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也没能真的折磨胤祥太久,门外就又响起了担忧的通报声:“皇上,您龙体如何啊?庄亲王、果郡王、阿哥世子、众臣和太医刘裕铎前来给皇上请安。”
胤祥着急而无力地推胤禛起来,小声道:“这怎么办啊……”胤禛这才慢慢松开了,坐起身来给胤祥整理着被子:“大约是允禩兴高采烈地到处宣传我身体抱恙,想着便不用拜梓宫了。王还坐得起来吗?”胤祥白了胤禛一眼,侧过身去:“你说呢。”胤禛笑了,外面的苏公公着急又小心:“皇上?”胤禛淡淡道了句:“朕无事。其他人代朕叩谒梓宫,太医进来。”接着将胤祥抱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躺着。胤祥一脸惊讶,不知胤禛这是什么意思,只好乖乖地倚靠着。
刘太医进来了,在床帐外向皇帝请安。胤禛吩咐道:“隔着帐子,为朕把下脉,看看是否有恙。”说着,将胤祥的手递了出去。刘太医听命,跪到榻边,将自己药箱里的丝帕覆上了胤祥的手腕,仔细地诊起脉来。一会儿,刘太医拿开了丝帕,胤祥快速把手抽了回来,埋怨地看向胤禛。帐外的太医禀道:“回禀皇上,微臣诊得,皇上龙体无恙。”胤禛问到:“无恙怎么会喉咙痛、嗓子痒呢?”胤禛的声音确实沙哑了不少,让太医也犹豫了。太医跪着的身体一顿,认真思索得:“回皇上,皇上脉搏是有些许虚弱,有过度劳累刺激之状,想来是路途颠簸,怀思太后过于伤痛所致。臣为皇上开几副补气安神的方子,皇上多加休养,当能恢复。”胤禛满意了,淡淡用气声回:“好,下去吧。”
太医走后,胤祥终于放松下来,瘫在胤禛身上问:“为什么试我的,也不怕被看出来。”胤禛轻抚着胤祥纤细的手指,观赏着,慢慢道:“我怕我看不出来。”胤祥疑惑抬头:“什么?”胤禛摸摸胤祥的脸哄道:“怕我没控制好伤到你。”胤祥用气声嫌弃了胤禛一声,默默嘟囔道:“你现在愈发擅长,倒是不太能伤到我,就是痛。”胤禛手滑到胤祥身下,轻轻揉了揉:“知道了,哥哥会再改改。”
闹了大半天,倒是省了拜梓宫,胤禛觉得很划算,胤祥也觉得只是把了个脉,不亏。抱了一会儿,胤祥蹿回榻里休息。胤禛将方才撤走的桌子抬了回来,继续看折子。
年羹尧上了满汉文两个折子。汉文折中写,“八月十九日侍卫达鼐,已于插罕丹津处事竣,请暂留达鼐在陕,预备西海办事。据伊寄臣折稿看来,插罕丹津,既得丹仲部落,满其所欲,又为罗卜藏丹尽所逼。目前颇有恭顺之象,不妨且示宽大。”年羹尧提议拉拢查罕丹津对付罗卜藏丹津,此议有理,于是胤禛批到:“甚是。着实要得此人之心。日后大有益。”年羹尧又道,“侍郎常寿前往罗卜藏丹尽处排解,又闻罗卜藏丹尽已领兵前往侵掠插罕丹津。”此事胤禛已知,与先前年羹尧所判断的罗布藏丹津可能会安分的局势并不相符,胤禛记得清楚,直接点了出来:“如今又是这样了。大概插罕丹津之事。你所料皆错一二点了。”最后,年羹尧称自己已密移四川提督并行知西宁总兵,静守以待来春。看来青海之战确实蓄势待发,年羹尧准备得不错,但待来春之语暗藏侥幸,胤禛也便写下自己的意思作为提醒:“如今目下情形,待来春恐失机,你可着实留心。朕意趁其力未成且今已得出师之辞矣。倘罗卜藏丹尽,会贼阿尔卜坦,以力取藏。路上截留公第五诺尔布进取恐势已成,不是要处。”
胤祥看着胤禛又认真写了一大通,好奇道:“哥,谁的折子,要写这么多?”胤禛简要说了年羹尧折子的内容,胤祥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后又问:“哥,会很快打起来吗?”胤禛看着胤祥那张单纯的脸上带着点担心,试图抚平他微蹙的眉头:“你和我玩时,皱眉才好看,这事不值得你担心。”胤祥被胤禛说得有点羞,但终究是夸自己,也很开心,侧身抱住胤禛,脸凑在胤禛腿边低低问到:“怎么个好看法呢?你到时不用亲征吧?”胤禛失笑,正写着:“为此与诸王大臣商酌,他们意与朕同。因外有满字上谕外。特谕此谕……省力些。当行速速一面行。一面奏闻。观罗卜藏丹尽取插罕丹津之后,必有横逆大不道之举。”不小心又晃了一笔,最后干脆添了几句简单的:“当防御,机不可失,兵贵神速。择其中而行之,不可过不及也……”
胤祥见胤禛不理会自己,撇了撇嘴,捶了胤禛大腿一下,准备再捶第二下逼胤禛回答时,拳头被攥住了:“我只是在回想那时你是什么样子,王却如此没耐心,我好可怜。”胤祥抬头看向胤禛那带笑的眼,不服气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胤禛突然俯下身,指尖在胤祥脸上描绘着:“五官都凑向中间,变得更小了,眉毛微皱,眼睛闭着,微微上扬,头侧在枕上,摩挲着,哼着……”胤禛声音微微沙哑,听起来更诱人了,说得胤祥又觉呼吸不畅,一下捂住了胤禛的嘴:“别说了。”
胤禛难得听话,不闹胤祥,又接着看年羹尧的满文折子,一边回胤祥他自己都忘了的第二个问题:“无需亲征,我不是先皇,也不是明英宗,不爱做无用之事,也不觊觎所谓战功。”胤祥正在想明英宗是谁,就听到胤禛声音突然很轻,淡淡飘了过来:“最重要的是,我想一直和王安然在一起,很久很久。”胤祥已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傻,巴不得胤禛不要回,谁知胤禛有问必答,还非要说出如此让人感动的话来,忍受不了煽情带来的羞意的胤祥,抱着胤禛的腿,用脸蹭了蹭,低低道:“我怎么觉得跟你在一块,我更难安然。”胤禛还是听到了,拍了拍胤祥脑袋:“想要安然,以后就少勾引我,小狐狸。“
说着胤禛眼带笑意看回年羹尧的满文折子,扫了一眼,随手写了几个字就合上了。胤祥注意到又问:“这又是谁的请安折,看得这么快。”胤禛随便答道:“还是年羹尧,满汉文各写了一个,内容差不多,满文内容还少一点,你说他这是做什么。”胤祥翻过身去平躺着,随意想出一种可能:“年将军想表现自己会写满文,写到一半,累了,或是有点复杂写不下去了。”胤禛以为然,抚着胤祥的额头:“嗯,还是我的祥聪明。”
最后一个折子是福建台湾总兵官臣蓝廷珍上的,谨奏为恳恩改名事。此人本名廷珍,想到珍字与皇帝名讳音声无异,似于尊敬之义未协,所以恳请改名为廷瑛,仰祈敕部行知。胤禛说给胤祥听,胤祥慨叹:“可能是觉得你的兄弟都要避讳,自己也该避吧。”胤禛这才明白蓝廷珍改名的意图,原以为他是要装好人,于是批复不必改,并很耐心地在折子里详细解释,列了许多条理由:“从来只讳上一字。近来将下一字都要讳,觉太烦。况朕讳下字同音者颇多,况珍字与御讳总不相干。若书满字,他们都写贞字,惟满字无二音,故伊等改书徵字,以别其音声。至若汉字,音义判然,何必改你的名字。”胤禛条分缕析,就为证明除了自己兄弟,别人并不需要改名是很有道理的。写到最后才发现又解释多了,自己只是觉得“廷珍”更好听,改了的不好,于是在结尾总结道:“朕甚喜欢。就是原字好。”
等胤禛都看完了,就躺下陪胤祥一起休息。可没一会儿,胤祥又想起什么似的:“那日议的事,好像许多人都知道了。”胤禛蹭了蹭胤祥的脸,不以为意:“嗯。”胤祥倒是表现出一些不安来,胤禛感觉自己抱着个一直在动的小东西,便问:“你着什么急。”胤祥在胤禛怀里还是不时动一动,不能好好躺着,听胤禛问才反思道:“我就是想,那日议政旁边闲杂人等还是太多,也许我得去再提醒下。”胤禛不置可否,反而问:“为何那日不着急,今日着急。”胤祥抬眼,有些羞愧:“我想得总是很慢,你知道的。”
胤禛无奈地抱住自己弟弟,也很欣慰:”放心吧,今日我已传谕议政大臣。”胤祥有些疑惑:“你没去怎么知道的。”胤禛捏了捏胤祥的脸:“我没去都知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胤祥没话说了,闭起眼来:“你跟议政大臣怎么说的。”胤禛吻了吻胤祥合起的眼,知道他已经困了,就是想听自己说一些无聊的话助眠罢了,于是,沙沙雨声里,胤禛微哑的声音默默回忆着自己所传的谕,很是温柔:“谕议政大臣。尔等所议之事皆国家要务。理宜慎密。今议政大臣议尚未行。早已泄漏。人人皆知。于稠众之中会议。奴隶亦不回避可乎。嗣后王大臣议政。务宜慎密。在议政处执事之司官笔帖式等。亦宜严加训饬。如有似此泄漏者。朕若访闻。必重治其罪不贷……”胤禛所传之谕,总是相当严谨规范,内阁几乎不用修改就可以公之于众,听起来规矩得华丽,单调得丰富,所以胤祥爱听,胤禛重新回想也很容易,向胤祥复述时,严厉的话中已无严厉,唯余温情,让两人都得以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