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钦神色一凝，他以为这家伙只是睡着了而已，总不可能真的死了…
他们现在正处在波浪谷的悬崖边，这里地理位置奇特，周围都是嶙峋的冰山和荒芜的低地，动物和植物已经绝迹。
从这里到谷底大约有一千米深，泼浪谷的正前方有一座高山遮挡，阻挡了从侧方袭来的冷气流，谷底的河流可能也真是因此逃过了被冰冻的命运。
小洛看柏钦在一旁查看季游霖昏死的状况，自个儿开始准备装备下去，那人的死活跟他又没关系，他没拿个大刀趁机砍他一刀就算不错了…
季游霖其实在他们开始说话的时候便已经醒了，但过度的耗神透支了大脑，反应慢了半拍。
就在柏钦打算暴力叫醒他时，巴掌还没下去，就被这假死的人按住了手，季游霖一脸虚弱，有气无力的说：“咱就不能温柔点？我都快嘎了，你还下那么重的手。”
柏钦一副冻死人的冰山脸，语气不愉：“刚才是怎么回事？”
“一点小毛病。”
季游霖应付这种情况早已是身经百战，但他突然想到，柏钦是第一次见啊，于是开始借机卖可怜：“你也看到了，我身体很脆皮的，下次踹轻点，嗯？”
柏钦见他精力上来后又开始变得不正经，一直沉着的脸突然似笑非笑起来：“下次？”
“我可以在踹之前提前给你安排个急救舱。”
季游霖：“。。。”
柏钦说罢看了眼又埋头苦装自己的装备的小洛，叫停了他，这种高度，飞下去绰绰有余，但这里的人看样子还停留在使用机械爬行臂的时代。
柏钦看着悠哉悠哉的季游霖：“下来。”
季游霖一脸疑惑： “？？”
柏钦颇为耐心地继续说道：“下来自己飞，让他上去。”
看着柏钦再次露出一脸疑像，不耐烦地轻“啧”一声：“让他这样狗刨下去，下去都够你飞出地球了。”
狗刨的人耳尖，受不得这种污蔑，立刻为自己辩解：“很快的，没有那么久。”
季游霖第一次活生生地见柏钦毒舌别人，竟觉得意外得爽快，但随即又觉得不公：“我刚刚生死未卜，你连让我休息一下都不让？”
柏钦不咸不淡地说：“不是你说‘一点小毛病’？”
季游霖哽住，幽幽地看向柏钦：“我竟不知道你这么相信我。”
不知道是不是季游霖的错觉，他隐约觉得柏钦的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好像笑了一下。
小洛看他们斗嘴斗得有来有回，气不打一处来，撑开自己的机械臂就要下谷。
季游霖见状，下一秒，操纵着智能座椅瞬移到他面前：“别那么急躁，小孩儿，你得相信你挑人的眼光。”
你这句话还不如不说，自从知道季游霖是掠夺者后，小洛就有点怵他，但又恨不得劈头给他一刀，这种矛盾心里最终表现出来的就是，对他爱搭不理，以漠视掩饰恐惧,并折中表达憎恨，这孩子看起来还挺擅长。
季游霖轻松地往前一跳，智能人在他的指示下恢复成人的形态，一把捞起一旁的小洛，悬于空中，小孩被受制于人，立刻紧扒着智能人的手臂，发了狠地瞪他。
“我除了告诉你我是掠夺者之外，有做过其他伤害你的事情吗？这么嫉恶如仇，像个小瞎子一样横冲直撞，可不就只有被人欺负的命！”季游霖面带笑意，嘴里却说出难听死人的话。
小洛还来不及张牙舞爪，季游霖一挥手，就被智能人带着往谷底飞去，怒骂的声音渐渐降低，直至消失不见…
柏钦挑眉看了他一眼，这人在挖苦别人上倒是一把好手，眼看着那不要命的爪子又要往他身上搭，柏钦向前一步，让他落了个空，随即纵身向谷底飞去，也不管身后一脸气急败坏的季游霖。
波浪谷的谷底中隐藏着许多巨大的溶洞，洞内的浅滩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穴珠，由最初细小的沙粒演变成现在网球般大小，小洛最先下到谷底，他已经驾轻就熟地拿起网纱横截在水流的方向处，开始捕捉猎物。
高等生命在大灾变面前总是最先遭受冲击的，死亡的信号会平等地传递给每一个生命体，而这种经年埋藏在地底，不见天日的河流里小鱼小虾反而逃过了一劫，由于对外界摄取的营养物质不同，它们的结构更为简单，可食用性也相对更低。
不过，也正是这种结构简单的生物，反而更加不好捕捉。
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早已失去的视觉系统，取而代之的是超敏锐的感应能力，它们能够感知河流微妙的变化，判处出障碍物和危险信号的源头，凭借灵活的身姿迅速躲避，比起能看见的生物，这种“瞎了眼”的反而更不好捉。
季游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招呼两个智能人去帮小孩儿的忙，自己则随便找了一处岩石坐着偷懒。
小洛虽然还是没给季游霖好脸色，但也没有再拒绝他的帮助，他确实是看他们装备齐全所以才将他们带入地下基地的，当初还想着打劫一番，没想到那么轻易便教人识破了心思。
他要在两三天内搜集到足够多的食物对他来说极其困难，每到风暴后期，因为食物紧缺，基地里总会有人饿肚子。
柏钦这个从小被营养剂养大的人，对于这种进嘴的活物还真的不怎么感兴趣，但看这小孩在那儿吭哧吭哧地忙前忙后，还是唤起了他为数不多的一点善心。
他弯下腰，隔绝皮肤的液态机甲在一瞬间附着在手上，柏钦漫不经心地将手放入潺潺的水流中，丝丝渺渺的能量波被释放出来，同时被他保持在一个微妙的程度，河里的小鱼小虾应该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强大的对手，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顷刻间被麻痹的动弹不得。
小洛看着柏钦这个举动，整个人显得有些目瞪口呆，只见柏钦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扫了一眼拿着渔网呆楞住的他，淡淡开口：“捞吧。”
季游霖看次情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着柏钦就是一顿骚扰：“这双手，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用来帮人抓鱼。”
没想到柏钦并不接他的茬，而是缓慢地扫视了四周，探视仪并不受黑夜的影响：“这里的智能人不少，都是你的人？”
他话虽是这样问的，但心里已然确定答案，柏钦此刻在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考虑到季游霖在这里的种种举动，他不得不怀疑，来中科基地是不是季游霖故意引导的?
季游霖脸上笑意淡了一瞬，在他的凝视中站了起来，拉近了与柏钦的距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除了白塔之外，哪里都有。”
“我说了，“我发现没有那么讨厌你”这句话是真的。”
他搭上柏钦的肩膀，再次贴近他：“你对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好奇心，哪怕是现在，好奇心也不多。”
季游霖停顿了一下，有自顾自地说道：“哦，也许，刚刚那一遭‘假死’，可能又让你增加了那么点，但光这些还不够，柏钦。”
“我要暴露一些筹码，让你有些危机感，不然，你还会一直把我当成一只在你眼皮子底下瞎蹦跶的小丑，不上心。”
“对了，我刚刚说的‘哪里’，可不单单是指地球。”他说完又悠悠地补充。
“我...我弄完了。”小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语气拘谨，但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智能人的速度非人力能及，仅仅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这片河流的小鱼小虾已经快被他们捞光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毕竟还是个孩子，小洛自然地把自己的倔脾气往里收了收，连带着对季游霖的语气也变得和缓起来。
他站在原地片刻，想了想，还是出声道：“你们可不可以再帮我一个忙？”
季游霖一瞬间又回归吊儿郎当的气质，一有机会便欺负孩子：“欸，这会儿怎么不瞪我了？”
柏钦眼神刀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又转头看向小洛：“什么事？”
“我想你们帮我抓一个小东西，爷爷说是一种真核生物，肉眼看不见，他给了我一幅图片和一个显微镜。”小洛有些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季游霖不以为意地说道：“那东西你随便从河里舀一勺多得是。”
小洛闻声摇摇头，很肯定地说：“不一样，爷爷说，那是生命的轮回。”
真核生物在经过几万亿年的缓慢演化后，结构变得更加复杂，它是所有植物和动物的祖先，每一次的演变都是在突破生命的极限。
“作为一种新的原始生命形式，它会展开一轮新的演变，地球上人类的时代已成为过去。”小洛一板一眼地重复着爷爷曾经说过的话。
黑暗中，季游霖的瞳孔明显收缩一瞬，他情不自禁地问出：“既然已经成为过去，那为什么还不灭绝？”
“因为生命有高低贵贱之分，那些人将他们的生命作为延续人类的火种，播向了宇宙。”一道年迈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老人看样子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他很自然地回应了季游霖这个充满戾气的问题。
如果单凭说话的内容，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一句充满嘲讽的话，更看不出这是出自一个和善的老人之口。
小洛一脸惊喜地看着老人：“爷爷，您怎么来了？”
“怕这两个小友把你给拐跑喽。”爷爷摸着小洛的脑袋，开着玩笑。
柏钦移步到老人面前，开口：“地球上仍有不少人类存活，‘成为过去’难道不是一个伪命题吗？”
老人的语气带着一种沧桑感：“生命可以在灾难中灭亡，也可以在灾难中诞生，它只是还没有清扫完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