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歸沉默,道:「你這問的還真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無名道:「不能說嗎?」
魂歸道:「不是不能說,就是原因意外的簡單,簡單到可能會讓你嚇一跳。」
這說的讓無名更感興趣,道:「那我還更想聽了,是什麼簡單的理由可以讓我嚇一跳。」
「我會成為引魂人,是想好好送兩個人,那兩人我之前在相知山有跟你提過,就是我的那位摯友和姐姐。有印象嗎?」
「有。」
「那兩人是我還沒成為引魂人前最重要的人,若不是有他們,我那段人生恐怕只有黑白。」
冷宮正如其名的很清冷,沒什麼人或物可以互動,他每天除了去聽課,就是被關在冷宮。如果是一人呆著,那孤獨究竟如何無法想像。
所幸他有姐姐安景華和摯友。
他姐姐喜歡往外跑,總是喬裝偷溜出宮去玩,回來後就跟他說自己的所見所聞。
市井的煙火。
城外的艱苦。
皇室的無能。
姐姐不在的期間,就由摯友陪著他。有時後宮的娘娘公主要見安景華,摯友就幫助他喬裝成公主,應付那些人。
若有宮宴這種所有公主皇子都得出面的場合,他就有時假扮姐姐,有時成為皇子,在摯友的幫助下蒙混過關。反正他們是不受寵的皇子公主,不會有人發現他們的異樣。
這些種種讓他的生活畫上不同色彩。
魂歸回想起這些,放在膝上的的手微微握緊,道:「但我卻沒能好好送他們最後一程,也沒能好好說一句話。」
戰爭的爆發,叛軍的起亂,讓一切都沒了。
他的摯友死於邊疆戰爭,與他遠隔千里,原本一直以來的書信往來在某天突然斷了,再後來,他得知邊疆戰敗的消息,便知摯友死了,而他沒能見摯友最後一面,更沒能送他離開。
後來叛軍攻入城,他的姐姐安景華公主於宮門前,向數萬人民叛軍磕頭自刎謝罪。叛軍首領被她這一舉動打動,厚葬了她,但身為她弟弟的安景容那時已被趕出宮,沒能參加葬禮,沒能好好送她。
兩個最重要的人離世,他都沒能好好送他們。魂歸道:「這事成了我的心結與遺憾,我多希望能再見他們一次,好好跟他們說一句話,哪怕是簡單的一句『再見』也好。」
他看著杯中酒液中的倒影,道:「後來在因緣巧合下,我遇到了一位僧侶,透過他,我順利成為引魂人,也好好的跟姐姐道別。」
無名道:「那你的摯友呢?你找到他了嗎?」
魂歸搖頭,道:「我至今都沒找到他,要是找到我就不會繼續當引魂人,早入輪迴去了。」
也是。無名道:「那你成為引魂人時有付出什麼代價嗎?我聽聞每個人類要成為引魂人,是得付出代價的。」
人類光是能到地府,就是遊走在觸犯世間天道的邊緣,成為引魂人這等行為更是直接觸犯世間天道,若不是本身有天命護著,就得接受天道下的懲罰,也就是所謂的「代價」。那些代價具體是什麼,因人而異,別人也說不好。
那人類成為引魂人要付出代價,為什麼還有人類要成為引魂人呢?又是什麼人想出讓人類觸犯天道的這種事?
先回答後者,推廣這事的不是別人,而是在余燕之前的某任閻王。那位閻王為了解決地府長期人手嚴重不足的問題,就想出這種讓人類充作地府人手,扮成凡人在人間推廣這事。
閻王親自讓人類觸犯天道,這聽起來多荒唐可笑,令人不可置信,但就是發生了。當然,那位閻王最終的下場沒好到哪去,他被後面上任的閻王給判入十八層地獄,也算罪有應得。
不過這位閻王的做法,確實短暫解決當時地府嚴重人手不足的問題。後面上任的閻王見事情有緩解趨勢,也就沒怎麼管讓人類當引魂人這事。反正始作俑者被判刑了,事情也發生了,要挽回也回不了多少,所幸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現在。
再來說知道要付出代價,為什麼還有人類要當引魂人這事吧。
每個人成為引魂人的原因契機不同,大多都是為了見重要之人最後一面。不是面對冰冷遺體,而是曾陪伴過的靈魂。
促使人行動的理由往往不需過大,只需小小一個即可,哪怕那理由在他人眼中多麼微不足道,多麼可笑。
魂歸啜飲口酒,道:「我當時確實付出了代價,可具體付出了什麼,老實說我不太記得了。」
無名奇怪道:「什麼意思?」
「我付出的代價是記憶,具體失去什麼記憶我不知道,唯一可能的猜測,那些記憶是我還是人類時,關於某個人或某段時間的記憶。」
「你說的那個人和時間,不會是你的摯友和與摯友相處的時間吧?」
「或許吧,但我覺得不完全是。」
他總覺得,自己與那個人的關係和相處時間,不是用摯友可以形容的。
氣氛好像有點重。無名道:「我們換個話題,你最初搭檔是誰?」
無名成為引魂人時很晚,那時魂歸早已與最初的搭檔解散,開始獨自一人工作的日子。無名擔任引魂人後,解散時的風波已褪去九成,他只偶爾從他人口中知道曾有一對轟動地府的組合,卻不知那對組合究竟是誰跟誰,卻聽過魂歸跟第一任搭檔組隊很長時間。
魂歸道:「最初跟我搭檔的人你也見過,也合作過幾次。」
他也見過?還合作過?他見過的人和合作過的人可多了,是哪個?
無名在腦中列出一排又一排,見過又合作過的人名字長相名單。魂歸給出答案,道:「江籬。」
名字一出,一個人影清晰浮現。無名道:「原來是她。」
「我曾與她合作過幾次,該怎麼說呢。我們配合是配合的來,她善於弓箭輔助,身後交給她很安心,就是有時想法讓人不懂。讓人別動自己動,讓人別去自己去,讓人別做自己做。嗯……你那時是怎麼跟她相處的?」
「順其自然。」魂歸道:「怎麼配合就怎麼配合,怎麼相處就怎麼相處,不合適自有一方會提出。再說她的想法雖讓人難懂,但仔細一看卻都是為他人著想,這點就讓人討厭不起來,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
「你說的對,但別人未必能仔細一看,也未必跟你一樣想法。說不定江籬在你或現在的夥伴以前,都沒人跟她搭檔吧。」
一個喜歡自己亂來,又讓人別亂來的人,很少有人會願意一起搭檔。不確定因素太大,會帶來很多麻煩。
魂歸道:「你猜對了,她確實在跟我或者藍初組隊前,一直都沒有搭檔。」
無名道:「真的假的!」隨口一說還說中了!
魂歸被他的反應逗笑,雖然不大。他道:「在這跟你說個很少人知道的事。江籬在與我組隊前都沒有一個固定搭檔,一直都是獨自一人工作。跟你有九成相像。」
還真是。
魂歸道:「他之所以沒有固定搭檔,一部分原因就如剛才所說,很少有人願意接受她的行為,但絕大部分是她自己的問題,至於那問題是什麼,我也不曉得。」
無名覺得神奇,道:「那她怎麼突然想跟你組隊?還那麼長時間。」
魂歸聳肩,道:「我也好奇,我曾問過她原因,她只給我兩個字『緣份』。我不懂那是什麼意思,更想不明白她的想法,所幸也不想了,就這麼跟她組隊下去。」
無名讚道:「你們真隨和。
「多謝誇獎。」魂歸接受稱讚,道:「一直都在說我的事也不公,來說說你的。」
魂歸要聽自己的事,那當然好啊。無名樂道:「好啊,你要聽哪個?」
魂歸稍思索,道:「那來說說你主人好了。我很好奇你主人是怎樣的人,讓你如此執著,停留於世間找那麼久。」
「你問我主人。」無名盯著他不知在想什麼,片刻道:「我的主人哪哪都好,人好看,心也好,處處為人著想。雖我為他的下屬,他卻拿我當……很好的朋友看待。完全沒有任何主子的架勢。」
聽著確實如此。魂歸道:「你主人不會還送過你什麼生辰禮吧?」
「猜的真準。」無名拿出腰間佩劍,道:「這把劍就是我主人送給我的。」
魂歸一眼認出這把劍,就是在相知山無名救他時用的那把,鞘裡的劍神銀白透亮,鋒利無比,一看就是保養的很好。他道:「聽說持劍者都會給自己的劍取名。它有名字嗎?」
「有。」無名把劍舉在他面前,道:「有名。」
魂歸疑惑道:「什麼名字?」
無名再答一次:「有名,姓有名名,有名,這就是它的名字。」
魂歸:「……」
人無名劍有名,你倆真配。
「這劍適合你。」魂歸喝乾杯中酒,起身道:「時間晚了,我先回房休息,你自己慢慢吃慢慢喝,晚安。」
「等等,還有大半壺的酒還沒喝呢,你不喝了?」無名指著還剩大半壺的酒道。
「不喝了,全給你。」
「你醉了?」
魂歸點頭承認。他面上白白淨淨沒半點紅,看不出來是醉的,但他現在頭昏昏的,確實醉了。
無名笑道:「你還是一樣那麼不勝酒力,喝一兩杯就醉。」
魂歸道:「是啊。我明日還要出門,就不陪了。」
「你要去哪?」
「百貴城。」
「做什麼?」
「找人。」
無名想了想,道:「既如此,我能跟你去嗎?」
魂歸道:「你跟來做什麼?」
無名笑道:「你也知道我也在找人,我找我主人,你找你摯友。左右我們都在找人,倒不如一起?」
說得有理。魂歸道:「行,你高興就好。晚安。」
無名在身後道:「晚安。」
回到房中,魂歸褪下衣服準備沐浴休息。衣服褪到一半一頓,他才後知後覺察覺一事,道:「他……怎麼知道我不怎麼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