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阳光正好,用过早饭,秦恒领着远道而来的张路一同前往军营视察。
前锋营里士兵们列队整齐,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气势如虹。
秦恒和张路并肩而行,对前锋营将士们的情况做了讲解,又说:“马上就要入秋,狄厥恐要来犯,青叔带着人去甘州了,过几日我也要去,不能回宫谢恩,公公回去可以告诉皇上,边境交给我他可以放心。”
张路频频点头,眼神里满是赞许:“殿下迷途知返,忠君卫国,奴才回去一定向皇上转达……”
“有刺客——”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张路回头看去,正好瞧见一支利箭飞过来,到了眼前被人抓住。
张璐吓得险些瘫坐在地上,又被秦恒一把扶助。
“公公当心!”秦恒扶起他,又对着刺客的方向喊:“把人带过来!”
不一会儿,士兵们就把陈响捆了押过来,刚才那箭就是他射的。
张路怒不可遏,上去扇了他一巴掌:“我招你惹你了,你要杀我?”
陈响狠狠地瞪着秦恒:“我要杀的人是他!”
只是被人发现推了一下,箭射偏了而已。
秦恒冷笑一声,将箭递给士兵,对张路道:“公公看到了,这监军不是我不收,实在是不敢收,麻烦公公回去告诉皇上,恩谢了,监军就免了,再有下次别怪我客气,送客!”
话音一落,也不听张路分辨,扭头就走了。
宋祁抬手一招呼,几个士兵围上来连推带吓地将他们赶上了车,另有一批将士骑上马将他们送出城。
张路是传旨太监,谁见了都得敬他几分,便是秦恒昨天对他态度冷淡,喝了一顿酒后还不是亲自带他来军营参观了,好好的让他给搅了,被人赶出来不说,还险些没命。他越想越气,拥挤的马车上,对着五花大绑的陈响就是一顿揍。
陈响也是一肚子委屈,挨着打将昨天的事说了,他们凌辱他、糟蹋他,晚上还让他睡在马粪场,也不给吃的喝的,他到现在都没吃饭,实在气不过才要动手的。
“谁欺负你你找谁去啊,谁让你刺杀肃王的?”张路掐着他的脖子问。
陈响说道:“我是朝廷派来的监军,若不是肃王指使,谁敢这么对我。”
“你上当了,你个蠢货!”张路骂了一句松开他,突然没那么气了。
他早上还奇怪,秦恒怎么这么好亲自带他参观,原来他是在钓鱼呢,不想要监军,所以想方设法的赶他们走!
张路回到楚都,如实向皇帝做了汇报,秦昱立刻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看着华琛道:“一个监军的太监,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敢刺杀朕钦封的肃王?”
华琛立刻跪下:“老臣识人不清,推举不当,老臣知罪,但此事乃肃王御下不严,欺人在先导致,并非全是陈响的过错。”
陈响是受了欺负不假,但对他而言受辱和要命哪个更重要?
显然是命,他能当太监便是为了活命而放弃了男人的尊严,所以他绝不会仅仅因为受了屈辱而去刺杀秦恒,而让他做监军是华琛推荐的,背后指使他的人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如意必须维护华琛,对秦昱道:“这件事他们都有错,但是要说错最大的还是那个太监,肃王本就不信任朝廷,这样一闹,监军怕是不好再安排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监军不必再派了。”秦昱当即做了决断,以示警告。
他并非要追究,只是想提醒华琛别把他当傻子,他既然同意加封秦恒,就不会轻易让别人动他。
华琛还想再说几句,看了看秦昱的脸色没好开口,他纵然不怕他,可现在多了一个领兵的肃王,惹恼了秦昱对他没有好处。
如意知道秦昱的这些转变源自于他找人查过当年的旧事,确定了秦恒是无辜的,承认了他的出身,破例封王领兵,现在还能替他出头说话,以秦恒的实力,假以时日完全可以同晋王争上一争。
解决了秦恒的问题,日子又归于平静,初秋时节,天蓝蓝,云悠悠,如意邀请秦昱去太液池去泛舟游湖。
湖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着湛蓝的天和洁白的云,微风拂过,泛起涟漪,带着初秋的凉意,让人格外舒适。
秦昱坐在船头自弹自唱了一首前人的诗作:“秋素锦兮泛洪波,挥纤手兮折芰荷。凉风凄凄扬棹歌,云光曙开月低河,万岁为乐岂为多。”
如意瞧着他心情不错,拿着一件披风过披在他肩上,说道:“皇上,我们过继一个孩子吧?有个孩子陪着,身边也能热闹些。”
秦昱抚摸着琴弦,顿了片刻,冷笑道:“害了朕还不够吗?这个位置小孩子坐不了,别再祸害小孩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意连忙解释,垂眸道:“我只是想……有个孩子。”
她说过继子嗣是试探,她答应过华琛的,而想有个孩子这句是真的,与传位秦恒相比,她还是更希望自己亲生的儿子可以继位,那才是她最可靠的倚仗。
秦昱看着她的神色,微微叹气,招手让人将瑶琴撤下,起身往船边走去。
如意跟过去说:“臣妾只是问问,你要不同意就……”
“把秦恒过继到你名下吧!”秦昱打断她。
如意:……
秦昱转过身来说:“朕问过瑾知了,流言确实是母后放出来的,既然这皇位是兄长的,朕还给他就是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如意说道。
“这不重要!”秦昱牵起她的双手,说道:“不能给你一个孩子,是朕无能,秦恒是兄长唯一的子嗣,你又于他有恩,他是最合适的。将他过继过来封为太子,朕死了以后让他继位,你当皇太后,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如意伸手将他抱住,故作感动和不舍。她不知道他的转变怎么这么大,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她看不懂。
她想着让秦恒认祖归宗,等秦昱不行了再说服他传位给他,或者暗中更改遗诏帮助他夺位,唯独没想过这种方法。
她不想答应,她没奢望过要和秦恒在一起,可更没想过要和他成为母子。
她也不能拒绝,因为再也没有比过继立太子更名正言顺的继位方式了。
秦昱并没打算征求她的意见,他已经决定这么干了,既已破例让他拥兵为王,传位于他也没什么不可,反正他没有孩子,传谁都是传,只要他姓秦就行。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秦昱并未立刻公开,思虑几天后,他召了丞相入宫,询问他的意见。
郑畴问道:“皇上为何要立肃王为储君?可是因为臣那天说的话?”
“与老师无关”,秦昱坐在龙椅上说:“朕这身子不行了,活不了多久,可皇后还年轻,有母亲的前车之鉴,我这么做也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皇上可是疑心皇后和肃王……”
“没有,皇后有意扶持幼子,可幼子要想坐稳这个位置,势必要安抚肃王。肃王觊觎皇后,而皇后又不想打仗,朕担心的是以后。”
郑畴一向知道这个学生聪慧,也知道他敏感多心,只能尽力开解:“皇后和肃王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皇上若是疑心,大可将来让皇后殉葬,切勿委屈求全,忧虑多思。”
“有大将军在,谁敢让皇后殉葬?”
秦昱道:“皇后侍奉朕还算勤勉尽心,年纪轻轻的,朕也狠不下心来让她殉葬。”
“朕死了以后,这个位置迟早要换人来坐,一个华琛一个秦恒,谁来坐都难,不如让秦恒来坐,他是兄长的儿子,手里有人有兵,是宗室里唯一一个可以与华琛抗衡的人。”
郑畴叹了口气,道:“这般思量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华琛恐怕没那么容易答应,当年废太子谋反,可是华琛率兵镇压,诛杀了废太子和皇长孙。”
秦昱往龙椅上一靠,这倒是个问题,他不怕华琛明着反对,就怕他背地里使绊子。
想了一会儿,他让人去把皇后和华琛一起叫了过来。
“朕听闻大将军之幼女已过豆蔻之龄,至今尚未婚配,不知可有此事?”
华琛心道这是要赐婚,笑道:“小女任性,老臣给她挑的夫婿她瞧不上,不肯嫁。”
“将军之女身份尊贵,寻常人家瞧不上也是理所应当!”
秦昱站起身来,如意想要去扶,被他制止。“朕新选中了一位太子尚未婚配,想给二人指婚,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如意和华琛闻言皆是一怔,双双抬头看他,又相互看了一眼,各有各的困惑。
片刻后,华琛道:“不知皇上想立谁为太子?”
秦昱道:“肃王是兄长的遗孤,也是朕的侄子,年少有为,朕想将他过继过来,立为太子。”
“万万不可!”
华琛跪下道:“肃王是逆贼之子,还是个反贼,理应将其诛杀,皇上让他认祖归宗已是恩赐,岂可再立为储君?”
“既已让他认祖归宗,封王领兵,过往之事便可一笔勾销。若朕有子嗣,这皇位自然轮不到他,可朕没有子嗣,他又是秦氏子孙,立为储君有何不可?”
“若论秦氏子孙,晋王比肃王更有资格。肃王起兵造反在先,皇上不仅不罚,还允其领兵,如今还要立他为储,岂非告诉天下人皇上惧怕肃王淫威,向反贼投诚?臣请陛下三思。”
秦昱笑道:“将军肺腑之言朕明白,朕也曾属意晋王,奈何皇后不答应啊。”
这便将球踢给了如意,要她来劝说华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