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的和离并不顺利,盖因听闻江氏要和离,又想到江氏膝下无儿女,为了不让江氏带走那丰厚的私房田庄,吴家兄妹竟是起了杀心……
清安是事情闹开后才知道的,同样的遭遇若搁旁人身上她不免同情、甚至可能相帮,但发生在江氏身上她只觉是活该,当然那一家也不是什么好人,迟早也是要被收拾的。
当初抢狗的事她可还记着呢!
“要说这江家大爷真是个爷们儿,竟然打上门把江氏给接走了,走时还将那府上给搬空了,如今那一家子名声可谓是坏透了……对了,如今他们住的那宅子还是江氏出钱置办的。”齐青瑶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清安眼下对这事兴致不大,她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门前正下马车的结伴女眷,话锋一转“你这店里每日可赚不少吧?”
齐青瑶的店面前些日开张了,挑了个黄历上的好日子,锣鼓喧天,热热闹闹。
清安因为忙着案子没来凑开张的热闹,但听说当天店里来了不少道贺的夫人千金,那排场险要比这店面都还要大几分,好在也没让来者失望。
上上下下三层楼面,满满当当拿出了诚意,柜面上从糕点果脯到美酒佳酿,从衣裳鞋袜到胭脂水粉,网罗的尽是京城里响当当的字号。
从前要跑了东城去西城、逛了北市去南市才能集齐的,如今都在这楼里走一趟就都齐了,还能搁在一起比较,慢慢选慢慢挑,累了还能饮茶吃果,简直是再好不过。
眼下趁着这股刚开张的热乎劲,又有各位夫人小姐口口相传,这几日店里补货的车马每日都要跑好几趟。
“离回本还早着,本郡主可得再加把劲!对了,这又过去几日了,那江家与孙家的案子有下文了吗?”
“问我不济事,你得问我爹。”
“本郡主从前倒是低看这江琳琅了,这铮铮傲骨没坠了我们京中贵女的脸面,就是这十杖下去……也罢,如今衙门里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身子受苦了。”
“郡主最近可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所想通透呀。”
“曹镇说我这是开窍了,我本就聪慧,只是从前没开窍罢了。”
“难怪曹世子能娶上郡主这样的美人,得亏是生了这张嘴啊,想想从前他那跟没长嘴似的,如今可是不得了,不得了啊……”清安打趣道,接着又问道“小亭子今日真不来?平日这种吃大户的事她可从不落下。”
“谢朝等会儿也来。”
清安没明白。
“这事有点怨我,但不能全怨我。”
清安点点头,但还是没听明白。
“前一阵谢朝托曹镇介绍个会拳脚的女师傅,说是给他收养的战后遗孤……也就是一群小女娃教授启蒙功夫,我一听,哪有人比小亭子更合适的,将门之后,既懂拳脚也懂行军策论,还有操练新军小喽啰的经验……”
清安没想到谢朝心思还挺细,也猜到这事小亭子不会拒绝,小亭子是上过战场的人,知晓战场的残酷,也深知为什么被带回的多是女娃。
“前面还算相安无事,那些孩子既听话也能吃苦,就连忠渊伯府上的人也都和气,直到冒出了个女子,是其中一个孩子的小姨,几次三番找她的茬。”
前头的清安听得懵懵的,听到这可算是找到了点熟悉感“是谢朝的相好?”
“谁知道呢。”齐青瑶不想胡乱编排别人的事,但语气酸溜得很“总之我们谢将军护得紧,还说小亭子出身好,不期待她感同身受寻常女子的艰辛,但不要将人看轻了去。”
“不是……他这话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还有,这将门收养战后遗孤我能理解,赫连家许多旁支都是当年收养的孤儿,但我真没听说过还一起把……”
清安只跟谢朝在公务上共事过,私下并没有什么太多交情往来,这种私事一时也不好评价。
“她没跟你说这事?”
“没有,许是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图个眼不见心不烦吧。”
“我原本瞅她挺欣赏谢朝的,曹镇也说谢朝人品好……”
“人品好是一回事,男女之事上没分寸拎不清是一回事。”清安听出来齐青瑶原本打的什么主意“算了算了,别因为这事闹得你跟曹镇生了不愉快。”
两人正说着,曹镇跟谢朝来了,曹镇一来就发现少了个人“咦,怎么没见方……人呢?”
虽说俩人平日不大对付,但关系也不是真的差,主要是真闺蜜和闺蜜的男人之间确实……确实莫名的就有种天生敌对的气氛,早一阵俩人事情没定下来时清安也这样,如今稍微好些罢了。
听到提及小亭子,谢朝脸上也明显闪过一丝情绪,清安正犹豫要不要管这事,齐青瑶先开腔了。
“谢朝,你收养战后遗孤,怎么还把人孩子的小姨给带回来了,人家姑娘年纪轻轻的,这不合适吧?”
曹镇不是个不通男女事的,一听就觉得这事浑得很。
“青瑶,这是人阿朝的私事。”
“是他的私事,但因为这点私事,他竟然训起我朋友来。”齐青瑶实在没忍住心头那股火气,蹭地站起身来道“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她才会应了帮忙,你爱宠着什么人是你的事,但你因此朝她发难,这也是我的事。”
“是误会吧,阿朝不是那种人。”
谢朝自诩不是个糊涂人,正色道“我信双眼所见双耳所闻,人也并非简单善恶可以区分,即便是善者仍有千百万种面貌……且我始终觉着出身低微不代表人品低微,不能带着世俗偏见瞧人。”
“等会儿等会儿,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先告诉我行吗?”曹镇一脸为难的夹在两人中间。
“我来说吧。”清安虽听的是二道消息,但眼下明显由她来说最中肯。
曹镇听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冲着好兄弟道“你是领军打仗把脑子打糊涂了吗?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以身相许能让对方获利才是报恩,你什么人,满京贵女的梦中佳婿,她算什么人,除非你是喜欢她,否则她就是打着报恩的幌子想占你的便宜,这叫恩将仇报。”
“你浑说什么!”
“什么离了你的庇护就活不下去,没有这回事,是离了你就再难找到攀附的路子,女子想高嫁想往上爬无可厚非,你若心悦于她一切皆是顺理成章,若不是,你纵她这般,迟早有你家宅鸡犬不宁的日子。”
“你也无非是看不起她的出身与弱势,若她出身高门手握权势财富,你还会这般认为吗?”
“那么多京中贵女你视而不见,唯独怜惜这位姑娘,说没男女之情谁信啊,纵你无意是君子仗义,但人家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小心叫人算计了去,回头有你悔的!”
“谢将军,我不好评说此事,但真诚地建议你近来注意入口的吃食,还有卧榻之侧多留个心眼,万一……万一是个细作呢?”
一听细作,刚刚还不听劝的谢朝登时态度大变,道“你说得有理。”
齐青瑶和曹镇纷纷向清安投去敬佩的目光,还真是一个猴有一个猴的拴法,不这么说这货是真不会当回事啊!
“我也是这个意思!”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也赶紧跟上节奏。
得益于清安神来一笔的转折,算是化解了这险些要起的争端,但曹镇还是打定了主意,这顿饭之后,在这个问题没解决前再不能让好兄弟和媳妇儿见面了,不然真吵起来不得了。
饭后,曹镇急急找了个借口,带着谢朝先走了。
齐青瑶令人给清安包了两提糕点带走“一提带回六扇门,一起带去京兆尹衙门,都是往日要绕大个城才能买到的老字号,如今在我这儿都有。”
“合着我给你宣传是吧?”
“你说怎么才能把我这店写进六扇门的话本子,这样的话,甭说是京城的人,外地人进京也都会循着来我这儿。”
“郡主,您真是被埋没了的经商奇才!”
清安提着糕点道别了齐青瑶,回六扇门前先去京兆尹衙门。
要说咱薛大人这些日子是真忙,先有吴嫀犯案受审引得吴氏族人内部互相攀咬,让一桩本是证据俱全的简单案子变得复杂起来,再是江琳琅的案子。
江琳琅伤人算是有律可循,依法处置不是难事,难的是她受了十杖刑要状告双亲,尽管事实明摆着是江家二房夫妇为一己私利行恶事,律法也确有言明父母不仁子可告双亲,可到底要如何判如何惩却是个大问题。
如父母虐伤子女可判伤人,以此论罚。
可这父母拿捏着可做主儿女婚嫁的便利,行着坑害儿女之事该如何论?
莫说律法上一片空白,咱薛大人眼下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爹,尝尝这茯苓糕。”清安拆开纸包,递了一块茯苓糕给自己的怨种京兆尹爹“这家的茯苓糕往日可是要排小半个时辰才能买到,茯苓宁心安神,是味好药,也是味好食。”
薛大人放下手里的陈年卷宗,接过自家闺女递来的糕点,咬了一口,说实话心头压着事,嘴里吃什么都不得劲儿。
“爹,你甭看了,京城没审过告亲。”
“清儿,你知道爹在愁什么吧?”
“此事是非公道已然摆在眼前,江琳琅告得没错,她确实是苦主,但人伦纲常又摆在那里,自来婚嫁又都是循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虽告得有理有据,可律法尚不能以此惩戒她的父母,官府也无法做主为她解除这纸婚约。”
“是啊,既无从罚,也无法使她摆脱这桩婚事,即便我判说她父母定下的是桩坑害女儿的婚事,但婚嫁乃是百姓自由,即便男方品性恶劣,官府也无权干涉。”
“江琳琅这一告也是为了拖延不是吗,宁受杖刑之苦。许也是想逼一把父母,让他们提出退亲,这婚书是他们签下的,两家早已换了庚帖,只要孙家一日拿捏着,即便那孙家子断了根子,江琳琅也被他们捏住了后半生。”
“她可以顽抗不嫁,可往后也再难有安生日子……这有何公道可言?”
“江琳琅也曾作恶不少,我是希望她受到惩戒的,但不是这般,她当是为自己做过的恶事受到惩戒,而不是成了其他人宣泄恶的受害者,这确实不公道。”
“世间竟有如此父母,许也正是有这样的父母,她从前才会那般。”
“江家老太爷已归,但二房那头却迟迟未有动作,我猜想二房是已与孙家联手,铁了心要拿江琳琅做富贵路上的投名状。孙家是绝不会放过江琳琅的,若是没那一刀怕是还有回转……江琳琅确实是把场面弄得很难收拾了。”
“明日就要开堂审理告亲,我心里却还没个章法。”
“爹,我觉得这世上有错便该罚,才能以此警戒世人,若没有惩戒的律法根据,那就从无到有,这世上本没有路,有人走了出去身后有人跟上,千千万万大道由此生。”
“我也曾……”
“爹,别管那上头坐的是什么人,可以失了对那人的期许,但为民之心从与他无关。我们看似是为朝廷卖命,但实则是为什么,为的是守住这世道的良善与公义。”
清安知道自家爹对太上皇有心结,连带着对皇室也是如此,她不清楚往事,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她相信自己爹愿意在新帝继位后归京,除了所谓的得高人指点寻女归宗,必然也是带着未了的期许的。
她亦相信他所想与自己是一样的,只是还没迈过心里那道坎。
第二日,江琳琅告亲一案正式开堂审理,京兆尹衙门里挤满了百姓,衙门外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潮涌动,上一次这么热闹的阵仗还是审理韶华郡主的案子。
公堂之上,江琳琅素面囚衣,整个人消瘦憔悴了许多,那十杖刑着实让她吃了极大的苦,若不是衙门没有拘着允许亲眷每日探望照料,她怕是命都要折在牢里。
当然,这亲眷并不包括她嫡亲的父母与祖母,就连身怀六甲的大伯母都来探过她,她知道他们是怕她真折了,可那三人却可以当无事发生。
“肃静!江琳琅,本官再问你一次,是否决意告亲?”
江琳琅抬首看向堂上,又看向身旁已将她视作仇人的父母,二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怨毒令她发笑,她昂首朗朗声道“回大人,民女心意已决。”
“大人,我们也要告亲。”
江琳琅话音刚落,公堂栅栏外,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举着状纸嚷道。
“何人喧哗?”
“大人,民妇张氏告双亲以十贯钱财将我嫁予恶赌暴虐之徒。”张氏说着捞起衣袖,虽已开春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