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好像是人类一样的短暂】
【不知道为什么,我依旧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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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韦恩一脚踏入明亮的会议厅,宝石也从昏沉中醒来,辉光披在他身上,屋顶折射出绚烂的光斑。
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世界还是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身体没有再生长了,与记忆不成正比地,体型反而定格在十五岁,这没什么不好,是男孩还是男人对杰森来说并不重要。
“我还活着。”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好,太阳。”
男孩扭过头,一半的脸陷进被子,灰尘落到他的头发上,又轻巧的漂浮到别处。
“我有好好睡觉,好好收拾房间,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我不是孩子了……我是说……不用担心我。”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杰森不知道,但他只是想说。
“一切都好吗?”
“当然,一切都很好。”
“我不害怕,一点都不。”
红色粒子在空中漂浮指引,比以往更清晰的告诉他崭新幻影的位置,他没动,只是趴着伸了个懒腰。
宝石散漫的,松懈的再次闭上眼。
“稍等等,让我再晒一会儿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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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影进化了。
“你可以叫我一号。”
“你来晚了。”他说,“本来还有二号和三号。”
宝石杰森仰头看着红头罩装束的一号,他们对视,小一点的那个问。
“他们去哪了?”
大一点的那个回。
“他们死了。”
“……”
“哦。”
他们大眼瞪着小眼。
“你在讨厌我吗?”
宝石杰森不能辨别红头罩一号看他的眼神,所以直白的发问,这反倒让一号有些惊讶。
“你能分辨讨厌这种情绪吗?”
“硬要说的话,不。我不讨厌你。”
他的眼神飘到了别的地方,摸索着自己的口袋,一号想,如果这个时候能有根烟就好了。
可惜口袋里什么都没有,而就算有烟,他的手也只会从其中穿过。
于是他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前方的自己身上,这个崭新的,不知世事的,奇妙的小怪物。
“只是,我也不喜欢你。”
小怪物有着恐怖的直觉,一号听到他问。
“我可以叫你红头罩吗?我们都是杰森,感觉不做分别会很奇怪。”
嗯哼,红头罩摆摆手。
“随便吧。叫什么都可以,反正也只有你会叫。”
他已经无所谓红头罩这个称呼了,当他重新睁开眼站到这片土地,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知晓。
死亡真的可以让人长进很多。
他出现的意义是作为一份记忆礼包补全现在自己的空白,本来礼包是有三份的,可是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必要有三个杰森陶德。
于是他举起枪,很快,杰森陶德又变成一个了。
红头罩的眼神又虚无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这里,虽然是幻影但是是鲜活的,有生命的。
可他又好像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诞生过。
如此短暂又漫长的时间里,他什么都没做过,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概,他是说大概,哪怕现在布鲁斯出现在面前,他会像与陌生人擦肩而过一样,与布鲁斯擦肩而过。
……想唱歌。
怎么会是唱歌呢?红头罩诧异自己无意识流露出的想法,但肯定是罗伊带跑了他。
于是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走吗?”
红头罩问前面的小孩儿。
“你去到那儿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宝石杰森摇头“我们得有点仪式感。”
他比出‘三’的手势。
“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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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童年】
他们回了家,小小的公寓里已经遍布生活气息,红头罩看到很多毯子层层叠叠的铺在床上。
“怎么样?看起来就很软吧?”
杰森一个跳跃扑到床上,脑袋在毯子上蠕动了几下。
“嗯哼,看起来很舒服,你把自己照顾的不错。”
“那当然。”
幻影坐到沙发,旁边的小孩儿把自己翻了个面儿,他们注视同一张天花板。
一片安静里,飞舞的灰尘都有了声音。
红头罩放空的大脑不受控制的开始浮现过去的画面,在这里,这片街区,他的童年。
太过喧哗了。
人群的械斗声,轰鸣声,谩骂和异味,让一开始搬到这个地方的他不适应,他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大概率会在这个鬼地方扎根,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也是那个时候,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要这样。
红头罩还记得安静的母亲,父亲在时她还会有底气去争辩,然后和威利斯打作一团,可后来就变得安静又沉默,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将鞋底放上她的肩膀。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凯瑟琳拥抱他的次数少的可怜。
大段的称得上不幸和悲伤的记忆涌来,中间还夹杂着很多不重要的片段。
一年圣诞节他按照凯瑟琳的吩咐去给邻居威森太太送饼干,年老女人阴沉着脸开门,看到邻居的孩子愣了一下,随后要请男孩进屋坐着,她也有礼物送给男孩的妈妈。
在盒子递给男孩之前,那双满是褶皱和斑点的消瘦手掌用惊悚的方式在他腿上捏了一下。
三楼失业在家的男人会徘徊在楼道里,看到人就要展示他仅剩的两颗镀金牙齿,杰森总是在他把张开的嘴凑近之前就跑开。
还有凯瑟琳,明知毒品会让一切万劫不复,却在给儿子一把零钱当做安慰之后继续堕落。
母亲有很多照片,她和家人的,她和丈夫的,里面的不少人都已经去世了,可杰森心情总是很复杂,不是因为他也希望有很多照片,而是有他在的照片里,他很少成为主角。
记忆在流动着,这些记忆下面愤怒在积攒,强烈——却无力。
红头罩旁观着,感受着,他走到小杰森的旁边,一股脑的把这些传给他,邀请对方一起品鉴。
宝石人的眼泪又开始流个不停,他知道无力的缘由。
还是孩子的杰森不知道为什么要愤怒,又是对谁愤怒。
凯瑟已经去世很久了,而当时的她也走投无路,已经拼尽全力去养活自己和孩子,他自己更是因为凯瑟琳的庇护才能安稳度日。
所以还是杰森开始愧疚,为他的愤怒。
而这就是一个不好的习惯,以至于当他长大,他越愤怒也就越内疚,这份痛苦不停的缠绕他,导致哪怕平常的时间里,他可以乐观和开朗,而情绪褪去他总在不明原由的低落和悲伤。
红头罩坐回了沙发,当他超脱之后,他已然理解了这一切,理解了自己,理解了是什么导致他走入末路。
他放松的仰着头,脱去了自己的手套。
小杰森为了适应环境做出了妥协,他顺从街区的氛围和规则,他没有选择,只能照着做,不然他就无法生存下去。
慢慢的,他学会了取悦,当修车店老板对他满意时,回收的价格就会多几美元。
可当他埋底脑袋去说讨喜的话时,他就更愤怒。
他学会的东西和他未来的行为出奇的相似,在他走进韦恩庄园,取悦的对象就变成了布鲁斯韦恩。
这中间夹杂着真情实感,虽然他从未明说过,可他希望布鲁斯满意,希望成为他的骄傲。
而在儿童时期被环境挤压而没有选择所诞生的愤怒和难过,会一次又一次在他做出这个行为时出现。
红头罩摸索着下巴,他想,杰森陶德是依赖这个的。
依赖由不幸童年导致的创伤,从愤怒中汲取力量轻而易举,而顺从情绪面对布鲁斯,也总是上上选择。
所有逻辑和理智可以短暂下线休息,他只需要,清醒的,放纵自己小小的“不良习惯”。
而这种放纵加上微妙的自毁倾向,最终要了杰森陶德的命。
红头罩咧开嘴角,看着床上的小怪物翻滚着把银质的眼泪蹭了满床。
“别那么难过。”
他说。
“在最后的时候,他很轻松。”
“他看到了毯子,电影,还有爆米花,依靠着想依赖的人。”
而宽和的,浩瀚的,原本他应该早早进入的世界终于对他敞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