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貴城經歷戰火摧殘後生靈塗炭，大街小巷滿目瘡痍。街上有人是有人，就是沒人走在街上，老人小孩乞丐倒在地上，骨瘦如柴，沒有生氣。有人已經沒氣，魂漸漸從肉體剝離。

如此景象，讓無名不禁道：「這座古城存在至少長達千年，好玩古物樣樣不少，如今因一場戰事毀於一夕，不見昔日繁華，可惜。」

魂歸淡淡道：「世事無常，今日會有的東西，就有往後的無存，沒有一個東西是長存永恆的。」

無名側眼看他，目光落在他手中那盞燈籠，道：「你怎麼帶著那盞燈籠？」

「找人用，裡面燈火是用我魂的一部分製成的。」魂歸抬頭與他對視，問：「你應該也是用這樣的方法找人吧？」

要找一個魂其實很難，人死後他們的魂若不是經歷天災人禍，或者遇到什麼特殊情況的話，魂都會前往地府。在地府的魂會比較好找，因為有被登記在冊，翻一翻冊子就能找到要找的魂。

可流浪在世間的魂就難找了，世間如此大，它們又能自由移動。雖然地府紀錄著它們生死，卻沒紀錄它們去向，讓人怎麼找？何況你還不知它們是否經歷了輪迴，是不是你要找的魂？

所以就有了用自己一部分的魂當作材料，製成某樣東西，或附在某樣物品上做為「信物」。與自己有緣的魂，在信物靠近時會發現信物的存在，對信物有反應；反之，與自己沒緣的魂，即使信物靠的再近，它也不會有反應。

不過這方法有個致命缺點，有緣魂從有緣分的那一世開始，經歷十二次輪迴後，緣份便會消散，哪怕有信物在，它也不會對此有反應。

魂歸當初在做信物時，不知道該做成什麼樣，或附在什麼東西上，左思右想，也不知是自己有病還怎麼的，最後竟把那部分魂做成一團火，也就成了今日這個燈籠，還是個不管怎麼風吹雨打也不會熄滅的燈籠。

無名握住有名，道：「是，跟你用的是同個方法，只不過我是將魂附在有名上。」

魂歸目光落在有名上沉思。

從相知山看到這劍時他就很在意，他從這把劍上感受到某種東西。他說不上那東西是什麼，就是……莫名的吸引他。

那時因為要抓林秋娘沒顧太多，昨晚見到這把劍那種感覺又出現了，卻因醉酒又沒顧上，現在他可在確定這把劍上確實有東西在吸引他。

是什麼呢？

他想知道吸引他的是什麼？

「魂歸。」

無名的喊聲讓他回神。他這才注意到，自己不自主的想去摸那把劍一探究竟。他趕緊收回手，道：「抱歉，不由自主就……」

「你想看有名嗎？」無名打斷道。

魂歸默然片刻，道：「是。」

「想看你就直說啊，何必猶豫。」無名取下劍毫不猶豫遞給他，道：「儘管看，看多久都行，你要用它也行。」

魂歸接過劍沒看沒動，看著無名道：「對於用劍者而言，劍就猶如自己的孩子一般，寶貝的很。你這麼輕易把有名給我，就不怕我用有名做什麼？」

「我不怕啊。」無名微微躬身與他平時，笑道：「因為是你，我才會毫不猶豫的把有名給你。」

直爽不猶豫的發言，說的跟他相處很久好像很親密似的。

魂歸不理他，開始探究起有名。外觀左瞧右瞧沒看出什麼，有名微微出鞘，露出一截劍身，映出他紫色雙眸。

有名作為信物，那吸引魂歸的東西應該是附在上面的無名魂魄，但他又覺得不完全是。那東西是無名的，可不是魂魄，是與魂魄相似卻不同的東西。

……

看不出來，也猜不透。

魂歸把有名收回鞘中還給無名，道：「瞧完了，謝謝你。」

無名收回劍問：「有看出什麼嗎？」

「沒有。」魂歸目光停在有名上一會，道：「沒看出什麼，只知道是把好劍。」

聽主人誇自己的劍無名心裡高興，道：「謝了。話說你怎麼出門還帶著兩個小鬼？」

他說的「兩個小鬼」自然是指小憂小萱。魂歸腰間除了兩個不離身的泛白平安繩，還有兩個類似令牌的東西。令牌中間鑲著裝有液體的玻璃瓶，液體呈暗紅色，在陽光下甚至能呈現琥珀色，清澈透明。

小憂小萱現在就在令牌裡。

魂歸解下令牌拿在手中，道：「讓他們幫忙，順便幫他們積陰德。」

養小鬼的用處有很多，大多分為兩種：養著命令他們去做事，生財、愛情、殺人放火的事都能讓他們去完成，滿足一己私慾；另一種就是純粹幫他們前去投胎。前面說過小鬼是用未出生未足月的嬰孩製成，這樣未出生未足月的孩子沒法自行積累陰德，需要借助外人力量才能投胎。大多人養小鬼都是為了前者。

小憂小萱在來到魂歸身邊前，也是被人養著去滿足私慾。那段時間他們過得很痛苦，每天被命令去做不想做的事，想離開又不能離開。

養他們的人有一次叫他們去殺人，小鬼殺人能力有限，需要幾天時間才能殺一人。這幾天裡被殺的人察覺到異樣，去往廟宇尋求神明幫助。好巧不巧，魂歸那時就在那裡工作，知道那裡有神明守護，出於尊敬禮節前去廟宇跟神明打招呼，就這麼被抓去幫忙處理這件事了。

魂歸身為地府人員不該插手養小鬼這種人間事，可抓他去幫忙的是神明，他能拒絕嗎？不能。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魂歸只能去詢問余燕能否讓他插手。

余燕知道詳情後只回了一句：自己看著辦。

變相意思就是：可以。

兩小鬼被逼著做自己不願做的事，本就煩躁易怒，見有人來阻止更加生氣，一見魂歸就是打。兩小鬼受到供奉法力高強，與魂歸打的不相上下，又因是孩童，見到交錯複雜的絲線更是玩心大起。

那對打足足打了三天三夜，魂歸終究是人類，連續不間斷的對打只會讓他處於下風。他趁著小鬼們某次露出破綻的空隙把他們捆住，問：「要怎麼做你們才肯放過那些人。」

小鬼們要的很簡單，幫他們離開，並別強迫他們做任何事。

魂歸答應會盡力幫他們，希望他們先暫時放過無辜人，並把隨身攜帶的糖給他們，安撫他們的情緒。殊不知，這一舉動讓他以後多了兩個孩子要照顧。

後來魂歸透過神明協助，讓兩小鬼順利脫離掌控。本想著兩小鬼之後會跟在神明旁修行，不會再有自己的事，誰知這兩小鬼死活跟著他，說什麼都不離開。

要魂歸養兩個小鬼他當然不願意，他沒養過孩子，自認不是個會照顧孩子的人，兩小鬼跟著他不是好事。一方想跟著，一方不願，雙方僵持不下，最後神明出面調解，好說歹說說服魂歸帶著兩個小鬼。

不為什麼，只因那位神明喜歡孩子，事事基本會偏向孩子那方，就選擇說服魂歸，讓魂歸妥協。最終魂歸答應照顧兩個小鬼，不過有個條件：兩個小鬼後面做出什麼他不會負責，由小鬼們自行承擔。

就這樣，魂歸得到兩小鬼的令牌，回去路上看到路邊的萱草，便給他們取名叫小憂小萱，方便以後好區分。

他也不是真的不管這兩小鬼，有時自己出門需要幫助時，他就會問小憂小萱願不願意幫忙。願意，他就給他們報酬，積累他們的陰德，好助他們盡快得到得到投胎機會；不願意，他也不勉強，放他們自己做自己的事。

今早出門也是一樣，他問他們願不願意幫他找人，得到答覆他才帶著令牌出門。

無名問：「這兩個小鬼的陰德積累到哪了？」

魂歸道：「不知道，陰德積累到何種程度，是否可以投胎，只有這兩個孩子知道。」

他輕晃兩個令牌，一陣黑霧從令牌冒出落到地面。小憂小萱手牽著手，對魂歸道：「魂歸先生終於放我們出來了，我們等的好無聊啊。要多加報酬。」

他們想要什麼魂歸一清二楚，可他不會輕易慣著他們：「我沒多餘的報酬，要想多餘的報酬就得好好幫我忙，看表現才給。還有，你們沒有好好跟白霜練習說話吧？」

兩個小鬼說話一直平平淡淡，沒有情緒起伏，讓人聽著詭異難受。所以魂歸交代白霜教他們說話，用糖為交換讓他們跟白霜學。

兩個小鬼對看一眼，道：「我們有好好學啊。」

這個謊言直接被無名揭穿：「說謊可不好，會成為習慣的。」

兩小鬼惱羞成怒脫口道：「我們沒說謊。」

這個反應徹底暴露事實，無名看著魂歸。魂歸道：「你們兩個把我帶回來的糖全吃了吧，沒有說實話之後沒糖吃。數到三前說出實話，別騙人，我回去找白霜一問便知。」

他擺出三個手指無聲倒數。隨著手指數量變少，兩小鬼始終不肯說出實話，但這堅持沒持續多久，直到最後一根手指準備落下，他們敗下陣：「我們沒有好好學，惹白霜阿姨生氣了。」

實話都說了，該教訓的還是得訓。魂歸道：「你們拿了我給的報酬，又沒好好學習，你們這樣還望我給你們其他的？」

兩小鬼低著頭默默挨訓。魂歸道：「白霜有心照顧教你們，你們卻這樣惹她又沒道歉，你們覺得這樣是對的？」

他明明是平靜說著訓人的話，卻足夠讓兩小鬼不再吭聲，道：「你們拿了我的報酬卻沒做好該做的，我是有理由不管你們，把你們交給神明或地府處置的。」

聽到魂歸會不管自己，兩小鬼一致抬頭，表情驚恐想說什麼，魂歸卻不給他們機會，道：「你們自己好好想想，今日這個忙要不要幫隨你們，但我都不會付報酬給你們。」

該訓的都訓了，繼續訓下去也不好。魂歸正要把他們收回令牌中，兩小鬼終於承認錯誤：「對不起，我們不該說謊，不該騙您。」

魂歸收鬼的動作停頓，道：「你們該道歉的人不是我，是白霜。」

兩小鬼保證道：「我們會好好跟白霜阿姨道歉的，今日這忙也會好好幫的，請不要不管我們。」

對於他們而言，魂歸不要他們才是最恐怖的事。

見他們知道錯，魂歸也不再為難，收起令牌，道：「你們好自為之，下不為例。」

這是同意他們幫忙，兩小鬼立刻前去幫忙找人。

看著兩小鬼離開的背影，無名道：「看不出來魂歸你挺會照顧小朋友的。」

魂歸道：「只是讓他們知道自己錯在哪，總不能一味寵著。我們也走吧。」

二人在城中找人找有一會，沒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就見兩小鬼跑了回來，只是他們臉上充斥害怕，還發著抖。

魂歸很少見過他們這副模樣，微微皺眉問：「怎麼了？」

小憂發抖道：「鬼王。」

小萱也發抖道：「好多。」

光這四個字就讓魂歸和無名知道許多。他們觀察四周，對看一眼，從對方眼裡看到同一件事：他們踏進蠱了，還是眾多鬼王在的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