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并不宽敞，使用燃烧.瓶很容易误伤他们自己，且一旦入口被堵，他们也很难逃脱。

不到万不得已，燃烧.瓶是下下策。

情况比她想象的要糟，艾尔紧了紧本就扎好的头发，拿出匕首，刃口在裤缝边擦过。

藏在暗处的蝙蝠被光一照就翕动翅膀铺天盖往他们身上砸，他们死死贴墙想要缩小存在感，蝙蝠却如同领地被占有，龇牙抓挠。

艾尔关掉手电筒的光，拉了拉彼得的袖子，彼得也关掉。

细小的微光颗粒从石壁两侧空隙里冒出，适应黑暗后也勉强能看清路，蝙蝠安静了下来，可若是等太阳完全下山，前方的路会更加危险。

两人借着头顶若隐若现的光快步走着，走着走着彼得倏地感到胸口顿痛，他抓住胸前濡湿的料子大口呼吸，血水的气息冲入肺腑，眼前光景乍然缩放，水滴滴落在石子上，海浪冲刷石壁，海鸥振翅飞翔，以及石子在地面被碾压的脚步声，全部都涌进他的耳道，他头晕目眩起来。

艾尔问：“怎么了？”

怪物畸形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他哑着嗓子道：“有脚步声。”

女孩竖起耳朵，可什么也没有听见。

彼得揉了揉眉心，再仔细听，也什么也没有听见了。

到了一个三岔路口，他们蹲在地上用手掩住一半的手电筒光，三条路上的血痕相差不大，似乎走哪一边都能走目的地。

“左边有风。”

风拂动他们脸上的绒毛，彼得跟艾尔对视，刚决定胎脚往左边走时，中间却传出幽微响动，咕噜咕噜，像怪物哈气的声音，巨大的阴影霎时笼罩，“刷”地一下，彼得就被什么东西给拖走了。

是Wendigo！

Wendigo俯身拖着彼得拿枪的手，尖锐的指甲戳破他的衣袖，嵌入骨肉。

它动作很快，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彼得的角度能看清Wendigo的脸。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他脑海中闪过无数恐怖片，异形、哥斯拉、第九区的外星人......可眼前的这份骇人是隔着荧幕的怪兽无法比拟的。

“射它！”

艾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回过神忍着巨痛猛然开枪，被刻上驱魔符号的子弹射入了Wendigo的体内，它吃痛放手。

彼得趁机又开了两枪，怪物被激怒，大吼着伸着魔爪朝彼得挥去，彼得闷哼一声，枪脱手，肩膀受到重创。

本以为它会不依不挠，它却瞪他一眼回头往来时的方向走，而艾尔正往这个方向赶来。

糟了！

彼得艰难起身，他捂住肩上的伤，捡起柯尔特枪，跟在了Wendigo身后。

.

Wendigo的速度太快了，艾尔跑了十来米又见到一个岔路，蝙蝠像开花那般从石洞里相继逃出，她很快锁定位置，枪声震耳欲聋，心脏搏动快跳出嗓子眼，她的舌根尝到了血的味道，那不是她的血，而是在大口喘息时洞内的空气沉淀鼻腔的味道。

再一眨眼，艾尔身上汗毛直立，时间仿若凝固，怪物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彼得呢？

还未等她深想，Wendigo刀尖般的指甲就要划过她的下颚，她使力站稳，右脚往上一踹，接着向后翻滚拉开与怪物的距离，手往后一摸，燃烧.瓶出现在了手上。

打火机点燃，不到三米的距离足够她瞄准，她眯眼，颌骨紧绷，手臂发力将瓶子扔了出去，可燃烧.瓶竟然在半空中向上拐弯，违背物理学，从Wendigo的脑袋旁掠过。

“哐当”一声，玻璃瓶碎了，火焰升腾，在怪物的身后熊熊燃烧。

白色虚影幽幽摇晃，以保护姿态挡在Wendigo身前，是尤比拉·霍利斯的幽灵。

石缝里流下的月光清冷又浑浊，朦胧的虚影更像一阵轻烟，Wendigo伸手，这阵轻烟打散，烟尾绕着它的手掌，它歪头，似乎也在困惑。

诡异的风吼叫了起来，火焰燃烧迅猛。

Wendigo没有困惑多久，它的爪子穿过虚影插入艾尔的腹部，艾尔听见彼得在火焰背后喊她的名字，她缩着脖子，痛感令她昏眩，她启唇想让彼得快跑，却说不出话，她用匕首朝Wendigo的小臂刺去，Wendigo的皮很厚，一刀刺不进去，她便在同一个位置一下又一下地猛力扎，又扎又碾。

怪物不耐烦地用爪子搅动她的小腹，她咳一声，鲜血从嘴里涌出，怪物的速度越来越快，彼得和火焰的影子都在她眼前消失。

……

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像只过了一秒钟，Wendigo把她扔在了地上，她的背包在地上狠狠一磕，燃烧.瓶杵地碎裂，不知道还有没有完好的。

等它把爪子挪开，艾尔捂住腹部擦干净嘴边的血，蜷缩着往后退。

指尖碰到了什么，转过头，余光一下子瞥见了一根骨头，视线再往后，数不清的骨头、人骨就在身后。

艾尔觉得舌苔上的铁锈味越发浓密，她又看向另一个方向，另一边是单独堆积的头骨，头骨正睁着空荡荡的眼睛，像是在诉说无尽悲苦，又像是在怨恨着。

怪物半跪在艾尔面前，凸起的眼球一眨不眨地瞧着她的小腹，那里正在流血，新鲜的血液刺激了它的野性，它张大嘴巴，头颅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向她扭曲袭来。

她咬牙，自保用的匕首果断抬起戳进了它的眼球，这一下她终于成功刺进了它的体内。

果然无论是什么生物，眼睛永远是最脆弱的。

Wendigo哀嚎着后退，乌青的皮肤染上黑色纹路，如同人类的血管青筋在颤动。

清冷的光划过它的侧脸，它的后脑勺垂着稀薄的白色发丝，若不是那尖锐的耳朵与不似人类的干裂皮肤，它真的很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艾尔扯下包，看见面上完好的燃烧.瓶松了口气，她忍住疼痛，再次想要点燃朝怪物抛去，尤比拉的灵魂又浮现在了空气中。

火焰声劈里啪啦响在耳边，艾尔无从下手，一直以来没有任何动作的幽灵轻轻摇了摇头。

......

.

另一边，彼得·帕克被挡在了火焰外，火焰燃烧的黑烟充斥着本就流通不畅的洞穴，彼得迫不得已只好后退，他回到岔路口往另一边的路走去，之前在路面用蜘蛛机器人探查时他们就发现有些路是连通的。

蝙蝠少了很多，也不知是不是刚才的动静惊扰了它们，他在洞穴里七弯八拐，心里不停默念艾尔的名字。

艾尔，艾尔……似乎念得够多他就能更快到达她的身边。

……

左边的路又有好几条分岔口，电脑在机车上，手机里倒是有实时同步的路线图，但机器人未查探到的地方还有大片空白，他又退了回去，火焰在莫名其妙的风里叫嚣着，他憋住气往黑烟里钻，中间这条路还是走不过去，他只好往右边走，艾尔被怪物刺伤的画面挥之不去，他自暴自弃般握拳往墙面上砸，凹凸不平的石子划伤了他的指关节。

“尤比拉，你难道不是想复仇吗？”

艾尔的声音透过一面面墙抵达他的耳侧，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五感又在一夕间放大。

不是错觉，探洞时也曾听到的水滴、海浪和海鸥的声音全都不是错觉。

等等，尤比拉......火焰之中兀的出现的虚影，披头散发，素色衬衫外套着被割破能看见棉绒的卫衣，狼狈脏乱，那是尤比拉·霍利斯的灵魂。

尤比拉也跟过来了？她是想保护Wendigo？

幽灵未曾说出口的后半节故事里，他们都默认她是被食人魔给吃了，但幽灵其实始终在保持沉默。

彼得闭上眼睛，想要再次感知几面墙外的情况，可身体又恢复到普通人的状态了。他的手又往墙上砸了一拳，碎石和血肉黏液粘在一起，他没有再听到任何动静。

握拳的手松开，肩膀的伤疼到麻木，彼得摩挲墙面沉思着。

在迷宫里，只要用手扶着墙走，就能找到出口，而眼前这个石洞跟迷宫没什么两样。

浓烟在洞内弥漫，他沉下心，掩住口鼻。

艾尔......女孩笑起来像高纬度地区才会有的极光，如梦似幻，遥不可及，可距离近一点，她大抵自己都没有发现，她会躲避他的眼神，再近一点，她又会装作逞强般直视他，偏要他主动挪开才甘心。

地底洞穴似乎走到了底，额头的汗珠经过脸颊滴入泥里，他靠在墙上，黑烟在空气中飘散，被月光折射成黑白的素描画本，他再次闭上眼睛想要找回曾作为蜘蛛侠的强大感知力，黑暗的沉寂却牢牢拥抱着他，他顿时有了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从这里逃离的感觉，就像他可能再也无法成为蜘蛛侠。

抬起手电筒轻轻晃动，光影交汇，素描有了新的形态，打在地上，地面的痕迹又多又杂......

地面有经常走动的痕迹，彼得的眸中闪过一道银光，痕迹消失得非常突兀。

他振作起来开始在石壁上敲敲打打，手电筒的光照在上面，他背靠的地方有掌印，他比划了一下，掌印比他的大很多，是Wendigo的手，于是他用力去推，墙面纹丝不动。

彼得不觉得是自己想错了，他收起手电筒，改用未受伤的那边肩膀手脚并用，沉重的石壁终于有了响动。

石壁发出老翁般的叹息，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后退。

那是一块被巨大石头堵住的石室，室内密不透风，却有一张足够怪物歇息的石床，他在石室内端量，石床床尾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杂物。

背包、香烟、衣服、帽子、打火机，还有刀、书、相片，以及几瓶甘露......什么都有，并且不是出自同一个人，就像是战利品、收藏品在藏柜中乖巧陈列。

这里应该是Wendigo睡觉的地方，但彼得记得艾尔说过，Wendigo在力量增强的同时会逐步失去神智，可这间石室井然有序，哪怕是乱七八糟的杂物也被它分了类。

一个没有神智的怪物会给房间分门别类吗？里面甚至看不到一点血污，与石室外的混乱痕迹形成鲜明对比。

分好类别的房间很容易察觉到其中的不协调，石壁背后斜放着一个笔记本，本子很厚，是普通的软皮笔记本，本子表面有霉斑，背后还有虫子在啃食，彼得拍掉上面的灰尘和虫子，翻开一页。

只见上面写着——“幽灵船”

.

在彼得·帕克的印象中，“幽灵”两个字曾经只是一个符号。

他时而会想，人死亡之后会是什么？他努力地拯救每一个被他看见的人，因为一旦面临发生在眼前的死亡，他的内心就会被很重的大石头压得喘不上气。

就像本叔死去的时候。

本叔死在一个平凡的夜晚，那天晚上沿街的车还在不停地按动喇叭，便利店的铃铛还在回响，几米外有人路过，有人聚在一起，也有人想要帮助他。

可这些鲜活的画面，却跟“死亡”这样仿佛是彻底静止不动的东西出现在同一个时刻，树苗每时每刻都在成长，风还在拨动本叔的发丝。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在“动”着，地球也在缓慢转动，可为什么“死亡”是动不了呢？

人的意识终结于死亡，“幽灵”只是活着的人美好的寄愿。

认识艾尔·坎贝尔就像是认识了一个美好寄愿，她告诉他世上存在幽灵，她让他亲眼见到了“幽灵”。

“幽灵”两个字现在对他而言跟动物植物是一样的。

而“船”则更加具体，穿过布鲁克林大桥的工业大船，港口和渔船，快艇和游轮，但这些都不是“幽灵船”。

提起“幽灵船”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杰克船长的黑珍珠号，是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航海之船。还有的话那就是百慕大三角，以及第三类接触。

......

扯远了，他摇头把不相干的想法丢掉，回到眼前，眼前这本应该就是戴卫·阿德日记本里提到的那本小说了。

【我的父亲中了邪。】

开篇第一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在这本小说里找到尤比拉未尽的下半节故事，或许还能找到更多关于Wendigo的线索。

【祖父说这是一种诅咒，我祖父的母亲也是这样。

这种诅咒把一个人分裂成了好几个，父亲有时会疯癫大笑，有时痴痴傻傻，家里的刀都放在父亲看不见的地方，因为他一旦看见刀就会提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