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夏没有说出赤脊的下落。
喜尔的手被白白咬了,这次的伤比上次重得多,她几乎使不上力,任由它垂落在身侧。
止夏还是一副疯癫的模样,嘴角的血渍将她的疯映衬得更加诡异,过了不知多久,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无声的水牢响起。
“醒醒吧你,装疯逃避不了问题,任何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喜尔的声音层层回荡,像铺天盖地倾泄而来的大雨,浇灌在止夏身上。
止夏视线朝下,盯着喜尔鲜血淋漓的手臂,眼里的空洞被剔除,慢慢换成了无边无际的痛色:“说得倒是好听,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去做?”
“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多吗,可我换来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他离开这里的时候,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凭什么这么厌恶我?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还有你,你凭什么教训我!”
她激动地咆哮,还了喜尔一巴掌。
“你为什么要装疯?”喜尔咬着牙,眼里怒气未散。
“你想留住的是什么?”
“你宁愿装疯,让人可怜你,也不愿意轻易示人的,究竟是什么?”
喜尔朝她步步逼近,脑海里闪过琉青搀她下马车,用衣袖为她擦拭坐椅,时时刻刻围绕在她身边的模样。
“你是不是从未想过,琉青他可能和你一样?”
“他每一次在你面前点头哈腰,都只是在隐忍?”
“不是这样的,你少骗我!”止夏甩手,眸中闪一阵心虚。
“他对你,从始至终都只有恨。”喜尔低眸,说出这个残酷的现实。
“不可能!”止夏尖叫,猛地掐住喜尔的脖子:“你骗我,是你在骗我,他喜欢过我的,他只是现在有点生气罢了。”
“我和阿青从小一起长大,我认识的他热情善良,绝不是你口中那副模样。”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喜尔在窒息的边缘,猛吐一口浊气:“他不爱你,也从未爱过你。”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止夏将她推倒,捡起地上的碎石,扎向她的眼睛。
“不要!”枫溪发出尖叫。
一记沉闷的声音过后,喜尔蜷缩起身体,捂着流血的眼睛,痛苦地低吟:“啊……”
眼泪和着血水滑落,染红掌心里的石灵玉,这是她刚才在激怒止夏前,就提前握在手里的,她是故意的,那怕知道这样做会伤害止夏,会让她失去理智。
她还是做了,她必须知道赤脊的踪迹。
“既然他注定要恨我,那就让他恨得更彻底一点吧。”止夏低眸,泪水滑落出眼眶,夺走她眼内最后一缕柔软。
她将喜尔拖拽起,朝着水牢的另一头走去。
喜尔疼得意识模糊,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枫溪从袖口抖出来。
从黑暗处到光亮处,她们走了将近三个时辰,喜尔已被无尽的疼痛吞噬,只靠着一口微弱的气息强撑。
止夏依旧拖着她,朝前走。
“你还来做什么?”黑暗中一抹魁梧的身影,发出沙哑的声音。
“和你做一个交易,这个人是郎殊最在意的,有她在手里,你想怎么折磨他都可以。”止夏双目无神,盯着前方。
“你要什么?”黑影兴奋起来。
“……我要杀一个人。”她愣了会,双眸坚定。
过了很久,喜尔感觉自己被扔进一汪冰冷的水池中,惊人的冷暂时延缓了锥心的痛,可很快,又是刺骨地寒。
有人将她捞起,锁上冰凉的铁链,她瑟瑟发抖,呼吸渐渐停滞……
“!”濒临窒息时,她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呼吸,她刚才清楚地听见了,止夏唤对面的人为“父君”
……知道喜尔要求见他时,赤脊第一次看清这个瘦弱少女的面孔,五官端正,容颜清秀,整体还不错,但还远远达不到止夏所说的,可以让郎殊做任何事的程度。
毕竟当初是他一点点将郎殊的审美“提高”,让他只对身姿妖娆、万种风情的女人情有独钟,他对自己的成果有信心,郎殊最多只是一时喜爱她,这份喜欢长久不了。
可当他将这个可能告诉给对面的喜尔时,却发现她真的并没有伤心,而是在放松地开怀大笑。
还说,要多谢他之类的话。
“不用和本君客气,很快本君就会替你将这薄情寡义的男人千刀万剐。”
“我可以加入吗?”喜尔抬头,湿淋淋的发遮盖在眼前,苍白的唇缓缓蠕动。
“你要是能加入,那是再好不过了。”他欢快拍手,这个幼稚的动作,在这幅人高马大,妖异霸气的外壳上,显得格外地突兀。
作为喜尔识时务的奖励,他将喜尔从水中捞起,丢到一旁的空地上。
在郎殊寻找赤脊踪迹的期间,赤脊也没闲着,他一遍遍地设计和精化陷阱,只差一个勾引郎殊前来的诱饵,所以对于止夏,把喜尔“送”给他的表现,颇为满意。
他给了止夏一颗启明丹,可助她恢复三日的妖力,放她去杀那个想杀之人。
不过他并未告诉她,启明丹虽可以助她短时间内拥有强大妖力,却也会以同样的强度损耗她的身体,这是他为她设计的结局,让她和她的母亲一样,以同一种方法死去。
他总是喜欢用这样的法子,安排每一个人的命运。
接下来,是郎殊与喜尔。
喜尔打开眼,看见了一团巨大的、在天边萦绕的白雾,熟悉的感觉涌遍全身,她张开干裂的唇:“是您吗?您又进入我的梦中了。”
“久违了,喜尔姑娘。”白雾震动两下,一记清亮平静的女声传出。
喜尔低眸:“这一次是什么,我要死了对吗?”
说了很多次不怕死,真到这个时候,她还真有些不舍,人到底都是这样,她也做不了例外。
“喜尔姑娘需要帮助吗?”
她仰头:“您可以帮我?”
“当然,作为你先前几次为朋友奋不顾身的奖励,我可以许你一个愿望。”
“我想帮助郎殊,抓到赤脊。”喜尔脱口而出。
风山神女声音轻柔动听:“赤脊性子乖张,此次又有你作为要挟,定然会变本加厉,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一个可以打败赤脊的关键点。”
“你抬起眼来,看看你的四周。”
听到风山神女的指引,喜尔快速地扫了一眼周围,最为明显的有两处,一是脚下的圆形拱桥,二是头顶的数只喜鹊:“这是,鹊印桥?”
再度重回故地,几个月前的记忆浮现在脑海,却远得像上辈子的事般。
“没错,想要打败赤脊,你只需要记住上无恙城的顺序即可,这一次从鹊印桥开始。”
神女的声音飘忽不定,一个惊天的雷在喜尔耳边炸开,下一刻,她猛然惊醒。
“醒了?”赤脊面上表情的脸呈现在眼前,见她醒来,他狡黠一笑:“要开始了。”
喜尔双手紧握,汗水混合在冰冷的雾气中,使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冷颤。
“噗。”千诛界内静坐的郎殊,由于长时间的心口郁结,呕出一口鲜血。
右眼十分不适,他抬手摸了摸,没有疼痛感,亦没有伤口。
他当即去了水牢,看到地上的血迹,以及角落里的枫溪:“那日我亲眼所见,是那个冲进来男子,强行拉着她走的,她本想挣脱,可那人的力气太大了……”
黑雾悄无声息从他的脚下升腾而起,在水牢的上空,凝结成赤脊变态而张狂的笑脸:“如果你跪下求本君,本君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放了那个小姑娘。”
“求你,你也配?”郎殊转身,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歪头,红眸吊诡疯狂:“把人交出来。”
“本君就是不交,你能拿本君怎么样?”黑雾摇摆,忽地向水牢外奔腾而去:“哎,那个小姑娘鲜嫩得很,本君今夜就要吃她一臂,哈哈哈哈。”
郎殊即刻反身追上,他跟着它进入半泽渊,再次通过石像身后,进入那片无边际的魍魉沙漠,赤脊的笑声就在耳边回响,可他始终找不准他的具体位置。
……
“刚才是什么声音?”
“不知。”
半泽渊里的乔聿与夫莲两人,已渐渐习惯了在这里的日子,再大的脾气都被消磨殆尽了。
他们每日调息打坐,抓紧时间修炼。
响声在他们耳边炸起,可他们硬是等到声音消失,才后觉后觉地发出疑问。
乔聿率先起身,在四周探望,很快他便发现一个,令人欣喜的事实,半泽渊上的封印,开了。
他正要把此消息告知夫莲,却一脚踩到了一个不知名物体,差点一跟头摔进泥潭,就算没掉进去,他也是打了好几个转,才勉强站稳。
“这是什么?”他拿起枫溪,细细端详。
枫溪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槐树精。”夫莲走过来,将树精的作用一一道出,后从乔聿手中接过枫溪:“是郎殊落下你的?”
夫莲的声音不同于乔聿的大大咧咧,他像一股环绕在山谷间的清风,一举一动都尽显温和,枫溪放下警惕,点点头:“嗯嗯。”
“他拿你做什么?”他又问。
枫溪觉得他不像坏人,说了它知道的所有事,包括喜尔被赤脊掳走之事。
“哎,兄台,你有没有发现,这上面的封印没有了?”乔聿在一旁打断,他没兴趣关心别人的事。
“比你早一刻知道。”夫莲淡然答,转身走向石像:“你先走吧,我还有旁的事要做。”
“你要去救她,你疯了吧!”乔聿想去抓他,被他侧身躲过。
无奈之下,他只能指着他手里的枫溪:“这小东西是我先看见的,她是我的。”
“那就还你。”夫莲沉吟稍许,将枫溪抛还给他,转身走进石像。
乔聿静了半响,不悦地看向枫溪。
枫溪擦了擦泪水,蜷缩到盒子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