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受限的时候,人类的反应速度也会下降。
不仅仅是站不稳的男人,他身后同样拿着能挡住脸的箱子的男孩也没法做出什么反应,眼看就要被砸到。
就在这时,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轻松接住了坠落的箱子,方向一转又将仍在踉跄的男人扶稳。
“没事吧!”女人跑上前,紧张地检查自己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子。
确认两人都没有受伤之后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情,在看清帮助他们的人时瞬间又紧绷起来。
男人身形高挑,穿着一身看上去有些奇怪的西装,脸上戴着单边眼罩,光看上去就是很不好惹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他和旁边那群同样奇装异服的人一样,身上都佩着刀。
这该不会……是哪个极道组织的成员吧?
“非、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刚刚放下手中箱子的男人看到妻子的样子,也跟着诚惶诚恐地鞠躬,还不忘拍拍身边的儿子。
男孩被按着头,顺着父亲的动作向帮助自己的人道谢,抬头时才注意到这些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
……
真雪并没有对烛台切光忠的动作表示任何异议。
即使是在守护历史的战场上,在不会干涉历史大体走向的前提下,刀剑们也会时不时地向那个时代的人伸出援手,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忌讳的事。
只不过,因为着装和气势,似乎被误认成极道了呢,咪酱。
但是这也没法解释,毕竟就算解释了……
也只会收获“好的好的是我们误会了红豆泥私密马赛”这样的更加诚惶诚恐的二倍速鞠躬道歉吧。
站在后面的真雪已经能想象到烛台切光忠脸上无奈的表情了,正抱着手臂揶揄地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间,一道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真雪看过去,对上了还被父亲压着脑袋的男孩直勾勾的双眼。
有些许凌乱的卷翘黑发被压下去一截,他仍然努力地抬着头看向这边,深灰色的眼睛里却并没有能与倔强行为匹配的好奇或警惕。
即使对上视线,拥有像猫一样眼睛的男孩也没有闪躲,只是依然平静地注视着。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真雪是这么想的,完全没有自己也是个孩子的自觉。
就在两人对视的片刻时间里,烛台切光忠已经将箱子交还准备离开。
“真不容易呢,烛台切殿。”大和守安定很不安定地对被误解为极道的烛台切光忠进行调侃。
“请不要打趣我了。”
烛台切光忠也很无奈。明明这是一身十分帅气的服饰,为什么在现世会被认为是危险人物呢。
“也没关系啦,被人忌惮总比被当成软柿子捏要好,对吧!”
物吉贞宗作为本丸公认的小天使,笑着安慰他。
烛台切光忠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沮丧,于是笑着接道:“说得没错,该有的压迫感还是要有的。”
几步之间,刀剑们已经自然地重新组成包围圈,将真雪围在中间。
彼此祝福之后,双方道别分开。
“呼,真是吓死我了,还好,还好……”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不小心,怎么会差点砸到莲,还好人家心善帮忙,不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我也是着急嘛,”男人说着,却没什么底气的样子,“说起来,他们身上都佩着刀诶,横滨有这么一个组织吗?”
车门关上的砰砰声响起,夹杂着叮叮咣咣的动静,女人似乎正忙着整理东西。
“没听说过,说不定是东京过来的吧。”
“不是说东京的极道还会在节日的时候给小孩子发糖吗,听起来是不是和刚刚帮我们的人很像?”
再之后的,真雪听不到了。
对方又不是溯行军,她不可能像听到时空杂音那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听人家的墙角。
可话又说回来,东京的极道真的会在节日给小孩子发糖吗,她怎么不知道?
哦对了,节日的时候她不出门来着,那没事了。
随着逐渐向目的地靠近,真雪开始隐约听到人声。
另一边。
“莲?别发呆了,我们该走了,”男人摸摸儿子的额头,忧心忡忡,“还是有点烫……”
“我没事,爸爸。”
男孩声音有些嘶哑,说话间也带着很重的鼻音。
“好了,赶紧出发吧,莲必须赶紧去医院做检查。”
女人收好最后一点东西,动作轻柔地将儿子抱到车上。
神情复杂的男人最后一次看向这个曾经是自己的家的地方,将信箱上刻着“雨宫”的牌子拆卸下来,放进口袋里。
车子启动,一家人紧张地踏上了逃离的旅途。
“反正我们两个都把工作辞掉了,干脆搬到别的城市定居怎么样?”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男人主动挑起话题。
长叹一口气,女人话语间却带着愁绪:“横滨这两年……我们攒下的积蓄不多,还要留出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能搬到哪里去。”
“就东京怎么样?不是说那里的极道对小孩子很友好吗?”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感觉到妻子逐渐浓郁起来的杀气,男人赶紧打哈哈道:“哎呀开玩笑啦,我们也买不起东京市区的房子嘛。”
“不过郊区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地皮价格没有那么贵,将来不管是我们通勤还是莲上学也都比较方便,对吧?”
女人紧张地盯着外面不断倒退的破败街景,说话心不在焉:“嗯,说得也是。”
随后,男人也不再说话。
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交火,他们谁都没有自己看起来那样轻松。
或许等到离开横滨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常吧。
独自坐在后座的男孩看着窗外,始终一言不发。
*
山田健次领着因为给钱爽快而一点也不麻烦的大小姐走向远处的厂房,顺路讲起了他自己的事情。
他的父母亲本来经营着一家食品厂,在横滨这片也算小有名气。
可惜好景不长,碰上了泡沫经济家里的厂子很快就濒临破产。他的双亲离开横滨想求一线生机,却双双死在了外面。
在那之后,山田健次就是吃着曾经在食品厂工人们的百家饭,被他们照顾着长大的。
“虽然我现在在东京工作,但休假的时候就会回来给大家帮忙。您也知道,横滨实在是、对吧。”
见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带回来一群陌生人,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也都好奇地看过来。
真雪注意到,这块地方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略年轻些的也是四五十岁的样子。
也难怪会放心不下了。
但话又说回来……
“你经常往返东京和横滨,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不明所以的山田健次挠挠头道:“没有吧?就算直接从这里去上班也就是通勤时间长一点而已,对我们这样的社畜来说是很正常的事啦。”
是这样吗?
总不会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察觉到了横滨的异常吧。
还是说异常的其实是她自己?
“快、快来人帮帮忙!”
惊慌的声音由远及近,真雪随即嗅到了血腥味。
一个手臂血流如注的大叔被搀扶着走过来,扶着他的人高声呼喊,手里还拎着一大袋……药品?
“大将。”
药研藤四郎看着她,眼神带着询问意味。
真雪点点头,让药研藤四郎过去帮忙。
她就知道自己小心谨慎的人员安排总会派上用场。
刀伤导致的流血在精通医术的刀剑面前算不上什么,血很快被止住,脸色苍白的大叔躺在临时病床上,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朝药研藤四郎比了个大拇指。
包括山田健次在内,一众人不住地道谢。
大叔是去附近的医院里给住在厂房这一片的大家采购药品的,没成想确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意图零元购的人。
这些药品是他们这些人日常必需绝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们抢走,因此在搏斗中被对方用刀划伤了手臂。
虽然对面也被打得不轻,但终究是他们这边损失更大。
好在药品是带回来了。
“又是‘羊’那群小崽子?”端来茶水的人面色铁青,“仗着有那个羊之王护着,他们做事也是越来越猖狂了,居然跑来我们这抢东西,有这胆子怎么不去抢医院!?”
这话一出,不大的房间里顿时一片讨伐声。
“羊?羊之王?”
真雪疑惑,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动物保护组织和他们的领头人吗?
“是擂钵街那边的一群孩子组成的自卫组织,他们的老大就被称为羊之王,据说战斗力很强,不少极道都在他手上吃了亏。”
“‘在他手上’,那其他人呢,就站在那看着?”
真雪有些意外。
就算是极少数能够亲身上阵,顶着时间压力在溯行军里杀进杀出给刀剑们减少压力的审神者,也不会收获这种类似“时间溯行军在某审神者手上吃了大亏”的评价。
无论最后总结时是刀剑杀疯了还是审神者杀疯了,最后的报告一定会同时写上两者共同努力的词汇。
怎么到了这个羊这里,好像就首领一个人在干活?
哪怕是整个组织全力供出一个战力超群的领头羊,也不可能其他人完全未闻其名吧。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了,他们基本只在擂钵街活动,是最近才跑得越来越远的,”山田健次有点不好意思,“真的很感谢您让您的随行医生帮忙,千代宫小姐。”
“如果不嫌弃的话,您随时可以来这边,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好好招待您的!”
山田健次之前见过这个看似年轻却很成熟的医生,他开车带着他们去看房子的时候就注意到那些厚厚的医书了。
联想到这位大小姐的身份,很自然地就将人认作了随行医生。
真雪摆摆手,随意道:“招待就不必了,偶尔让我在这待一会儿就行。”
临海的仓库可是让她的灵力供给范围大半都在海上,对刀剑的行动多有限制。
但作为临时修整点已经绰绰有余。
众人的感谢很快顺着药研藤四郎蔓延到了真雪身上,她不擅长面对这种场合,很快带着刀剑们告辞离开。
被这么热情地挽留,其中未必没有看上了药研医术的原因,但这也情有可原。
在这样的环境里,抓住一切能抓住的资源才能好好活下去。
何况他们也很有分寸感,并没有想强行将人留下,而是想用示好的方式拉近距离。
因此真雪并没有觉得反感。
更何况她还收获了额外的信息。
贫民窟里报团取暖的小孩给自己取名为“羊”,还挺地狱笑话的。
不过既然已经向外扩大活动范围,她应该也能在擂钵街以外收集到有关的信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