问过,都被顾颂安抚下来。
事到如今,顾颂就算是看出来了。这弗雷特八成是看上这件宝贝了,说延期不过是一边暗示一边拖延,等着他松口。
顾颂可不开这个头,他做担保的事不少人都知道,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又不是只有那么两双眼睛。他道:“最迟也不能过了十一月。借展是打着你我的名义,出了问题人们拿你和我说事。你们威宁以后不做仙星的生意了么?”
闻此,弗雷特就点点头,随后起身,“看来顾先生今天的心情不太好。不过时间也确实晚了,到了该休息的点。顾先生,我们改日再聊。”
弗雷特走了,两人有点不欢而散。顾颂叫人把象尊搬进库房里,在窗前站了一阵,点了支烟,吸完才回到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