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哥,你可算来了!”
方才趁着烟雾掩护,段毅砍断两人绳子,提着两人翻过堂屋,往后山小径的方向逃跑。
黄兴跟在段毅身后,好整以暇地欣赏一番他们的“杰作”:“该说不说,这墨石威力还挺大。”
刘达附和:“是啊,我还担心我们提出来的量不够,到时候威力太小。”
“陈公这招好啊,既试出了墨石威力,还解决掉一个后患,两全其美!”
段毅却对此不置可否:“义云寨是没了,但现在又冒出个更棘手的南溟少主,连萨楼主养的死士都解决不了,我们对付他只会更难。”
黄兴:“我看他就是手底下人多,不然照刚刚那群山贼那么围剿,迟早能把他耗死。”
段毅:“但他能以一己之力解决那姓聂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可过早决断,此事还得回去和陈公商议。”
刘达心有余悸道:“幸亏有他,那姓聂的前后都被捅了刀子竟还站得住,若仅凭我和黄哥,恐怕就要折在那了。”
赶往后山的路上没有山贼,大多是被爆炸声引去演武场了,或是早早逃走了。三人揪着他畅通无阻地抵达义云寨后门,坐上段毅备好的马车。
段毅解开栓马的绳子准备驾车,黄兴和刘达赶紧钻进车内。
一进去,差点被眼前的金光宝气闪瞎了眼。
黄兴:“我去,段哥,你这是偷了多少?”
段毅哂道:“会不会说话,反正寨子烧了,就让他们的不义之财适得其所了。”
刘达:“这要是拿回去卖了得值不少吧?”
黄兴怒其不争地拍了下他脑袋:“别一天到晚掉钱眼里,拿它们送陈公人情可比钱更值钱。”
“哎呀,还是黄哥想的周到。”
段毅深深看了兴奋着把玩玉器的两人一眼,便牵起缰绳,策马道:“先回去再说,他们估计要找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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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黑骑们心急如焚。
证物不该烧的都已经烧干净了,再让人证跑了的话,他们这一趟就又是无功而返了。
但最让他们焦急的还不止于此。
负责看守那俩镖师的江宴池本来就够自责了,现在连戚暮山也不见,气急之下,也只能咬牙切齿地咒骂一声。
花念的脸色不比他难看,是被镖师趁乱劫走了吗?可是她明明一直站在旁边,没感到有其他人靠近。
正当众人焦头烂额时,穆暄玑忽然沉声开口:“牧仁,你们从山顶那条路找,我带人从后山那条路找。周信,你们先救火,剩下的人把这些山贼押下山去和孟禾接应。”
“是!”
没有戚暮山,花念自觉跟上穆暄玑的队伍,江宴池则随牧仁出发。
眼下情况明了,众人二话不说分头行动,势必在镖师逃跑前阻截他们。
当然,也没人敢在穆暄玑此刻露出平日罕见的阴沉表情时,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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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嘹亮马哨,响彻山谷。
缰绳落下,马匹昂首长嘶,继而狂奔起来。
黄兴望着车窗外的火光逐渐远去,仍不放心道:“段哥!他们应该追不上来吧?”
段毅肯定地说:“追不上的!我连马厩都给炸了!”
“那就好……”
砰!
车身突然剧烈晃动,黄兴与刘达直觉一阵天旋地转,车内珍宝也随突如其来的撞击滚落一地。
“我去!什么情况?!”
黄兴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只听段毅在前边大吼:“坐稳了!”
紧接着,他猛抽下一鞭,未等车内人抓稳扶手,整个车厢疯狂颠簸起来。
黄兴踉跄着扑到窗框,勉强稳住身形,随后他看到了——在昏暗夜色中,赫然有一白衣青年身骑黑马紧随其后,衣袂翻飞如卷云,雪色惊鸿照月影。
但他随即想起来,这是当时扮作南溟少主新欢的那个男的!
“……段哥!你不是说马厩炸了吗?”
“鬼知道他哪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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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时,一行人正出城赶往洛林。
戚暮山此前只坐在使团马车里观望,如今得以亲自策马驰骋,才再次感慨洛林辽阔。
原野明亮,像刚下过场雨洗了干净,每一片青草都吹来风的声音。满山的郁郁葱葱,将天地断然分割。
穆暄玑驾着乌云跟在他身侧说:“洛林辽阔,但也很危险。”
戚暮山道:“因为野兽很多么?”
穆暄玑颔首:“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是因为入夜后容易迷失其中。”
“那你们巡视洛林怎么办?”
穆暄玑伸手捋了捋乌云随风飞扬的鬃毛:“靠他们,不管在洛林走了多远,他们总能记得回家的路。”
戚暮山也不禁抚着身下黑马,喟叹道:“万物有灵啊。”
“而且他们受过训练,能追踪我们的哨声,届时我们虽不能携马上山,但只要听见哨声,一定能找到我们。”
戚暮山想了想,说:“假如没听见呢?”
穆暄玑闻言笑道:“通常我们行动不会超出十里,所以还没出现过听不见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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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风猎猎,戚暮山踩住马镫俯下身,以加快黑马速度。
原本被拉开的一截距离转眼便追上。
他侧身□□,一面勒紧缰绳,疾奔的黑马带着千钧之势狠狠撞向马车,险些掀翻马车。
段毅回头骂了一声,奋力扬鞭:“拦住他!”
刘达摇摇晃晃地扶着座位边缘起身,迅速扒到窗边,一连扔出好几颗烟雾弹。
黑马直接冲破了雾墙。
再要扔时,刘达摸了个空。
黄兴将目光挪向地上的各式珍宝,咬了咬牙,干脆心一横:“算了,用这个!”
刘达会意,赶忙跟着黄兴抄起各色黄金翡翠往窗外扔。
钱没了还能赚,命没了那是真没了。
戚暮山攥起缰绳躲避袭来之物,很快发现不稍他控制,黑马自己就知道躲。但饶是如此,因着距离太近、速度太快,还是被磕碰了不少。
戚暮山只得收紧缰绳放慢速度,改并行为跟行在马车后。
车内瞬间空了大半,黄兴肉痛地骂道:“妈的!阴魂不散的!”
忽听刘达喊:“黄哥!这里有把弓!”
应是从聂元嘉武库里顺来的,黄兴立刻接过弓,背上箭袋,翻身爬上车顶:“段哥!驾稳点!”
段毅头也不回:“好嘞!”
戚暮山望见有人蹲在车顶,手里持弓,暗道一声不妙,迅速拉远距离。黑马也感知到了危险,边跑边向两侧移动。
然而夜里的视野不清,加之车身晃动,第一箭射出,果不其然射偏了。
接下去好几箭亦是如此,黄兴的箭袋即将见空。
不过,他已然摸清对方的路数。
嗖!——噌!
箭矢反射出冷光,戚暮山反应极快地拔剑挑开,堪堪擦过,不由眉间一拧。
黄兴取出最后一支箭,搭弦,拉弓。
黑马突然冲刺向前,试图绕到马车侧后。
但黄兴比它更快,随着一声痛苦的嘶鸣,山间归于寂静。
黄兴稍稍眯起眼,确认那具马尸一动不动地在视野里逐渐缩小,这才翻下回到车内。
“怎么样了黄哥?”
“甩开了。”
刘达松了口气。可黄兴没有,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马是死透了,但马背上的人好像……
黄兴瞳孔骤缩,猛地抬头,发现厢顶有碎屑掉落。
“段哥!他上车了!”
车身陡然颠簸,戚暮山一剑插下稳住身子,下面的黄兴眼疾手快,按住刘达趴倒在地。
见没把人颠下来,段毅当即用力一扯缰绳,在岔路口处急速调转了方向,改道上山顶。
戚暮山身体失控地向外甩出,他瞬间抓紧剑柄,手背乃至手臂青筋暴起,半截身子挂在外面。
在他身下,是临崖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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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达的马!”一黑骑说道。
穆暄玑打眼看去,只瞧见阿达的马命门中了箭,躺在地上已无生息。
他们匆匆掠过,一刻也不敢耽搁,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现在能确定的是,戚暮山显然是追着镖师去了,可借给他暂用的马死在这,那他本人又在哪?
穆暄玑心神不宁地策马,边观察着路面车辙。
忽然,他从一道道杂乱车辙中瞥见一条黑线,约有三丈长,由细变粗,却戛然而止断了。
不对,那不是黑色,因为夜间视物的缘故,很容易把红看成黑……
思及此,穆暄玑不禁抽了口气,那也根本不是什么红线,那分明是人被马车拖行时留下的血迹。
临近岔路口,黑骑慢了下来。
“少主,要分头行动吗?”
穆暄玑扫过地上两道辙印,车辙转得相当急,泥土尚新。
他刚要开口说话,忽而鼻腔泛起铁锈味,喉头一滚,咽下这口血沫。
“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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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毅听上头没了动静,便降下速度,回首察看。
然而甫一回头,戚暮山就从车顶跳下,夺走缰绳。
“我操了!”
段毅骂着,在疾驰中拼命争抢马绳,车身顿时左冲右撞,险些擦过悬崖边缘。
随即戚暮山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他怒极,也照脸打出一拳。
两人转瞬在车头扭打起来。
“你个蛮人的走狗!!”
“走私火药,你罪该万死!”
马匹受到惊吓,又没人控制缰绳,不管不顾地撒蹄狂奔,与车身相连的绥绳颓然崩裂。
前方弯路,失控的马车径直向前冲去。
段毅:“快跳车!!”
黄兴和刘达赶紧钻出车窗,段毅正欲跟上,但戚暮山不要命似的死死拽着他,竟一时挣脱不开。
眼见逼近悬崖,他只得拖着戚暮山一起跳车。
四人翻滚起身,剑拔弩张。
戚暮山半边白衣都被染红,举起玄铁剑指向三人,手却不住颤抖,强行透支的身体快要到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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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拨黑骑前后脚赶到时,镖师攻势正迅猛,但戚暮山出剑也快,几乎招招接下,却因体力不支而连连退后。
穆暄玑等不及乌云停稳,直接抄起挂在马鞍上的玄铁弓,瞬间挽弓如满月,正中刘达心窝。
刘达应声倒地,段毅立即示意黄兴靠近,加紧对戚暮山进攻。
三人挨得太近,穆暄玑瞄准了一瞬又立刻放弃,当即提刀下马,黑骑随之上前呈包围队列。
段毅和黄兴却还不肯收手,电光火石间,二人合力刺出一剑。
戚暮山横剑格挡,奈何剑上力道过猛,踉跄地向后退去。
但是这一退,踩空了。
穆暄玑失声道:“戚暮山!!”
他没有任何犹豫,纵身跃下。
“少主别!”“公子!”
花念作势也要跳,被江宴池赶紧拦腰抱住,摔倒在地:“不行啊!花念!”
“放开我!!”
“不行!这个高度几乎不可能……”
江宴池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但明显感到花念渐渐放弃挣扎。
黄兴怔怔望向深不见底的山崖:“就这样,把两个都解决了?”
段毅有些古怪地“嗯”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唔!”黄兴吐了口血,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一把剑刃穿过胸膛,“段、段哥……?为什么……”
“对不起。”段毅的目光悲伤而决绝,“都是为了殿下的大业。”
他拔出剑,毅然架到脖子上。
几乎同时,牧仁一个箭步,劈剑削去。
可终究晚他一步,在牧仁砍下他手臂的那一刻,他已经自刎了。
黑骑们失魂落魄地看着三具尸体:“牧副官,少主他……”
牧仁色如死灰,深呼吸了一口,声音沙哑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取出一只从未启封过的信号弹,拉开引线,举向上空。
火星撕裂夜幕,红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