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认出来的？
阮流视线下移。
哦，衣服。
阮流头也不回，虽然他很想还钱，可人多眼杂。
他再次试图没听见，可乔既阳热情过头，上前两步碰了下他的肩。
“兄弟！”
乔既阳自来熟，现在已经揽上他的肩，笑嘻嘻说话。
“兄弟，我走得突然，当真抱歉。那灵石……虽然我的法器暂时配不上你，但我们祝其金的可以。”
“你有需要的吗？应有尽有。”
阮流看向祝其金，对方冷若冰霜，脸色不好看。
“不……”
“别着急拒绝啊，我们……”
祝其金忍无可忍打断，双颊气红一片，暴躁注视着乔既阳。
“乔既阳，你又炼器了？师伯不是让你停下来吗！”
乔既阳笑容一滞，又很快恢复，若无其事吹了个口哨。
“什么呀？不懂。你不说我不说兄弟不说，谁知道？”
“其金……”他说着去挽祝其金的胳膊。
祝其金甩开，然后愣住，手停在空中没有收回。
阮流双目微不可查圆了些，右脚后撤半步。
我该在这里吗？
所幸下一秒得到答复，乔既阳对他勾起笑：“抱歉了兄弟，我们下次聊。”
随后对祝其金冷下脸：“那你和师尊说去吧。”
说罢便离开。
阮流接着，尴尬立在一边，祝其金深吸一口气，神色认真。
“抱歉，师兄只是脾气犟。承诺算数，你有需要的灵器可以找我。”
“祝某唯有一事相求——我师兄找你要钱千万别给。”
阮流被这个奇怪的要求惊住，想到不久前给乔既阳的好大一把，心虚点头。
……
找房明忻商议完，阮流关上门，旋即“扣扣”两声。
房明忻？是城南有异？
阮流看了眼手上的发带，又看了眼门口，最后还是决定先开门。
门刚露出一条缝就挤进来一条人，小声地说：“兄弟快关门。”
盯着关门的背影，乔既阳松了口气。
“兄弟，真不好意思，刚刚让你见笑……”
话头戛然而止，乔既阳盯着阮流的脸愣住，好几秒才缓缓道：“兄弟，你家里人让你带帷帽是对的。”
阮流不知道话怎么扯到家里人，应了声。
乔既阳面上轻快，看不出先前半分生气，凑近阮流，捂着嘴悄咪咪问：“祝其金答应给你做什么了？”
“你知道他会答应？”
乔既阳得意勾唇：“我当然知道，我可是看着其金长大的，他人老好了，你放心提要求。”
阮流被他的样子逗笑，两颗酒窝又露出来，乔既阳不见外用手戳了戳右侧脸颊的一个，也笑起来。
等两人笑够，乔既阳道：“兄弟，还没问你名字呢？我，乔既阳，灵宝宗的。”
“阮若水。”
“抱歉啊，”乔既阳挠了挠头，精明气散了些，“城南一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祝其金答应你的灵器就当做见面礼，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找我，尽管提。”
阮流当真没觉得他对不起自己，谁能料到城南有怪物。
“不必。”
乔既阳似是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果断，愣了下，继续劝：
“出门在外怎么可能没有要人帮忙的地方，阮兄，这承诺在我这永远有效。”
他止住话头，怕阮流依旧不依，诚恳道：“万事万物讲究一个因果，今日承诺是果，也可为因，因果不破，对日后修行大有弊端。”
来修真界八年，前三年长在凡人村落，后五年依旧和师兄过着普通日子，但修行一事对修士的重要程度他还是很清楚的。
想到往事，阮流出神。
“阮兄？”
阮流闭了闭眼，缓声答应。
乔既阳明显松了口气，端起茶喝上一口，才悠悠道：
“对了阮兄，你来徐家城若是为了游玩，还是早日离开为好。”
他声音压低。
“我们来此处是为了镇压邪祟，城南有鬼，今天我便是被撵了。”
阮流皱眉。
猜得果然没错。
乔既阳道：“你若是不方便，我可以和师尊告假，带你离开。”
“不必了，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乔既阳不解，怕阮流误会又匆忙解释，“阮兄，我没有阻止你的意思，只是一个人行动还太危险。不如你说说你要找的人，我帮你盯着点。”
“这是我自己做的耳灵。”
说着，他递出一个精致小巧的耳饰，圆润泛着银质色泽，不易惹人注目。
“你放心，不用灵力也能驱使，到时候我看见疑似人员给你发灵讯。没有灵力波动，所以不会被修士发现，你要是遇到事儿了就和我说，我来帮你。”
阮流眸色微动，拒绝的话在唇舌打了个转，他把耳饰刺入，白润的耳垂顿时冒出点红珠。
“嘶——”
音色如珠落玉盘，坚定清脆：“我得亲眼看见师兄不在这里才能放心。”
乔既阳对他口中的师兄并不吃惊，那么多灵器法器，本就不是普通富贵子弟能够拿出来的。
也许是阮流模样过于单纯可欺，他没忍住多嘴提醒。
“我并未诓骗你，此地十分危险……那、那身边保护你的人可够？”
阮流不解：“保护我？没有。”
“没有！？”乔既阳声音陡然拔高，反应过来迅速恢复，“你的家人就放心你一人四处闯荡？！”
“师兄就是我的家人啊。”
“我知……”
乔既阳终于反应过来，整个人被定住一般，好久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抱歉。”
阮流无所谓笑笑，一侧唇角勾起，下巴很自信扬起：“没关系，我会把师兄带回家的。”
多说无益 不如多提供一些实质性帮助。乔既阳低头，在储物戒里翻来翻去。
阮流看着他把东西一件件堆在桌上。
“这些都是有灵力但不需要灵力的灵器，东西不算好，但未来某天说不定可以救急。”
“不需要灵力？”
乔既阳点头，开玩笑道：“你放心用，这些来路保证干净。”
阮流若有所思。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不需要灵力催动的灵器。炼器派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最初想出这种方式，恐怕是万里挑一都不见得能有的天才。
他小声称赞：“太厉害了，好新奇的点子。”
他的视线一直挂在那堆灵器上，没注意到对面的乔既阳喝茶的动作停了瞬。
“这叫厉害？”
阮流抬头看他，对方垂着眼睛，看不清神色，他下意识附和。
“当然，”怕单独两个字没说服力，他补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灵器，不需要灵力也能催动……应该要一种很巧妙的技巧，天才可真多，不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
“天才”这个词对乔既阳来说颇为刺耳，他掀起眼帘，先入为主想到刺目的眼神，可视线却落进一片纯白的云。
乔既阳小幅度侧头，目光转入窗外。
“说不定他是个顶级废物，连灵火都没有，这种称不上灵器的灵器，只是百般无奈下的懦弱之举。”
嘲讽的意味很重，阮流不赞同：“你们修真界规矩是这样吗？鄙视链这么重，没用灵火就不叫灵器了？”
乔既阳心里乱的很，一面被根深蒂固的观点裹挟，一面被阮流口中的“厉害”撕扯，听见“你们修真界”这几个字也只是奇怪了一下，很快带过。
心里在纠结，他还是不假思索：“当然。”
“因为大家都这么说？”
“对。”
阮流忽然有些气恼，并非因为乔既阳。
就是因为这种死板观点，他没有灵根被人嘲笑，师兄才怕他心里不好受，四处求医找药，每次带着一身血腥味回来。
有时上午出门，下午回来就换了件衣服，身上还是清冽熟悉的味道。
可他鼻子灵，偏生可以闻到被强行压制的气味。
为什么上午离开时还是好好的，回来就受伤了？为什么说要去寻药很安全，回来总是面色苍白？
我明明不在意！
阮流重重哼一声，眉毛下压，难得一见的坏脾气、坏脸色。
他也学乔既阳偏过头，不知是为那名不知名天才辩驳，还是吐露自己的心声。
大声道：“那就让他们去说！”
发现乔既阳错愕的视线，阮流气势一下子弱下去。
“我声音确实有点大——但我还是觉得他是个天才，乔兄，你未免太死板了。”
出乎意料的，乔既阳没什么多的反应，轻轻“哦”了声，若无其事喝了口茶。
尽管白瓷茶杯早空了。
水声哗啦几秒，阮流把茶壶放回原位，掏出几块灵石。
“飞天平的灵石。”
乔既阳只是摆手：“不用，本就是多收你的灵石。”
阮流把灵石收回去。
“我们宗门明日要去城南，你若是想去就跟着我，我虽不敌那邪祟，但护着你逃跑还是没问题。”
阮流被他的话逗笑，道：“多谢。不过我我明日会跟着仙音宗一起。”
见阮流有自己的打算，乔既阳也不强求。
“没事，那我们也一起。你在仙音宗走，我在明剑宗走。”
把神游天外的乔既阳送走，阮流忙了一天，沐浴完，很快就躺在床榻上睡去。
……
夜深人静。
窗子再次被打开，人影再次摸了进来。
不比先前刻意保持的距离，这次，骨节分明的手触上阮流脸侧，拇指和食指张着按上长酒窝的地方。
片刻，修长的手指移到刚被打上耳饰的耳垂。
可爱小巧的雪白一个，中心却有一个碍眼的破铜烂铁和难以瞧见的血痂。
沉静的目光不知注视了多久，立在桌面上的蜡烛只剩下小半截。
指腹轻轻捏住那一小块，握剑的地方有片薄茧，磨得熟睡的人哼唧一声，看上去要醒过来。
人影这次却没有惊慌后退，保持着动作，见少年只是难耐翻身，并未醒来，手指又遗憾般轻轻用力。
细白的手指也被拨弄，宽大的指节附上去——尤其拂过置于中指的戒环，戒环也若有所感般，发出幽幽莹光。
人影指尖一弹，一道纯净的灵力打入客房的某个角落，即将黯淡无光的花瓶光可鉴人。
窗子再次被阖上。
月光打在少年熟睡的脸上，扎眼的血痂悄然消失。
耳灵闪着冷感色泽，只剩下耳垂上的一抹红，不消半刻即可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