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燎在黑暗里看着茉莉的背影。
他离她大概只有三十厘米,能闻到她发尾的香气。
卫燎很想从背后抱住她,但他知道,尽管她还会心软帮他穿衣服,但实际上,她界限分明,不能越过去,这样还可以得到一点边角料,像荞麦吐司的边边。
可是,从前和李默一起吃早餐,她连吐司都把边边撕掉,留下最软的部分才递给他。
根本不能怪他走不出来。
没有人能走出来,没有人能被她这样爱过之后走出来。
“默默。”
他很小声,没人应答。
很久之后茉莉才出声,略有无奈,“干什么?”
卫燎盯着她的后脑勺,夜晚太寂静,他清晰地听到自己说:“我每天都很想你。”
真的太像幻觉了。
梦里他见到她,就是这样说的。每次醒了之后,卫燎意识到那个“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她的存在了,再也不会有了,那些最痛苦的时刻,脸都哭麻了也停不下来。
他知道她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保持着和他同居时的那种生活习惯。
她还是会用同一套流程抽烟,先掐了爆珠,放手边等一会儿,先去做别的事,等想起来了还有根烟要抽,她才点燃。
李默习惯含住整个烟嘴,不是装酷,只是为了吸到爆珠的气味而已,但她低眉垂眼去衔的那个动作真的特别像接吻。不含住烟嘴她抽不下去,所以每次在烧到手之前按灭,烟都还有小半根。
卫燎虽然不愿意她抽烟,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连简单抽个烟也能这么性感。
她还是会玩星露谷和微恐解密游戏,手机里就只有单机消消乐,还是会喜欢看外文小说、博尔赫斯的诗集,在书上做批注或者自己写一点喜欢句子的翻译,还是会挑雨天散步,还是讨厌逛超市的蔬果区,还是讨厌喝温水,还是会热衷于叫每只流浪猫“咪咪”,还是会抽空学一些看似没什么用的技能,比如怎么补瓷砖,比如研究逻辑学。
她不会变,她依旧那样生活,只是她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
“你之前提过一次,你说想去伊斯坦布尔。”
“嗯。”
“和我分开之后,你去了吗?”
“还没有。”
“我去了。”卫燎故作轻松,“我想去找你,我想,万一我能遇到你呢。”
茉莉没讲话。
他继续说:“薄雾落在蓝色清真寺上,很美。我问过了,所有人都说但凡去旅游,一定会去那里的。”
“人来人往,我就站在路口等。”
“我等了好久,气温变低后,膝盖就开始痛,但还好,我带了拐杖,所以其实也没有很难受。”
“后来太饿了,我带的东西也吃完了,就在街边买了个卷饼,我以为卷饼嘛,应该是包生菜,包烤肉和土豆丝什么的,结果吃着吃着,发现是里面的肉是青花鱼剔了骨。”
卫燎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茉莉想象出来那个可怜的场面,走路都摇摇颤颤了,想着再坚持一下,说不定晚上就等到想见的人了呢,结果又吃到会过敏的东西。
“如果你在的话就好了,你不会跟我一样笨。”
卫燎哽咽了一下,“……你在的话,什么都会解决好的,你总是,总是什么都能解决好的,我就不行,我没有你,什么都做不好了。”
“我连,连鱼肉都,都认不出来。”说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了,开始抽泣,“回酒店还……还迷路。”
“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是都会在吗?”
“你说过的。”
“你说过的都,都不作数了,我,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到底在哪啊?”卫燎尾音发抖,把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在左肩一阵锐痛中,用力用手背擦自己的眼睛。
茉莉转过身,面对他。
她沉默了很久,伸手揉了一下卫燎的发顶,“你不可能这辈子都依赖我,Leo。”
“你知道自己总要适应的,适应没有我的生活。”
“你哪里真的就比别人笨了?你什么都不缺,不缺钱、不缺人关心,其实你可以照顾好自己——”
“我不能。”
卫燎突然提高声量打断她,他盯着她,“我要活得很差,我要活得很痛苦,我要每天都受伤。”
茉莉抿了抿唇。
“你就是一定要我放心不下,嗯?”
卫燎没有点头,他像强弩之末,眼圈发烫,很轻地反问:“不是这样的话,你永远都不会回头,多看我哪怕一眼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