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嫣红馆。
年长的女人们得知今晚有宴席,便去后厨忙活,只留下些年轻姑娘百无聊赖地做着女红。
忽然,有山贼大喇喇地推门而入,把她们吓得惊叫一声。
“哎,一会儿大当家要挑七个美人去服侍南溟来的少主,都好好捯饬捯饬!”山贼说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要是服侍得好……说不定还能跟着少主一道回南溟。”
姑娘们木讷地点点头:“是。”
等山贼离开后,才有人发问:“南溟少主是什么人?”
一蓝衣女子道:“好像是南溟国的太子吧?”
“他一个太子来这深山老林做甚?”
“还一次要七个,玩得可真花。”
另有姑娘说:“可不是嘛,我听说南溟人民风都挺奔放的,那里的女人甚至可以休夫。”
“哎呀,先别管这些了,赶紧打扮起来吧,不然大当家又要生气了。”
蓝衣女子道:“可是只要七个人,我们谁去呢?”
姑娘们叽叽喳喳得不停,蓝衣女子望向角落的青衣少女,却见她正抬头盯着楼梯口看:“乐乐,怎么了?”
青衣少女蹙眉道:“你们听,楼上好像有人。”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在场的姑娘里就属这青衣少女懂点功夫,众人不禁顺着她的话倾听,但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还有谁没下来吗?”少女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寨子里有聂元嘉镇着,料山贼们不敢乱来,可少女还是放心不下,起身欲走:“我上去看看吧。”
见她要上楼,蓝衣女子快步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乐乐。”
两人来到二楼。
二楼是她们平日休息的地方,十几张床榻并排接在一起,就这么摆了两排,只留下一条狭窄的过道供人通行。
“确实没人啊。”蓝衣女子扫视一圈空无一人的房间,“是不是听错了?”
少女一眼看出不对,伸手指了指:“窗户被人打开了。”
女子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道:“不会真有人闯进来了吧?”
少女顺手抄起门边笤帚,穿过过道,蓝衣女子则躲在她身后挽着手臂走。
房间另一头,是储物用的立柜。
少女握紧手中笤帚,将柜门一个一个打开过去。
“乐乐……”女子不由攥紧少女的衣角。
少女头也不回地安慰道:“二娘别怕,有我在。”
检查到最后一个立柜时,少女回头与女子对视了一眼,随后缓缓伸向柜门把手。
唰啦!
但里面除了她们的衣服外,什么都没有。
少女凝眉:“真的没人吗?”
女子不由松了口气:“可能真的听错了吧?”
“不应该啊……”
少女小声嘀咕着,忽听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传入耳中,不是二娘发出来的,那就是……
她当机立断转过身,二话不说甩手把笤帚扔上房梁。
花念眼疾手快,拔刀挑开精准飞来的笤帚。
女子险些惊呼出声,但因为过于震惊,声音卡在了嗓子眼。
她惊讶的不仅是房梁上的陌生女子,还有身旁那个陌生男人。
碍于没了防身武器,花念还拿着刀,少女挡在女子身前,质问道:“你们是谁?干什么的?”
花念收起刀,带着戚暮山跳下房梁,尽可能柔声道:“姑娘莫慌,我们没有恶意。”
说着,她下意识瞥了眼戚暮山,彼此交换一道眼神,接着道:“我叫花念,这是我同僚戚晏川,我们奉南溟国王之命来义云寨查案,方才为躲避守卫,情急之下闯了进来。”
少女听罢并未放松警惕,转而打量起戚暮山来——这人虽高挑却瘦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不敢想若被那一笤帚击中了,可能真就折了。
她收起腹诽,谨慎道:“什么案子?”
戚暮山忽然开口:“洛林山贼劫掠途径镖车,姑娘可知道?”
少女略作思忖,点了点头:“知道。”
“山贼劫镖骚扰周边百姓,国王深受此事苦恼,还望姑娘能给我们放行。”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凭……”
戚暮山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凭什么,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他没想到眼前与阿妮苏一般年纪的少女竟如此警觉,一下子察觉到了躲在房梁上的两人。
但是再回答不上来,她们就要喊人了。
这时,楼下又有山贼进来:“都叽闹啥呢!还不动作快点?!大当家跟少主还等着呢!”
少主?
戚暮山停顿一会儿,见少女没有着急告发他俩,心里大概有了眉目。
“凭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这里。”
少女显然有些动摇,但依旧警惕:“你俩自身都难保,怎么带我们离开?”
“说来话长,我们其实是与少主分头行动,眼下他的亲信正埋伏在义云寨附近。等晚些时候,寨内会有场大乱,你们可趁机去寻一群穿黑衣、蓝眼睛的南溟人,说是戚公子让你们找黑骑。”
女子听得发懵,什么大乱,什么黑骑?
但少女迅速明白过来:“此话当真?”
“当真。”
少女想了想,又在两人身上来回瞟了瞟,清嗓道:“放你们走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姑娘请说。”
“我们大当家要派七个人去服侍少主,既然你们与那少主认识,烦请你们中的一人代替我们这的一人过去。”
少女本意是想支走花念,毕竟她有刀比较危险,至于旁边那个病秧子,收拾起来应该轻轻松松。
谁知那两人低声耳语了一番,最后是戚暮山上前道:“成交。”
“……”
-
“怎么样少主,别是一番滋味吧?”
聂元嘉眼见着穆暄玑愣住,笑意更深:“南溟女王掌权久了,还没见过这阵仗吧?在咱昭国,据说那皇帝老儿就是这么选妃的,几百个黄花闺女,就这么水灵灵地跪在那……”
穆暄玑一言不发,任凭聂元嘉如何蛊惑引诱,目光始终落在那七个姑娘中长相最英气的那位身上。
他穿得素净,月白领口勾勒出纤长的脖颈线条,头发似随手绾起,却恰到好处地垂落下几缕发丝,脸上略施粉黛,耳边饰着眼熟的珍珠耳坠。
衣摆上绣有羽翼纹样,他跪坐在姑娘们之间,像停歇花丛的白鸟。
聂元嘉顺着穆暄玑的视线望去,语气玩味道:“怎么样,少主老弟可有相中的?”
果不其然,只见穆暄玑静默片刻,而后缓缓抬手指向中间那人:“他。”
“听见没有,还不过来。”
那人始终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起身,身形相较其他姑娘抽条了些,施施然朝穆暄玑走来。
聂元嘉打量着这白衣女子,忽然皱眉道:“你看着挺面生的啊,怎么感觉从来没见过?”
他闻言顿足。
就在这时,旁边一青衣少女开口:“回大当家,这位是前几日新来的姐姐,嗓子被人毒哑了,说不了话。”
聂元嘉狐疑地看向其他人:“世乐说的是真的?”
五个姑娘将头垂得更低,纷纷点头应是。
聂元嘉半信半疑,再回头时,白衣“女子”已跪在穆暄玑跟前。
穆暄玑眸光微动,捧起他的脸,问:“你叫什么?”
他仰着头,却没抬眼,又惊又怕似的倒抽了口气,握住穆暄玑的手腕,轻轻拉到身前,接着往手心里写字。
穆暄玑感到手腕被尚未脱落的疤痕摩挲着,手心被这人的指尖挠得有些发痒。
“江、三、娘?”穆暄玑说。
他点了点头。
“少主再看看别的呢?”聂元嘉盯住江三娘,眯了眯眼睛,“这哑巴终归比不上能叫出声的。”
“不了,我喜欢安静的。”
聂元嘉扬眉笑道:“原来少主竟是这种癖好,罢了,你们也过来吧。”
其余姑娘便顺从地过去,两人站在聂元嘉身后为他各捏一边肩膀,两人跪在腿旁轻柔敲打,一人爬上坐榻靠在身边,方世乐则跪在桌边斟酒。
江三娘见状,也挨着穆暄玑瘫坐在地,乖顺地侧头枕在他腿上。
聂元嘉搂着姑娘的肩膀道:“方才咱们说到哪了来着?”
“蒙克。”
聂元嘉岔开话题:“哦对对,人生苦短,及时享乐。”
穆暄玑正色道:“蒙克为何会传信于你,还向你透露镖队内情?”
“那我哪知道?这不还想着再联系上他,结果人已经死了。”
方世乐斟满酒盏,递给榻上的女子,女子便接过酒盏给聂元嘉喂酒。
聂元嘉餍足地咂了咂舌:“我还想着他要是情报贩子,就给人拉拢过来呢。”
方世乐又倒了盏酒递到穆暄玑面前,直视着对方的蓝色眼睛,说:“少主,请。”
穆暄玑轻声道谢,正欲伸手,却见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拿过酒盏。
江三娘一手持盏,一手支着穆暄玑身下坐榻挺起身子,举高手臂将酒盏送至他嘴边。
穆暄玑本想浅啜即可,然而江三娘半逼半迫地翻动手腕,硬是等饮尽最后一滴酒液,才拿开酒盏。
他朝穆暄玑温柔地笑着,用衣袖细细拭去他唇上水痕,随后搁置酒盏,重新趴回他腿上。
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不仅穆暄玑耳根泛了红,方世乐与一众姑娘也看呆了,她现在确定以及肯定,这两人铁是一伙的。
穆暄玑偏头轻咳一声,尽力忽视江三娘含情脉脉的视线,对聂元嘉道:“大当家,关于那支镖队的底细,你可还了解多少?”
聂元嘉没看他,反倒先意味不明地观察着江三娘,思索一阵才道:“……那帮人好像与少主这边的某位人物另有勾当。”
“什么勾当?”
聂元嘉看回穆暄玑:“墨石。”
“这是什么?”
聂元嘉立马笑了一声:“其实少主就是为了调查此事而来吧?”
穆暄玑不动声色,兀自捋着江三娘鬓边黑发。
聂元嘉见状,不禁大笑道:“所以老弟跟我绕了这么一大圈,合着是在这等着我呢。”
穆暄玑喟叹道:“大当家既然知道了,可否与黑骑合作呢?”
聂元嘉稍稍敛起笑意:“能与少主合作,我自然是乐意至极,只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得先把您先前对我兄弟们做的事解决了。”
“人命我赔不了。”穆暄玑直白道。
“瞧您这话说的,我怎么敢让您赔呢?”聂元嘉下移视线道,“不如这样,我把这江三娘送您了,日后洛林再有商队经过时,还请少主能网开情面。”
江三娘仰头望向穆暄玑。
过了须臾,穆暄玑才勉为其难道:“……好。”
“哈!我就知道少主老弟是明白人。”
但聂元嘉到底对江三娘很是新鲜,不想她看着温驯得与其他姑娘无异,讨好起人来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他有些不甘道:“这江三娘什么来头?”
方世乐早准备好了说辞:“回大当家,三娘原是商人妇,可那商人生意做赔本了,无奈之下要把三娘卖了换钱,三娘不堪其辱半道逃了出来,这才颠沛流离至此。”
聂元嘉微微颔首,这回是真心实意露出了同情的神情,但眼底却随之泛起浑浊的幽光。
“三娘啊。”
江三娘立刻抬头看去。
聂元嘉微笑着,问道:“既是有夫之妇,可懂些奇技淫巧?”
江三娘一愣,随后赧然地垂下眼,轻轻一点头。
聂元嘉:“好啊,怪不得人少主这么欢喜你,快展示展示,好让小丫头们学学。”
穆暄玑顿时脸色铁青,刚要发作,却被人悄然捏住手腕。
只见江三娘跪着起身,膝行到他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