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方的和谈宣告失败,京都再一次成了旋涡中心,一场大决战随时将在京都附近打响。而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冰火城因为远离了是非,依旧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入夜之后,长街上的华灯渐渐点亮了起来。虽然寒风凛冽,却阻挡不了人们逛街的热情。一道灰色的光影闪过,梁郁显了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街道对过的“鱼香楼”,是一间三层的大酒楼。外面点亮了一排排火红的纸灯笼,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惹眼。
梁郁抬步走到酒楼门口,一名店小二迎了出来:“客官是来赴宴的吧?里边请!”梁郁跟着走了进去,只见酒楼内格外安静,居然一个食客也没有。那名店小二道:“客官有所不知,小店今晚被包场了,专程伺候你们几位。”
上了三楼,一个宽敞舒适的雅间里,只见桑吉、山鬼已经候着了,梁郁冲二人拱了拱手,望着山鬼道:“统领大人邀请我们到这么远的地方吃饭,今晚摆的是什么宴?不会是鸿门宴吧?”山鬼哈哈笑道:“司正大人真是会开玩笑。以您的超高修为,就是鸿门宴也奈何不了你啊!”
三人哈哈笑了起来,梁郁瞥了眼上首还空着两把椅子,好奇道:“还有两人?看来今晚够热闹的。”桑吉剥着瓜子,道:“那是!喝酒就是要人多才热闹嘛。”山鬼大喇喇道:“大战在即,我们今晚要不醉不归!吃饱喝足了才好上阵杀敌嘛!”
梁郁喝着热闹,心里正自犹疑,忽见两道光影显了出来,只见篱落搀扶着一位老者显了身,对方正是章怀!桑吉、山鬼二人连忙施礼。篱落将章怀扶到首座边上,章怀谦让道:“这不合适吧?老夫可不能倚老卖老。还是你坐吧。”
篱落将对方轻轻按到首座上,笑着道:“于公,您在中枢台当值,又是三朝元老,乃是我们的前辈。于私,您是篱落的师父,首座的位置当然应该由您来坐了。”
五人坐定后,桑吉随即叫来店小二上菜,没一会儿,各式各样的珍馐美味端了上来,主菜是雪鱼火锅。无人干了一杯酒后,篱落亲自夹了一片雪鱼肉放到章怀的碗里,介绍道:“师父,您尝尝。这是本地特产的雪鱼,生长在冰湖里,肉质非常细腻,冬天吃最是滋补的。”
章怀开心地吃了起来。梁郁坐在左边,暗中瞄了对方一眼,大致明白了今晚为何诸人会在一个如此偏远的地方相聚在一起,想必是有什么机密要谋划了。而首座上的章怀身为三朝元老,常伴领主左右,自然掌握了核心机密。
酒过三巡以后,篱落先开口问道:“司正大人,不知拜月城的援军到何处了?戍卫兵马司里可有消息?”
梁郁放下手中的筷子,道:“按时辰推算,后日下午应该可以抵达潜龙山脚下。为了显示君上的龙恩,中枢台已经传下了一道钧令,由戍卫兵马司备上酒肉前去劳军。”
篱落提起酒壶给章怀的酒盅倒满了,随口问道:“师父,双方的和谈已经崩了,不知圣意是否明朗?”章怀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环视了众人一眼,随即道:“篱落,能坐在这个桌子上,想必都是你的心腹了。老夫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也好让你们心里提前有个准备。”
除了章怀,余下诸人的神经立时紧绷了起来。梁郁的心里更是狐疑不定,好奇篱落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将章怀收服了,难道就因为当年跟长公主殿下一起学习吹埙与对方有师徒的名分吗?
照对方方才的话语分析,领主宫弼显然是对目前的局势已有明确的决断,只是尚未对外公布而已。而他章怀身为股肱之臣应该是参与了谋划,自然也就掌握了机密。然而却在圣旨未下之前,他就要提前泄露朝廷机密,等于是犯下了大罪啊!
酒桌上的诸人都暂停进食,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了章怀身上。只见他抚须道:“你们都清楚,大将军并不是朝廷的常设官职,而是战时临时任命的,为最高的领兵之统帅,战后即废除。随着上官徽、柯昭被擒,洞城归于王化,征南大将军这个职务也就名存实亡了。”
篱落疑道:“莫非君上要任命新的大将军,统管京都的用兵事宜?”章怀点了点头:“现在拜月城的三万精锐即将抵达京郊,君上已经决定起左、中、右三路大军共计十万收复京都。任命一位大将军统御三路大军,连大将军名号都敲定了。”
山鬼耐不住性子,匆忙道:“什么名号?您快说说!”章怀慎重地道:“名号为‘靖国’二字,‘靖’为‘安定’的意思,‘靖国’连在一起是‘促使国家安定’的意思。这个名号大有讲究,也导致这个大将军必然非同一般。谁要是争取到了,一旦战争结束,必然会平步青云。以老夫推测,位列台阁是板上钉钉的事。”
潜力世界共有七座大城,潜城是首府,也是领主驻跸所在地,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谁若是能收回京都,自然就等于立下了一件旷世奇功。无论是谁,只要抢到了这件奇功,无疑会给自己的仕途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梁郁在脑海里反复回想着章怀的话,忽然联想到了其他事情,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篱落察觉他神色异样,不由问道:“木司正,你怎么了?”梁郁直言道:“由章大人的话我想到了活菩萨的那几句神秘大预言。现在我总算明白了。由显力世界的千代寒霜挑起的这场大决战,大预言里早有批示。只是我们一直没有留心罢啦。”
“哦?”章怀也露出了诧异之色,目光锁定在了他身上。梁郁推测道:“神秘大预言的第二句——妖风文刀长,日月颠倒短。‘文刀’二字加起来不就是一个‘刘’字吗?指代的就是刘氏家族,也就是说刘氏家族会在两界之中掀起一场日月颠倒的大风波。”
众人听了,顿时豁然开朗,如茅塞顿开一般。章怀首先附和道:“不错!这句大预言非常浅显,导致我们大部分人都疏忽了。谁能想到一个显力世界的家族有此能耐呢?是我们太大意了,对方的大军不但侵入了潜力世界,而且还端了我们的老巢。说起来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潜力师们真是汗颜啊!”随即夹起一片牛肉送入口中,饶有滋味地咀嚼起来。
“章大人,不要长他人志气嘛!显力世界那个小娘儿们不过是逞一是之能而已。结局还是注定要失败的。”山鬼挥了挥手,摆出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我记得第三句是‘天命双子星,两界复平衡’。那就是说双子星联手会终结那个小娘儿们。那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这次的靖国大将军人选就在双子星里?”话毕拿眼望着众人,像是在等着众人附和。
见宴席上的众人都没有反应,山鬼讪讪地道:“难道我说错话了?”篱落望着章怀道:“师父,关于靖国大将军的人选,君上心里有明确的人选吗?”章怀摇了摇头:“君上并未明言,只说具体人选要由朝臣们公议。眼下已到了形格势禁之时,我估计明日一早就会举行朝会商议此事,确定最终人选。”
坐在下首的桑吉插言道:“章大人,您久伴君王,必定深悉圣意,不知君上心里的大将军人选是谁呢?”
章怀环视了众人一眼,酝酿了片刻方道:“商议此事的时候,右相大人朱明烨也在场。以老夫的推测,君上心里的人选多半还是路阮。一来因为英武侯的关系,君上本就对她十分倚重。二者朱明烨在一旁肯定也会极力推荐。再者,你们不要忘了上次我提过的事情。因为一场意外的大地动,洞城被收复了。他们削弱篱落势力集团的目的没有达到,所以绝对不会让她来当靖国大将军的。”
话音方落,山鬼猛地拍了下桌面站起身来,震得杯盘“哐啷”一声,愤愤不平道:“凭什么?就是轮也该轮到我们左将军啦!收复洞城是我们前军的功劳,上官徽是左将军生擒的,柯昭是我抓住的,跟那个路阮有狗屁关系?那时候她就坐在中军帐喝茶呢。凭什么所有的功劳都归她!朝廷若是如此赏罚不明的话,老子我第一个不服!”
眼见对方越说越激动,一副唾沫横飞的架势。篱落脸上显出一丝怒色,不悦道:“放肆!居然敢在我师父面前失礼,还不住口!”山鬼只得闷闷地住了口,心里依然憋屈得很,随手拎起一个酒壶“咕嘟咕嘟”猛灌了起来。
章怀摆了摆手,笑道:“山鬼大人心直口快,有话不藏着掖着,这点很对老夫的脾气。来!老夫跟你喝一个!”端起酒盅伸了过来。二人的酒盅在半空中互碰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篱落的目光转移到斜对坐的梁郁身上,征求道:“木司正,你觉得这个靖国大将军我有机会吗?”梁郁犹豫了一下道:“这个很难说。谁都明白这个职位的重要性!此一役如果能剿灭千代寒霜,两界将再无反叛势力,恢复到以前的平衡局面。所以朱明烨他们肯定会力争这个大将军的。以我推断,最终双方肯定会争得很厉害,难以达成共识。恐怕君上会乾纲独断来决定人选。”
篱落没有容他喘气,继续追问道:“你分析得有道理。那如果我要得到这个职位,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对方灼灼的目光倾注在自己身上,让梁郁避无可避。而且她的言语吸引了宴席上诸人的注意力,好像都在逼迫他拿主意似的。
在心底里,他是不愿看到昔日的恋人卷入这样的纷争的。为了一个虚名而费尽心力,就算争取到了又能如何呢?可是他很清楚对方非常在乎,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到她对这个靖国大将军有多么渴望。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当众发问,言外之意就是要自己助她一臂之力。
梁郁不愿意掺和到这种争权夺利之中,可是此刻他已经身不由己。因为他避不开那一道灼热而渴求的目光!
“首先,我们漏掉了一个大将军人选,那就是朱明烨。要知道在征讨宇文弋罗时,对方可是当过统帅的。但是此番他坐镇京都却丢掉了京都,朝野的舆论对他很不利,所以他应该不会出来争的。剩下的竞争者就是路阮了。”梁郁停顿了一下,续道,“此人对君上忠心耿耿,但是对功名利禄却看得很轻。如果一旦君上一锤定音了,我们就是再争取也没用。”
篱落及在场诸人听得云里雾里的,根本不解他何意。梁郁解释道:“能否得到这个职位,关键人在于路阮。只要她坚辞不受,那大将军就只能由你来担任了。”篱落疑问道:“可是你方才说了,路阮对君上忠心耿耿。万一君上颁下圣旨,她敢抗旨吗?”
“问题的关键点就在这里!上次因为征南大将军一事,她的心里应该对你充满了歉意。所以这一次她是不会跟你争的。”梁郁一语点出要害,“所以我觉得,此番君上在询问大家靖国大将军人选之时,我们一起推举路阮。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料山鬼匆忙举起了手,旗帜鲜明地反驳道:“我反对!什么‘反其道而行之’,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对方一口应承下来了呢?那我们可就玩完啦!要知道靖国大将军这个职位烫手得很,任谁能不动心呢?”
桑吉犹豫了一下,道出了自己的看法:“司正大人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但是确实太过冒险了。如果我们判断失误,想挽回都没有机会。说出去的话就等于泼出去的水。我们不是大阁领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对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火锅里的雪鱼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配菜和汤汁还在干熬,咕嘟嘟地冒着小泡。众人像是聊到了一个禁忌话题似的,一时之间都没有出声。
篱落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问道:“师父,您觉得呢?”章怀的额头上挤出几道深沟,犯难道:“难呐!他们各有各的说法,似乎都有道理。如果非要选择的话,老夫更倾向于这位木大人的想法。”
山鬼、桑吉二人均感万分讶异,章怀身子向后倾了一点,舒服地倚靠在椅背上,提醒道:“老夫只跟你们说一句就懂了。如果君上乾纲独断任命路阮为靖国大将军,你们又能怎么办?难道要公然抗旨吗?”
是啊!如果双方各争各的,宫弼当众直接来个一锤定音。篱落等人也没有法子,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服从了。
篱落心念电闪,忧虑道:“可是路阮万一一口应承了呢?就像桑大人方才所说,谁也不知道她内心里的真实想法。”梁郁接口道:“我敢断定:她肯定会让出靖国大将军之职务的。此番征讨洞城,实际上是你立了头功,她心里很清楚。再者,她性情直爽,对功名看得很淡,而且上次你已经让了她一回。她肯定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还有一点。”章怀环视了众人一眼,补充道,“桑统领、山鬼统领、木大人等人都在你的麾下,他们依然是攻取京都的主力。此次跟千代寒霜对打可以说是一场硬仗,如果将军们不能听从大将军的号令,那这个大将军就是一个空架子。我想她路阮也会掂量掂量自己的。单靠拜月城的那支兵马根本不是千代寒霜的敌手。”
山鬼拍了下大腿,咋呼道:“有理!若是不能由佐阁领大人出任大将军,老子才不会卖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