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为君以来,所有宗室,再蠢笨的,也都要拿来利用充分。最是麻烦的清查钱粮事,如果说胤祥统领的户部是负责查账的,苦累的追缴事便由这些宗室闲散人做。所谓闲散的,胤禛也是“精心”挑选过的,能仗着自己的地位四处作威作福的是一重要才华,毕竟这是胤祥难有的。和硕简亲王雅尔江阿、左宗正多罗贝勒满都呼就是这样的两个。
这日,雅尔江阿到养心殿递清查钱粮折,心生忐忑,然而忐忑半天后,他得到传话,皇上不见,折子倒是返来了,只见皇上批到:“此事内情。朕悉稔知,此奏已迟。著简王贝勒满都呼奏明。”
胤祥问胤禛:“为何不让雅尔江阿进来?”胤禛回:“已是办不好,自己在折中都道不如另遣人清查,那便再换个人,就不必听他啰嗦了。”胤祥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便又问:“那满都护也做不好该如何?”胤禛继续对:“由廉亲王做。”胤祥笑了,还是要抬杠:“廉亲王也做不成又该如何?”胤禛捏住了胤祥的小脸端详:“那就吾弟做。”胤祥扭开了头,不看胤禛,只是道:“我也做不成岂不是完了?”胤禛大方回:“那就让朕来。”胤祥回过头,学着捏了捏胤禛的下巴:“不如全都让你干,把你累坏。如果只指望我和这些人,恐怕都要你来。”胤禛从身后环抱住胤祥:“他们这不多少也做了点。另外,你知道的,你累不坏我。”胤祥坐在胤禛怀里突然觉得有锥刺股,连忙起身,跳离胤禛一丈,跑下地去:“明日中秋,我跟庖长约好了,今日去做两个月饼。”胤禛爽快答应:“我想吃奶酥油澄沙(过滤很细的豆沙)的,有劳王了。”胤祥撅了撅嘴,任性道:“不,我就给你做猪油和面糖馅的。”胤禛一听就觉不适,试图拽住胤祥:“那你就小心被罚。”
大学士张鹏翮近来奉命去豫省治水,虽是回程路上,之前上的折子,今日也才刚到。其中言:“北岸钦堤,关系黄沁,并卫河运道,理合保固。再秦家厂大坝北尾堤,应筑堤一道,接连遥堤,庶溢出之水,不致下注。又遥堤单薄,应再加帮筑。”胤祥还来不及跑就被胤禛喊住再一起看完这折子。胤祥其实打从心底不是真的爱治水,而是先皇最关心的莫过于这个,于是也总让胤祥也觉得倘若能将天下之水玩弄股掌便是能人,也能赢得先皇认可,所以在此适更是上心。在胤禛的分析下,胤祥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并非果真在乎这类事,但还是坚持关心,毕竟这么多年的关心早已成了习惯。所以也总跟胤禛说,如若有这类消息就跟他也说说。胤禛将胤祥的话履行得不错,胤祥再想跑也只能站在炕边看。
盯着折子思考了一会儿,胤祥道:“先皇指示钉船帮挑水坝,既应保固,即当从坝尾、接至遥堤。若从秦家厂北坝尾、接至遥堤。恐其兠水。”虽然先皇时常任性,一味勤勉少了思考,但到底也总要求自己做个好皇帝,看过的河道确实多,也有一些实际经验。胤禛听胤祥记得这么熟,也觉有理,便批复折子回地方此一建议。另准备再派一员前往,将秦家厂月堤、与从中填实工价、应行估计之处都看筹划清楚。
胤祥摆动着被胤禛拉着的手:“我可以去做月饼了吧?”胤禛看了眼窗外,说到:“都察院御史来了。”胤祥也看过去,果然是来了个人,有些怀疑胤禛在故意阻拦自己,回复道:“就算是,也跟我无关了吧?”胤禛上倒是松开了胤祥的手:“王子不听下怎么知道和自己无关?”胤祥一听,这话说的也没错,叹了一小口,坐回了胤禛身边。
屏风外,御史戴芝请安后奏:“启禀户部支放兵饷……”胤禛看向胤祥征求某种同意,让胤祥深感无奈,确实和自己有关,突然想到这些人莫不是胤禛叫来的吧,胤禛这不是在故意扣着自己。胤祥不满地捶了胤禛一下,一边听御史是来挑什么问题:“二月八月、兼放制钱,请改为两月一次。银八钱二兼放户部宝泉局,铸钱不敷。行文工部,于宝源局领取添给。俾军民等,知陆续放钱。则市价不至腾贵。”胤祥听着,心道不就是改下放钱时间,当然,也给工部找一点点麻烦,没什么好拒绝的。胤祥看看胤禛,胤禛示意他说话,胤祥看胤禛的磨蹭样子,便只好自己对外面自信道:“应如所请。”屏风外的御史当然也只是将屏风里的当是皇帝,谢完恩就出去了。
胤祥完成好任务,站起身,对胤禛自信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吧,皇上。”胤禛很乖地点头:“今日无事了,我可以一起。”胤祥推推胤禛:“别去耽误别人,你一去一大群人都要跪门口,添麻烦。”胤禛认真承诺:“今日不会了。”胤祥还是很怀疑地看着胤禛,觉得胤禛的心思不能太是单纯,无奈又相信了胤禛真诚的眼神,又看他今日确实也没什么折子了的样子,便答应了他。
到了御膳房,胤祥算是知道胤禛为什么如有似无地拖住了自己。如今御膳房里特设了一个小作坊给自己,里面用的桌椅都与养心殿用的一致,箱箱柜柜、地面、墙壁也都精细的很。胤禛将自己留在养心殿,好像正准备放好最后一点物件。进去后,胤祥发现做月饼的用料也早都做好了,自己只需要将庖厨准备好的面团装进月饼模子压实就可以了。这一间作坊由此也干净得很,胤祥活动的地方的圈椅也总有两把。胤禛这是将自己的观赏位置也安排得清清楚楚了。胤祥哭笑不得,但很喜欢。
果然胤祥动了两下还是很懒地继续费力,又碍于面子不使唤下人,倒是使唤起胤禛。胤禛无奈,看着胤祥笨拙的样子,也不知还要多久,两人最后还是合作地做出了两大个月饼,一者为广寒宫仙娥图样、一者为月兔入广寒宫图。剩下的活儿最终还是听由庖厨蒸煮,胤祥和胤禛便回宫了。
这日晚,还在等着月饼的胤祥又突想起,明日的供桌还要放上内廷特有的九节藕才好。于是当即又拉上一些宫人和胤禛去西苑三海莲花池找寻九节藕。谁知道到了中海边,胤祥便看到那几个孩子也在撑艇摘藕,倒是望而却步了。
胤禛推了推胤祥:“去,跟他们抢。”胤祥回头:“我是他们父亲。”声音倒是一点不像。胤禛笑了,低声道:“你也是我儿子。”胤祥又背着众人捶了胤禛一下:“去就去。你也跟我来。”胤禛没拒绝,准备帮胤祥撑船。
几只小艇子在湖中穿梭着,夜湛蓝将黑,月已出东山,星隐隐出现。凉风习习,胤禛与胤祥撑一艇,如儿时与自己的兄弟争斗一般,和儿子们竟舟。弘时与弘昑一艇,弘暾与弘昼一艇,弘历与弘晈一艇,几人已是打成一片。看到来人的影子,弘时刚叫嚣了一句,就哑了声,在艇上就要行礼。胤禛简单一句道:“各凭本事。”大家又逐渐转回争藕中。胤祥拿出了马上技术,趁着胤禛将其他几只小船都挤得大老远出去,困斗在一起,自己迅速收获了一大堆佳藕,而后便撑舟远离,自顾自将船往南海划去了。
胤祥快乐地站在自己收获的藕当中,对胤禛兴奋道:“胤禛,你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欺负他们几个少年人。”胤禛如今已是松了桨,倚靠在船里,休息着悠然道:“难道他们一把年纪还没有本事赢我,我就要让他们?没这个理。”胤禛自得倚卧,刚要合上眼休憩在这夜色下,发觉船已是剧烈地摇晃起来。是胤祥,胤禛抬头,见对方不知怎么搞的,一时没站稳,霎时就要摔下船去的样子。胤禛一把拉过胤祥的胳膊,拽着他一块儿躺回了船舱,砰的一声响,船晃了好一会儿才停稳下来。
“哥,对不起啊。”胤祥又没脸看胤禛了,将脸埋进他怀里,只剩道歉。胤禛倒是习惯了,抱住了他,低头叹气:“小时候你也是没少掉水里去,大了还不长记性。”胤祥在胤禛怀里哼哼,示意他不要再数落自己。胤禛摸了摸那小脑袋:“以后我要把你看得紧紧的,你不会再摔了。”胤祥感动地将脸露出来,轻轻翻身朝上,看向天空。只见星汉灿烂,黄瓦红墙隐没在黑夜中,在湖两岸依稀可见,两人随船漂浮而动,微波在身下阵阵翻涌,让人心中更生自在。胤祥不禁慨叹:“哥,好想念我们出去玩的日子啊。”胤禛搂着他一起看夜空,轻轻道:“快了,我们又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