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语:“……”
要怎么解释戒指只是个催眠治疗时的媒介道具,在港岛那里还有一大盒,随时可以批量发放,而且它的本职工作其实是定位和监听——无论怎么想都是犯罪行为,各种意义上的。
而且所谓的交换戒指,只是他当时恰好看见萨马罗利手上正戴着一个戒指,就要过来用一用,做完精神安抚就还回去了——这也算是交换吗?就离谱。
思前想后,林庭语还是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风评:“其实我可以解释——”
但苏格兰罕有地打断了他:“对不起,林先生,请让我稍微任性一次可以吗?这次我不想听您说了……让萨马罗利来解释吧。虽然他嘴里的也可能不是真话,但至少我能分辨出来。”
停顿了一下,苏格兰又开了口,声音很低:“拜托了。”
林庭语沉默片刻,看了一眼萩原研二,然后把视线收回来,锁定在眼前的屏幕上,努力无视侧脸快要被期盼的目光注视到烧起来的感觉。
救不了你,改改你乱说话的爱好吧——至少这次苏格兰没有枪,对吧。
萩原研二很响亮地呜咽了一声。然后就没声了。
在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中,电影里的话音就变得特别突出:
“唔欸?唔欸欸欸?抱歉我有点失态了,但L夫人您的意思是……怀疑这些追求您的男人里有谁谋杀了您的丈夫吗?”
“是的。外子虽然卧床多年,但身体状况一直很好,我为他安排了世界一流的医疗团队……绝不可能突然心脏病发去世。”
“只是因为对您怀抱着恋心,就成了嫌犯的话,也未免太可怜了吧。其他人应该也有接触您丈夫、成功犯案的可能?”
“自从外子出事,我就将他转移到这座岛上,隔绝了外来的探望。医疗团队的所有人我都已经排查过了,犯人只可能在这些一直陪着我的人当中。他们今夜都会来为外子守灵,请你务必找出凶手,为外子报仇。”
林庭语:“……”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屏幕上那位神色平静的贵夫人,拜占庭式的纯黑长裙确实很衬她的肤色,礼帽前的纱网掩住了半垂的纤长眼睫。黑白鲜明的对比,将那种哀伤又坚强的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如果考虑到她的脸以及那些情杀嫌疑人们的话……
应该说不愧是工藤优作先生吗。在创作剧本的时候,就高瞻远瞩地设想到了这种全员缄默的观影场面。
在放映厅里的气氛稍稍解冻后,电影剧情已经进展到了第二天。理所当然地,这个早晨以一声尖叫开场。包括侦探在内的所有人立刻赶到了别墅大厅里,然后看到了靠坐在大门背后,已经失去生机的B子,以及她太阳穴上那一个深深的弹孔。
大概因为工藤优作先生还是不太想挑战映画伦理委员会的忍耐限度,或者这部电影提前考虑到了在世界各国播放时可能的审查危机,总之那个弹孔上没有血流出,只是在门板上很敷衍地画了一片血迹——甚至用的是绿色的油漆。
美少女侦探率先亮明身份,来到死者身边简单检查了一下尸体,然后捡起一张卡片,念出了上面的字迹:“Who killed Cock Robin?谁杀死了知更鸟?”
这首暗黑童谣在很多悬疑推理作品中出现过,因此在场众人除了不学无术的未婚夫C君以外都迅速明白了这张卡片的指意,并且一人一句为C君和屏幕前的观众进行了科普性解说。
C君撕心裂肺地大喊:“儿歌什么的谁关心啊!到底是谁杀了B子!!!”
无论屏幕内外都没有人理他。观影厅里唯一没有卷入刚才寒冰风暴的波本,这时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侦探学徒的身份,笑了一声开了口:“有意思。这首童谣里的知更鸟死了以后,下一场可是要审判麻雀呢……恐怕今晚还会再有人死吧。”
那当然了。自阿加莎·克里斯蒂以降,凡是发生在小岛上的杀人案,受害者就不会少于3个。大费周章把一群人聚集到孤岛上,只死一个人哪里够回本。
不过,如果考虑到这首童谣本身的话——
屏幕里的侦探这时说出了同样的犯罪预报,然后被C君大声质疑:“为什么一定是今晚会有人死?如果真的有个神经病潜伏在这里要杀人的话,只要抓到谁落单就可以了吧!”
波本又是一声轻笑:“关于这首童谣的来源,有一种说法是,知更鸟比喻的是凯尔特神话里的太阳神鲁格,他的死亡意味着冬夜开始替代夏日——所以,我认为死亡很大几率会出现在太阳下山后的夜晚。”
黑麦则是从执行层面上给出了另一种见解:“聚集在大厅这里的才不到十个人,既然凶手有枪,全部干掉也用不了多久,为什么要特地等到晚上?”
林庭语:“……”
所以你出场的电影类型要分到动作犯罪而不是悬疑推理啊,这种发言。推理小说里的凶手一般是要讲求仪式感的。
——不过,等一下,假使凶手确实有不得不晚上动手的理由……
他微微皱起眉,向屏幕一角望去。身材高大的长子A君站在远离人群的阴影里,双手插袋半靠在旋转楼梯的扶手上,额发遮挡了他幽深的视线——那视线此刻正肆无忌惮地锁定在大厅里的黑裙女人身上,带着不容错认的狠厉杀意。
被他锁定的女人此刻正默默地垂着眼,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真是不错的眼神。”黑麦还在一旁很有闲情逸致地评价,“看来他和我意见一致呢。”
波本很重地嗤了一声以示不满。
林庭语:……
不是很想听你们在犯罪思维上的惺惺相惜——哪怕是隔着银幕。
美少女侦探自然是迅速开始行动了。她先是调查了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经过侦探和家庭医生的双重鉴定,B子的死亡发生在凌晨4-5时,在这种大多数人睡得正香的时候,枪声没有人听见也正常。
由于还没有结婚,未婚夫C君没有和B子同住一间房,这让他捶胸顿足。被问到觉得谁最可能杀了B子时,C君毫不意外地说:“那肯定是她的那个大哥!平常就阴阳怪气的看B子不顺眼——而且如果B子死了,他就是唯一的继承人啊!”
美少女侦探指出:“可是现在这个家的事务都是L夫人在打理吧?资产也都在她的名下呢。按照你的说法,他应该先杀了L夫人才对吧?”
C君:“他和那个女人有一腿啦!”
……
这下连黑麦都陷入了沉默。
怎么回事,毫无预兆就切换到了伦理剧片场——是每一部都要来点新的不伦元素吗,这比枪伤还不能过审吧?
不过,在父亲卧床休养期间,继母独揽大权,还将财产全部转移干净,作为长子的A君确实应该极为不满才对……到现在都没动手,感觉也是只有真爱能够解释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满含杀意的目光——
“为什么你也跟林先生有一腿啊?!”萩原研二终于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发出了直指人心的质问。
林庭语:………………
这个“也”真是用得相当精妙了。让室内的温度骤然从冷藏下降到了冷冻。
有希子女士,拜托你快点破案结束这部电影吧。
仿佛接收到了林庭语内心的呐喊,美少女侦探接下来以红色有角三倍速的高效率,把这座别墅和大家的隐私都翻了一遍。当然了,在搜寻线索的时候,不小心就会听到别人绝不应该外泄的私聊,也是所有侦探的被动技能——
“听、听说夫人以前是混黑的呢,所以枪的话,很容易就能拿到吧?”
“天哪!不会吧?老爷怎么会娶一位……”
“是真的啦,我前几天才见到一个眼神超凶,浑身杀气的男人来找夫人,一看就是电影里那种极道大哥的样子。”
“呜哇难道说——”
不慎偷听到女仆们茶歇谈话的美少女侦探,和银幕前也被迫旁听了的众人,都陷入了深思。
从动机来看,长子A君确实是十分可疑。但如果考虑到这座小岛仍然在濑户内海上,受到禁枪令的严格管制,那么从凶器来源这一点上看,那位全身包裹在黑色丧服里,深居简出的神秘夫人,反而成为了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物理)。
甚至她的轮椅也不再成为阻碍——如果真的有一位极道大哥帮她出手杀人。
“那个极道大哥不会是……”
百折不挠再次复活的萩原研二,小声说出了在场诸君心里不约而同地跳出来的那个名字:
“……琴酒?”
沉默,沉默是现时的影厅。
但是幸好,琴酒的咆哮并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在场内响起来。看上去这座来历不明的影院也很清楚,如果把真正的极道大哥也拉进来,恐怕明年今天就是这块银幕的忌日了。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琴酒本人并没有出镜,只是在女仆们的谈话里作为背景人物出现,所以在放映厅里饱受煎熬的人没有他。
波本显然也立刻想明白了这条规则,迅速展开了推理:“这样看来,如果坐在这里的我们才会出现在电影里成为主要角色,那么琴酒杀死B子女士的可能性就大大削弱了——拿一个脸都没露过的路人甲当谜题答案,观众会差评如潮的吧。”
你们日本推理作品不是还挺喜欢这么干的吗。突然从某个犄角旮旯捞出一个台词都没有,读者压根想不起来的名字,说这是最终Boss之类的。
虽然这样想着,但林庭语还是对此表示了赞同:“而且如果是琴酒动手的话,就不需要大费周章找侦探过来调查了。”
琴酒才没空陪你玩每天晚上的月光光心慌慌。所有嫌疑人关一起拷问,完事后统统清理干净,才更像是琴酒的风格。
但是另一个问题来了。
林庭语很慢、很慢地发问:“到底是谁,向工藤优作先生——或者有希子女士,吐露了这么多组织内部的情报?日本分部最核心的代号成员,擅长隐匿的狙击手,神通广大的情报专家,以及我们这些死人——从长相、性格到……社会关系,几乎都被复刻到了这部电影里,难道这是一个巧合?”
贝尔摩得——应该不会。那个女人惯爱玩神秘主义,况且她还要保住她国际女星的光鲜身份,不大可能向朋友提及她黑暗身份的相关信息。要是听者有心,顺着她透露的蛛丝马迹追查下来,那就大事不妙了。
苏格兰——不可能。虽然苏格兰似乎和有希子女士相识已久,但两人见面打招呼的时候并不热络。而且以苏格兰的谨慎,绝不可能将组织的信息透露给无关人士。知道得太多,往往才更危险。
萨马罗利——萩原研二以“泽田警官”的身份出现时,甚至都没有跟工藤夫妇打招呼。如果泽田警官和工藤夫妇熟悉到能谈论这种事情的程度,以萩原研二的性格,不可能会把有希子女士晾在一边不管,多少也会问候两句。
波本——更不会是波本了。波本的情报在组织里可是出了名的贵,而且他一天到晚在各种工作地点赶场,直到凌晨三点才下班还要抽空夜袭。工藤优作就是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也逮不着他来访谈取材。
那么,剩下的,而且似乎和有希子女士关系相当亲密的冲矢昴,或者说,赤井秀一,或者说——
被盯住的黑麦举手投降:“抱歉,但我绝对没跟有希子女士说过你和A君有一腿。”
林庭语:“……”
这种事还用你说吗?你只要把人设给到有希子女士,她自己就会通过精妙的推理补全这个蜘蛛网一样的人物关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