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啊，孙公子。”清安抱臂看向高头骏马上的人“一年前叫你逃得无踪影，这回京竟也不通知一声，怎么，看不起我们公门人吗？”
“今天本姑奶奶就剁了你，给自己添个功德。”小亭子说着已经拔刀。
孙家公子看着两人大笑起来，舔了舔唇“瞧瞧，本少爷今晚是走得什么运呀……都给我捉活的！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知道本少爷今天带了多少人吗？”
“你们俩把刀都给我。”清安偏头，两个护卫赶紧将手里的刀都扔了过去“拎着他俩躲远点别碍事。”
两个护卫继续听话照做，赶紧一人一个将自家少爷小姐拎去了树上，实力他们其实也是有的，只是远没到可抵数十人的程度，早知应该多带些人才是。
“多少人是你点数的问题，不是我们实力的极限。”
“听说过景山双煞的事迹吗？我们已经不是当年的实力了，但你们还是那一群废物点心。”
“还等她们废话吗，都给我上！”
一声令下，黑压压数十人齐喊着冲了过来。
二人背靠而站，清安率先身形一展，宛如逐星赶月般冲迎而上，手中双刀挥砍，一时刀下血溅如注，小亭子手下亦是刀刀见血，夜色里二人身动矫捷似幻影，活像那嗜血夺命的鬼魅。
一刻钟后，在场无一人毙命却是满地哀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数量一文不值。
孙家公子见势不好策马想逃，小亭子一个飞身上去，一脚将他踹下马去。
“听说你仗着家世逃脱了好几回，可姑奶奶我的刀听不懂什么家世。”
“你还敢杀了本少爷不成，莫非还要将在场都灭口，你们最好识相，否则……”
小亭子一抬脚，狠狠又给人脑袋上踹了一脚“姑奶奶我最讨厌你这种玩意儿！”
孙家公子捂着头咬牙道“你们不是有仇吗，难道不想看她……”
“我来与他说！”
已被从树上提溜下来的江琳琅一步步走过来，走到人面前，她忽然蹲下身，一个扬手，猝防不及朝那孙家公子下腹就是一匕首，一声惨叫震得林中鸟散，看得清安二人也皆是一惊。
“我江琳琅生来高贵，你妄想辱我，我岂会容你。”江琳琅说着拔出匕首扔到一边“你早该被断子绝孙了，我还要送你上断头台，当年你抛尸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们……我都不会放过。”
清安已经被这发展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江琳琅说罢重新站直身来，看向清安“我乃不堪受辱反抗才伤了人，你们会给我作证的对吗？”
严格来说事实确是如此，但现在清安的心情还是有点复杂，因为这场面显然很难收拾了。
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近，清安二人以为又要干架，谁知来人是京北大营的副官。
“张副官，我在这！”江承炎大喊。
方才他们放了信号求救，京北大营里不少都是他们江家军，营中一看到信号便赶了过来，一来看到这满地横七竖八也吓了一跳，再看地上还有个昏过去的，觉得自家公子怕又是要挨揍了。
“张副官。”清安拱手一礼，道“劳烦搭把手将这些人统统送去京兆尹衙门。”
此时此刻，刚处理完公务，正准备在衙门后院歇下的薛大人重重打了个喷嚏。
时间一晃，转眼已是四更天，京兆尹衙门里却仍是灯火通明。
好久没有夜里办差的衙差们一个个强打起精神，又忍不住觉着兴奋，这深更半夜带回这么多人得是多大的案子呀，今夜在衙门当值的柳捕头更是忙得团团转，请大夫，关押、审问……
京兆尹衙门里的异常最先引起了周围商贩的注意，衙门平日虽夜不闭户，但五更天素来是安静得很，但今日里头不光有人在走动，还有进进出出的。
有事，肯定有事！
“瞧见了没，一准是出了什么大案子。”衙门斜角街口的煎饼摊子早早就支了起来，老板是刚来京城没几月的新商贩，但已很好的融入了京城的吃瓜氛围。
从前他就听人说在京城纵是升斗小民都与别处不一样，如今他是信了，别处哪能瞧着这么多热闹。
清安喝了一口热豆浆，没搭话，因为困。
小亭子也是困得很，想到等会儿还要去当差，整个人都蔫巴了。
昨夜二人将人带回后，因为实在太累就歇在了衙门后院，可这也就歇了俩时辰就又起来了，别问，问就是为国为民的心在召唤她们。
“老板，炸俩葱油卷子。”
“好嘞。”
一大早就开张的老板高兴兴地去炸卷子了，耳边终于消停了，一消停两人又不约而同想起昨晚的事，尤其是江琳琅那一刀，是真给她们看懵了。
“得亏昨晚我们也在那酒楼吃饭，要不就江承炎那破俩招哪顶得住。”
“你现在可是他的上峰，想明白回头怎么说没？”
是的，年后江承炎也被丢到了兵马司衙门当差，还成了小亭子的下手，有这层关系在回头上公堂她的证词就有些不够说服力了，但昨晚俩人就合计过了必须得捞一把江琳琅，不然实在太惨了。
“孙家当年帮助太上皇夺位断了香火，所以之前犯那么大的事都能把人保下来，我本有计策好好惩治的但江琳琅这一下……完全打乱了计划。”
“有从龙之功怎么了，他犯的事够他死好几回了。”小亭子不满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爹现在估计头更大。”
吃完现炸的葱油卷，两人一人回六扇门，一人去兵马司衙门。
两人走后，摊老板收拾桌子，忽然疑惑道“这俩姑娘怎起得这么早？”
清安回了六扇门，到晌午听说了江琳琅被公堂问审的消息，开堂时江家大爷也来了，还一并接回了庄子上养病的江老太爷，江老太爷听说这事险些要气晕过去，不是因为孙女伤人，而是没想到江老太和二房夫妇能做出这种事。
他是身子不好却不是死了，他们却当是死了做主起这样的混账事来！
江琳琅在堂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苦主模样，把那前十几年迷惑人的本事全拿出来了，满京都知那孙家公子是什么腌臜下作货，是以围观百姓除了同情还是同情。
可孙家也不是吃素的，如今孙家香火断了，他们拿捏着两家有婚约在先，打定主意绝不放过江琳琅。
江琳琅也是狠人，当堂提出要状告父母，告他们为了一己私利残害亲女。
严格来说这个罪名是站不住脚的，但细一想，为谋取官职钱财，将女儿许给一个臭名昭著之辈，婚嫁关乎女子一生，这与残害又有何不同？
不过这也并非是想告就能告的，子告亲按照律法本就是罪，状告可以需先受十杖刑。
受十杖刑，哪怕是壮年男子少说都要休养一个月，更别提江琳琅一个娇养长大的千金，但江琳琅愣是没有退让，十杖下去，撑着听到那惊堂木落下说受下此案，方才昏过去。
“我从前是真小看她了。”
“姐，外头现在已经传疯了，满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说这案子，尤其是子告亲……”
古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白了全凭父母和说媒人的良心。
从前卖儿卖女是明买明卖，但自前些年立法明令禁卖良籍亲眷才稍好一些，但又掀起了典儿女典妻子的风气，当然更多还是打着婚嫁的名头行买卖之实，不只是贫困人家，哪怕是官宦勋贵人家也是如此。
清安明白江琳琅的决绝，她想活也在赌，可也戳到了这世道的痛处，扯下了很多人家的遮羞布。
小六拿下清安手里折子，道“姐，你先回去歇会儿吧，最重要的是……把这身带血的衣裳换了。”
“换了吧姐，不然很难不联想到你昨晚的丰功伟绩，一口气二十几个还要保证不失手，要搁晏罗手里保不准得折几个，你这准头真的厉害！”
江琳琅状告父母的事闹得厉害，一天之内几乎满京皆知，如今正跟丈夫一家闹得难堪的江氏也听说了。
前几日吴嫀的事闹得吴氏族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江氏的丈夫虽是去年才回京述职，可到如今后续的任调都还没个着落，眼下显然是更悬了。
若是搁从前他们一家三口是不慌的，因为知道江氏自会帮忙打点，自家又背靠着吴氏这棵大树，但如今都不一样了，吴氏眼瞧着是大树将倾之势，而他们也因落胎药一事与江氏离了心。
“都怪你，江氏要生便让她生，养不养得大都是未知事，你偏上赶着要给她落胎，这下可好了，将她得罪了个彻底。”
“明明是你教唆我，现在倒是将自己撇得干净，明明是你怕她生了儿子那私房田庄就没了你的份！”
“你们别吵了，她气一阵也就过了，她还能离了这家吗？她一个皇家下堂妇，离了这还有哪里可去？”
“爹你说得对，当初要不是爹肯要她，她早就绞了头发去当姑子哪有现在这好日子……爹，我已经俩月没添衣裳首饰了，要不你去服个软认个错，只要你哄上几句，她肯定就消气了，去嘛，爹……”
“是啊爹，她把持着中馈，你看这些日子府里都清减成什么样了，我都没银钱出去走动了，爹你的差事也得早点定下来才是，她娘家如今出了事，正是说和的好时机。”
一家三口的筹谋着如何继续哄住江氏为自家卖命，殊不知他们的一言一语全都传到了江氏那里，如今听到这些江氏已没了最初的愤怒，只恨自己过去太蠢钝。
“大小姐在衙门可还好？”
江氏对江琳琅这个娘家侄女还是有感情的，毕竟是看着出生的小辈，又想起去年江琳琅与她说的要多为往后打算的话，当时还只觉得这个侄女心思重，现在想想倒是她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明白。
“老太爷和大爷都在看顾着，就是这十杖下去……”老嬷嬷皱着眉头没再说下去，她是江氏的陪嫁，这些年跟着江氏起起落落也早就疲了“小姐，往后您是个什么打算啊？这一家子如此寡廉鲜耻的想着算计您……”
“嬷嬷你不早就看到了吗？”
“小姐您当真要和离？”
“莫非还要继续与这些人纠缠下去吗，我是曾被蒙蔽双眼但我不傻，当年偌大的安王府可是被我打理得井井有条……”
江氏想到那些往事如今只觉得恍若隔世，当年她只觉得心有不甘所嫁非所爱，觉得那王府就像囚牢困住了她，可如今回过头来想想，当年以他们江家的门第何德何能可以出一位王妃。
所谓的年少爱人当年不过也是一句道别都未留下，她曾以为是被威逼，而今才知道是怕被她连累前程，后来愿意娶她除了看中了切实的好处，还是因安王在背后为她筹谋。
虽说她与安王算是怨偶，曾经都不得所爱，但他是个好人，若她早些看明白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
“我有孕是假，是脉象紊乱的误诊，可他们害人之心与百般算计却是真。琳琅如今像极了当年的我，我也曾为自己抗争过，可我看走了眼，如今这一切都是我该受的，也当由我自己收拾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