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若瞬间凝固，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死寂。归零独剩的那只血色眼眸，冷冷地环顾四周，众人望向他的目光，犹如在看一头史前巨兽，满是惊恐与陌生。他仿若未觉，迈开长腿，靴子踩在那滩诡异的黑色液体上，发出“啪嗒”声响，一步步，慢悠悠地跨过一级级台阶，向着场外走去。

他的背影孤高而落寞，仿佛游离于尘世之外，遗世独立。

暗邪一黑一红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快步走向白虎，抱拳躬身，朗声道：“前辈，告辞！”语毕，便大步流星地追随归零而去。在他心中，归零是那永不坍塌的靠山，无论何时，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护在身后。他一路向前，只因知晓，哪怕后退半步，便能撞上那温暖且坚实的胸膛。

鲛人男子见状，也悄然跟上。事已至此，风波骤起，是时候抽身而退了。

白虎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琥珀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不定。她心底暗自思忖：若方才与归零对峙的是自己，可有生还之机？那无限接近半神后期的强者，仅是轻轻一推，便能瞬间取人性命，这般恐怖的实力，究竟来自何方？这号神秘人物隐匿于魔族，又暗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

其余众人也纷纷起身，目睹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皆陷入了沉默。

耀阳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走到白虎面前。狭长的凤眼中，痛苦之色一闪而过，他身上的电光尚未完全褪去，噼里啪啦地闪烁着。他静静地凝视白虎片刻，终是无言转身，落寞离去。多年过去，她依旧那般强大，强大到令他心生畏惧，遥不可及。若白虎一族没有那致命的遗传性疾病，一切又将如何？

殇言被暗邪一脚踹飞，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易源稍稍缓过劲来，抖落满身冰锥，快步上前，扶起殇言。

殇言俊脸皱成一团，手捂着腰，苦不堪言：“那小子，下手可真狠呐，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咯！”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易源身上。

易源难得地勾唇浅笑，抬手轻轻为殇言揉着腰，温声道：“你且回去好生养伤，极北之地还有些事务，我先行一步。”言罢，扶着殇言缓缓离去。

师叔走上前，拍了拍白沐澜的肩膀，低声道：“先走了。”随后，又朝白虎微微点头示意，转身扶起鸢九，一同离开。此番出手，他们旨在为鲛人一族讨个公道，彼此间并无深仇大恨，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缘。

一时间，场内只剩下白沐澜和白虎，气氛尴尬得仿若能凝结成冰。

白沐澜心中清楚，面前这位便是无常的母亲。怎料到初次见面，竟是这般剑拔弩张的场景，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更是窘迫得不知所措。他低垂着头，双手紧紧交叠，微微颤抖，轻咬下唇，犹豫再三，才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前辈。”

白虎名唤凛月，早在盘山赛跑时，她便留意过白沐澜，也知晓他对无常心存别样情愫。此刻，她上下打量着这位未来可能的女婿，见他十六岁便突破妖皇，虽尚处前期，却也称得上是青年才俊。她沉默不语，静候白沐澜下文。

久久未得回应，白沐澜愈发忐忑，心下暗自揣测，莫不是自己表现欠佳，未能入她法眼？想到此处，嘴唇颤抖得愈发厉害。

凛月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微微叹气，修长的尾巴轻轻一甩，率先打破僵局：“我们出去聊聊。”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

白沐澜心中“咯噔”一下，愈发紧张，暗忖：这下可好，怕是真不满意了。

“你知晓我们白虎一族的隐疾？”凛月边走边问，琥珀色的眼眸深邃如潭，波澜不惊。

“知晓。”白沐澜不敢耽搁，疾步跟上。

凛月侧目瞥了他一眼，接着问道：“不怕死？”

与白虎一族相恋，无异于与死神共舞，哪怕熟睡之际，都需时刻警醒，稍有不慎，便可能命丧黄泉。

“怕。”白沐澜如实作答，狭长狐眼中神色复杂，旋即又坚定道，“但我会努力变强，强大到足以承受一切。”

“嗯。”凛月眼中难得地浮现一丝满意，“无常还在外面，快些出去。”

“好。”白沐澜心中依旧没底，不知自己这番回答能否过关。掌心早已汗湿，在衣衫上蹭了又蹭。

凛月目力过人，将他的小动作瞧得一清二楚，不禁有些好笑：我有那么可怕吗？

二人略显尴尬地走出场馆，无常早已在外等候多时。见白沐澜与母亲一同出来，琥珀色的眼眸瞬间亮如星辰。他略作权衡，率先扑入凛月怀中，尖尖的猫耳轻轻抖动，撒娇道：“娘亲，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打算回去了？”凛月语气虽冷，眼中却满是宠溺，抬手轻抚无常的软发。

“没，没有。”无常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猫耳泛起层层涟漪。说罢，他急忙从凛月怀中挣脱，跑过去牵起白沐澜的手，将他拉到凛月面前，像个炫耀宝贝的孩童：“给你认识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到底还是个孩子，纯真无邪。

“只是朋友？”凛月抬眼望向白沐澜，审视之意更浓，尾巴不自觉地晃了一下。

白沐澜另一只手悄然握紧，心底反复自问：真的只是朋友吗？

听到这般询问，无常抬手挠挠头，察觉到凛月的审视，猫耳后压，吓得成了飞机耳，犹豫许久，才呐呐道：“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在他年幼的认知里，尚未有“恋人”的概念。他不过才活了短短四年，以为对自己好的便是朋友，恋人这般深沉的情感，于他太过复杂，难以理解。

【只是朋友。】白沐澜低头，无声地重复这句话，狭长狐眼染上一抹红晕，双手颤抖不止。

凛月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抬手拉住无常的手腕，将他拽到身边。无常不敢反抗，白沐澜更不敢强留。她冷声开口：“一年多过去了，还未凝聚妖丹，你……”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以她的修为，轻易便能察觉无常体内那不属于他的妖力，那颗正在缓缓运转的，本该属于白沐澜的妖丹。

她望向白沐澜的目光，复杂难辨。同为妖族，她深知献出妖丹意味着什么。

真是个疯子！

她轻叹一声，并未松开无常的手腕，抬眼凝视白沐澜，良久，开口道：“你们的事，我不插手。但无常留在你身边，终究危险。等你何时晋阶妖帝，再来找我吧。他也到了凝聚妖丹的关键时刻，有我护法，更为稳妥。”

白沐澜手中还残留着无常的温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拉走，手颤抖得愈发厉害，怎么也止不住。

他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留下无常。原以为握住他的手，便能拥有全世界，此刻却发现，自己连握住他手的资格都没有。

凛月拉着无常渐行渐远，无常虽不情愿，却还是乖乖听话。经过白沐澜身侧时，他抬手轻轻扯了扯白沐澜耷拉着的大狐耳，道别道：“狐狸，等我凝聚了妖丹就溜出来找你，别忘了给我做鱼，好好招待我啊！”

“嗯。”白沐澜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